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看见他就烦,晚上也不在宿舍里睡觉,两人已经连续一周只在吃饭的时候见面。
见面也无话可说,互相沉默着走完过场,在食堂门口分道扬镳。
现在夏明桥生病,赵麒泽才不得已回宿舍里住,在楼下碰到前来探望病患的符琢,瞥一眼他手里的花束,心想这人脑回路真清奇,大晚上送花,被他看到还诡异的脸红,搞得像是要去求爱。
赵麒泽打开宿舍门,不冷不热地问一句:“进去坐会儿?”
符琢摇头:“这么晚就不打扰了,你帮我叫小桥出来一下,谢谢。”
夏明桥坐在书桌前学习,看样子却是在发呆,许久都没眨一下眼睛。
“有人找你。”赵麒泽说。
夏明桥反应迟钝,缓慢地抬起头看他,苍白的脸色配上呆滞的眼神,仿佛命不久矣。
状态也太差了。赵麒泽皱眉,微微提高音量,“符琢找你。”
“哦,好。”夏明桥终于接收到信息,站起来往外走,脚步拖沓,背影摇摇晃晃。
这样子哪还学得进去,根本就是无用功,赵麒泽过去帮他收拾书桌,目光被摊在卷子上方的笔记本吸引。
10月11日(周五)
早饭:35(z),中药:120,午饭:50,晚餐:未知(计100),感冒药:84.5,矿泉水:5,纸巾:36(未拆封),衣服……
夏明桥写的字很丑,结构歪斜,横向间距特别拥挤,笔画都快要首尾相接,上下端又古怪的平直,整体看上去就像一块用料十足的阿胶糕,多看一秒都觉得眼疼。
这个本子上写的内容却让赵麒泽忍不住看了一页又一页,越看越怒不可遏,翻页太粗鲁甚至撕坏了一个角。
而当夏明桥拿着花和礼物回来,面对的就是一个怒火攻心、理智即将化为灰烬的赵麒泽:“你有问符琢价钱吗?”
夏明桥听不懂,“什么?”
一本浅灰色封面的劣质笔记本被暴力地甩过来,精准砸在他脚边。夏明桥愣了愣,昏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他把花和礼物放在鞋柜上,弯腰捡起笔记本,仔细地抚平皱痕,将裂口归位。这是他用了四年的账本,平时记完账都会小心收好,今天身体不舒服,竟然迟钝得忘了长久坚持的习惯。
赵麒泽有时为了让他早点休息,会趁他离开座位的空隙帮他收拾桌面,然后好整以暇地倚着书桌发号施令。
“夏明桥,你是不是有病?”赵麒泽脸色铁青,“连一个鸡蛋、一瓶水你都要记,算这么清楚,是打算以后一笔一笔的还债吗?有这个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多背几个英语单词,神经病。”
夏明桥沉默不语。
“说话!别装哑巴!”
“是。”夏明桥有点头晕,挪了几步倚着墙站稳。事到如今已没有遮掩的必要,他坦然承认,“我是得还。”
“还?你还得起吗?”赵麒泽讥诮,笑他的愚蠢,笑他不自量力:“你的学费,医药费,日常的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两个月的花销估计你这辈子都还不起。”
夏明桥直视他,眼神依旧平静:“我会还给你们,一分都不会少,你放心。”
这双死人一样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可恨过,赵麒泽气得发抖,字字句句咬牙切齿:“一分都不会少……好,好!你有骨气。物质上的东西你还得起,那真心实意为你付出的情感呢?爸妈到处求医治你的耳朵,心疼你晕机陪你坐十几个小时的高铁。妈妈每天风雨无阻给你送药、送饭,无时无刻不想着你,煞费苦心迎合你的喜好,她瘦了那么多你有注意到吗?头发白了那么多你有看到吗?她因为你哭得眼睛发炎、整夜整夜睡不好觉去医院的事你知道吗?你关心过她吗?这些东西你算得清楚吗?你的心比石头还硬,一张棺材脸只会假笑着说一些虚伪的话,你拿什么还?”
你们,我,你爸妈,叔叔阿姨,界限分的那么清楚,夏明桥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这个家庭的一员,明明他才是血脉相连的亲生子。
“我会想办法的。”夏明桥低低咳嗽两声。
这副顽固不化的样子把赵麒泽气个半死,“你!”
他不太会骂人,从小到大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对面却是一块千年寒冰,任他再怎么焚烧也毫发无损。
赵麒泽咬着牙深呼吸,把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我刚才有句话说错了,你根本就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