院中还有小妖在赏月,荷花池边尤为热闹,每隔些空便有一对缠缠绵绵的人,有些愁眉,有些喜悦,他们的尾巴轻轻触碰着,肩头抵在一起,或静或闹,都让向还寒移不开眼。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知足了,甚至居然可笑地觉得江熄或许也瞧上了自己,心中的愤怒也是毫无缘由的,或许多半是用来掩饰不甘和痛苦。
他被江熄主动的吻和深夜的求助所迷惑,时至今日依旧会因为他的开心而开心,他的生气而焦虑,他们之间根本不会存在什么公平,因为江熄给不了他想要的。
他顺着藤蔓爬到一间安着大通铺的妖洞里,大多数人带着伤病不曾饮酒,但也有一二贪杯的,拿着从席上带来的酒侃着大山。
一晚爬了两次藤蔓,手上的帕子终于殷红,他轻轻摘了下来,而一旁的魏斋已经累得睡过去了,向还寒也无意将心中的烦闷讲给他听。
屋里一直没有安静下去,众人因为能够回天渊派而高兴,可是深夜里终于有个人忍不下去了。
“闭嘴!睡觉!”
喝得昏昏沉沉的人纷纷晃着脑袋开始找是谁打扰了他们的兴致,有个弟子指着向还寒说:“是那个……小乞丐。”
喊出来是因为心烦,喊出后就有些后悔,可是当听到有人说起那很久没听到的称呼时,还是会难受和不悦。
白日里对他还十分有礼貌的同辈弟子喝了酒后也变了态度:“派里是没人了吧,少宗主出门都带着他了。”
另一个弟子红着脸把酒杯砸到桌上:“不过是降服了几只妖,就这么狂妄。”
“人家现在可不一样了,没瞧见江熄非要他背着才回房吗?真是什么样的货色和什么样的货色待在一起,哎呦,天渊派是没得救了!”
人性的卑劣在不清醒的时候便会藏不住,但向还寒明明没有喝酒,也没能藏住。
魏斋被惊醒的时候,向还寒已经把围着喝酒的一桌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遍,几个不服气的还要动手,幸亏魏斋眼疾手快才没让向还寒把他们从妖洞里扔出去。
也幸好这里有禁制,不然后果难以设想。
“怎么了!”魏斋拽住向还寒,他从没见过他如此,而且他敢保证向还寒一晚上都没沾到酒。
向还寒的手上全是血,不是别人的,是他自己的,帕子被他揉在手心里,皱皱巴巴一团。
魏斋也顾不上地上惨声一片了,反正皓天峰和其他坛的这些弟子他也不熟,能让向还寒动手的事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从乾坤袋里掏出药来让向还寒伸手,又从地上抄起一个还有酒的壶,把酒全浇到了伤口上。
向还寒疼得抿住嘴,脸色依然阴沉甚至说得上的难看。
“有毛病!”一个弟子从地上爬起来后瞪了向还寒一眼,但不敢太出格,灰溜溜钻回被窝,其他又醉又累的人干脆就在地上睡了过去。
向还寒不张口,魏斋也只能叹气。
打了一架换来了夜晚的安静,向还寒跌回床上,忍着恶心的酒臭味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便要汇合出发了,只是队伍里有几个人捂着肚子扶着腰的,眼神不善地盯在某人身上。
“王师兄,你旧伤复发了?”守诚凑过来问道。
“被疯子打的,靠!”
有些人要不是有人跟他们讲昨晚的事,还以为是一场梦呢。讲故事的人也只捡对自己有利的话说,让守诚听得很是疑惑——向师兄是会因为太吵了就和人动手的人?
他还想再问,结果手上冷不丁被塞来醒酒汤,原来是小荷花妖和她的几个小姐妹准备的。
虽然他做完没喝酒,但是润润嗓子还是要的。
喝完他才反应过来守谦又丢下自己了,最近他觉得自家师兄越发冷漠,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守谦站在藤蔓上敲江熄的门,敲了十多遍依然无人应门,他开始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孽,才要当江熄的敲门童。
小荷花妖自告奋勇:“我去唤唤贵宾吧。”
她端着汤走上前去,那些藤蔓好像知道她是同类,用枝叶接住了她手上的解酒汤。
不少弟子眉来眼去地无言地腹诽着,江少宗主这棵桃树真是遍地开花。
这时向还寒直接走上前拦住了她:“男女授受不亲,况且少宗主已订亲。”
守诚想说,虽然没有对外宣布,但是大家都知道崔桐已经离开天渊派,这亲早就黄了,可是守谦对他摇摇头。
这小荷妖能制作醒酒汤,保不齐还能制作旁的药,定不能让她同江熄独处一室。
但向还寒拦住人也没自己上去,只是回头看了看守诚和守谦:“直接进去吧,昨晚门没上锁。”
“好。”守诚吸了吸气,因为离得近了便能看见向还寒的眼眶里满是红血丝。
昨晚的架肯定是打了,而且向还寒现在依然是一副想要揍人的模样。
进门就他看见床边一地的灵石,守诚咽了口口水,唤醒人后从地上将灵石收拾好还给了江熄。
本来江熄是有些记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见这些灵石就陆陆续续想了起来,那口气到现在也没有抒发出来,还有些气自己不争气。
他居然哭了,不过一个向还寒而已,他身边从来不缺人。
宿醉让脑子乱成一团,他翻身着装,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一出门口他便被簇拥在前,甚至没有看到向还寒在哪,这样也好,他现在不太想看见向还寒的脸。
众人将还没醒来的周北墨抬上飞舟,苏九娘领着洞府里的人同裴时道别,她最后说的是,会去见他的,这不会是永别。
裴时笑了笑,说那得快一点,他不过几十年寿命了。
说起余生的半妖眼里没有痛苦,甚至有些雀跃。
江熄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震颤。
出发之际守城的小妖禀报在白雾山发现大批修士,有妖打听过了,是天渊派的弟子。
那些受伤的弟子们赶过来了?
原本江熄浑浑噩噩地不想说话,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也重新振奋起精神,他们乘着飞舟直接升空,凭借着裴时的能力在白雾山中找到了人。
众人大喜过望,但第一个上来开口的却是萧细雨,她声泪俱下地看着江熄:“少宗主,我师父和师兄被操纵入魔了,现在天渊派大乱!”
守诚和守谦再两边护住江熄,在他们眼里,赤天峰截杀过他们一次,保不准还有第二次。
人群中有人嗤笑道:“哪是什么操纵,应该是陆峰主自己领着众弟子修炼了魔功,趁着少宗主和师父不在叛变了才对。”
“狼子野心!”
面对众人的防备,萧细雨又看向向还寒,像是抓住一颗救命稻草般请求道:“向师兄,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已经快认不得我了,曹师兄和刘师兄都变得很奇怪,他们肯定是被操纵的!”
“骗骗自己就算了,你的刘师兄可是截杀我们飞舟的贼人之一!”皓天峰的人冷嗤道。
“怎么会……”萧细雨抱着胳膊不可置信。
“少宗主,我们是在山脚下遇到萧师妹的,根据时间来看,是我们走后第二日发生的血洗叛变。”当时与他们分开的弟子们这才围了上来,领头之人说完这句后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最后带着众人齐齐跪下:“少宗主,我们来迟了。”
“你们没事就好。”江熄看着萧细雨又看了下众人,不少人受了重伤,“我们寻到了裴少君,这次任务已圆满完成,多谢诸位相助。”
有几个人因为羞愧低下头,剩下的虽然觉得自己也拼尽过全力,但因为萌生过退却之意而多少觉得有些担不住这称赞。
“大家都上飞舟吧,我们去灵霄派。”
守诚和守谦齐齐看向江熄,见他眼神坚定:“我们如此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当然得先去搬救兵。”
众人恍然大悟,但也有几个人心里打鼓,江熄退过盛清的婚,人家灵霄派真能帮他们?
果不其然,江熄递了拜帖后,守山门的人经过层层通传后得到的回应是盛宗主不在门派中。
“老狐狸们都喜欢用这套借口啊。”江熄敛眸,叹了口气。
“但我可以跟你一块去。”一道年轻的声音传来,是一个穿着绛红色锦袍的少年,他腰间绣着金乌家纹,剑眉斜飞,星目如鹰,身后跟了十几个人。
江熄看见来人,愁上加愁:“盛冷云你来捣什么乱?”
“好歹我是筑基后期,我两位师兄是金丹期。”他让了半个身子给身后的人,“而且我姐也会来,她听见魔修就忍不住,但被我爹按下了。”
果然老狐狸是待在巢里的,说不定早就知道天渊派的事情了,准备隔岸观火。
若是往常,江熄是不太想跟盛冷云打交道的,这孩子别瞧着一副我行我素的小霸王形象,其实心思细腻还认死理,谁招惹他这辈子肯定逃不了,但此时江熄只能无奈妥协:“那你怎么能轻易跟我出远门?”
盛冷云笑道:“你不主动让位便是正统,我爹又不傻,我去帮你,赢了你欠我灵霄派人情,输了也只是我私人与你交好而已。”
“但我姐去就不同了,她是个大杀神……”
正说着,盛冷云感受到背后一凉,赶紧住了口。
“家弟冒昧了。”一道犹如她名字般清冷的声音陡然出现在众人耳边,她的长相与盛冷云无太多差别,但眼神更加犀利,仿若幽潭。
没有几个人能看清刚才她是怎么出现的,盛家凌波步法被她用了个十成十。
“走吧。”盛清没有说更多。
“唉姐,爹同意你去了吗?”盛冷云在后面追着问。
盛清淡道:“他没跟上来拦我,便是同意。”
见盛清走来,江熄拘谨地笑了笑,他实在不晓得跟这个不苟言笑的女人如何沟通。
只是在笑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向还寒,这人十分沉默地看过来,在触及到他目光的时候避开。
注意到他的分神,盛清良久才开口:“退婚的事一直没来得及道谢,如今我们算是扯平了,只是以后别糟蹋自己的名声,本就不剩什么。”
要是平常,江熄肯定还会玩世不恭说点不痛不痒的话,但此时他没这些心思,只想赶紧往回赶。
他朝盛清和盛冷云无言地行了半礼,身后天渊派的人跟着行礼。
他想,如果盛清是个男人的话,他们应该是能成为好兄弟,不用解释,她便清楚自己所作所为为何。
盛家姐弟的加入给了众人不小的鼓舞,也幸亏裴时阶级高,不然这一飞舟的人怕是会令人吃不消。
盛冷云也察觉到这一点,问起江熄出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还带着高手在门派外晃荡。
“给我爹医治的药宗长老被刺杀,这次带人是寻找另一位可以救我爹的医修。”
“原来如此。”盛冷云尚不到二十岁,小时候是看着江熄和盛清一起长大的,但不知何时开始,这位德才兼备的江少宗主变成了一个废物纨绔,以至于他现在总觉得江熄是出去沾花惹草才使得天渊派大乱。
整个飞舟的人都不待见萧细雨,她唯能依靠的便是向还寒,一直牢牢待在他身边,期间守谦过来问了些赤天峰的情况。
回禀的时候盛清在江熄身边,等守谦离开后盛清破天荒地给他倒了杯茶,惊得江熄差点没拿住。
“她的师父和师兄弟虽然做了错事,但她是无辜的,还能独自一人跨百里之遥来寻你,是个好姑娘,别有太多负担。”
闻言江熄有些不解:“什么负担?”
盛清的目光朝远处的女子投去,江熄立马明白她想错了。
“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些?”
盛清品着茶:“但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直朝那边看。”
有时候,一个太了解自己的人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不是魂不守舍,而是在替萧细雨尴尬,向还寒明明都拒绝你了,你怎么还要往上贴?然后是替向还寒尴尬,既然拒绝人家了,现在还当什么老好人,不是更应该划清界限。
魏斋坐在裴时身边,同样被调侃:“你眼珠子再转下去都要掉地上了,他俩的事,正雁知道吗?”
“知道。”魏斋下意识回答,然后有些吃惊:“裴叔你怎么知道的!”
裴时笑了笑:“九娘发现的,不过瞧这两个孩子倒是挺避嫌的。”
“什么避嫌,他们啊……害。”魏斋耸了耸肩:“总之裴叔你只看到其一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