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的手还落在她额头上,明禄今心头一动,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原来她多年来头疼的毛病,竟然是他治好的?
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从胸口浮上来,明禄今不知该怎么处理。她下意识想反击点什么来掩饰这情绪,抬头斜他一眼:
“我都回来了,难道你还想赶我出去吃饭?”
沈泽没立刻回话,只是微微皱了眉,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表情望着她,像是完全听不懂她的逻辑。
她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将额上的手挥掉,问道:
“怎么,难不成沈博士还会煮饭?”
沈泽淡淡“嗯”了一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头也不回地补上一句:
“不然你以为,谁还能入得了你那挑剔的眼?”
她一愣。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得过头了点,仿佛习惯多年,反倒让她一时间接不上。
明禄今嘴角微微翘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手指撑着吧台:
“那你现在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失忆了?”
沈泽关上冰箱门,拿出食材,不疾不徐开口:
“也不是。只是我还没真的遇过失忆的人。”
他转过身看她一眼:
“像你这样的,有研究价值。”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乐的,眨了眨眼问:
“那这顿饭,是给我这个‘研究样本’吃的吗?”
沈泽将热水放进锅里:“也不算专门给你。我自己也还没吃。”
她盯着他一会儿,低下头,嘴角弯得更深了些。
沈泽动作干脆俐落地开始准备食材,明禄今本想坐回沙发,却鬼使神差地在厨房门边倚着墙,看他动作。
锅铲在他手中翻飞得意外顺手。他炒菜的手法不算华丽,但异常精准熟练,像是做过成百上千次。她原本以为他这种人,白衬衫、博士、好像在实验室生根的人,下厨时会弄得一塌糊涂,结果他炒得比她爸还稳。
一道青椒豆干刚下锅,她正要挑嘴,就看见他顺手抓了一小撮辣椒段丢进锅里翻炒几下。
她眉头皱了起来——她喜欢吃辣,却不喜欢菜里有辣椒。
可就在她准备出声时,沈泽竟主动用筷子将那些辣椒一根根夹出来,仔细挑干净,才装盘。
她一时怔住。
他又开始处理第二道菜:糖醋小排。他把排骨的边缘软筋剔除,换成偏瘦不带腻的部位,她以前就爱这种不油不柴的口感。之
后又煮了一碗菌菇鸡汤,还特意放了枸杞和山药。
从头到尾,他没问她一句“你想吃什么”,却每道菜都合她喜好。
菜端上桌,热气缭绕,香味四溢。她吃了一口青椒豆干——熟悉的口味、刚刚好的火候、完全对她胃口。
她不说话,低着头慢慢吃着。
明禄今心底生出一种荒唐的感觉:
这不像一顿随便做的晚餐,更像一场早就上演无数次的照顾。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刘青松总是懂她在想什么,从来不用她解释;而沈泽,却总是误会她。误会她诬陷泽恩、误会她拿药给吴岚。
可偏偏就是这个总和她过不去的人,却比她自己还了解她的身体状况,连她什么时候胃会不舒服、头会疼、吃东西时的怪癖,全都一清二楚。
沈泽坐在她对面,一边吃着自己的那碗饭,一边瞥了她一眼。
“怎么,不合胃口?”
她抬眼看他一眼,故作轻松地说:“合得离谱。”
沈泽挑眉:“倒是没把味觉也丢了。”
她没回,只是默默地喝了口汤,汤很热,却意外顺口,就像她此刻没说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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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的阳光斜洒在办公室玻璃上,却不过份刺眼。
李乔提着咖啡和一份资料走进来,把文件夹摆到明禄今面前。
“这是昨天晚上我们顺着许强提供的联络名单,找到了几位受害家庭。有的是孩子被逼着装病、被强迫退学,甚至疑似有孩子在病死后,还被平台拖着不让下架影片,继续接收打赏。”
李乔将受害者录音的文字档、他们提供的聊天纪录和影像截屏摊开,指着其中一页:“这些资料交叉后,发现他们的帐号、打款地址,最终都指向同一个人——秦仲白。”
“秦仲白?”明禄今念了一遍,声音低了下来。
李乔观察着她的神情,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明姐,您以前查‘幸福人生’的时候,也有查到他。”
李乔继续道:“当年您查得很深入,诱拐吴岚的人贩子吐露的情报比许强更多。我们也像现在这样取得了证据和大量的受害人证词,可您最后还是收手了。”
明禄今没说话,只是翻着手中的页面,视线扫过那些资讯。
李乔看着她的侧脸,有些不确定地问:“明姐,那时候您查到秦仲白就停了,也没跟我们说为什么。我担心您现在记不得了,怕您万一又走到一样的风口,却没了当年那些防备。”
明禄今指尖顿了一下。
片刻后,她慢慢开口:
“那我更要查。”
她转头看向李乔,眼底透着不容分说的坚定。
“我想知道,当初到底是什么,让我停下来。”
刚放下资料,明禄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当即放下手中的笔。
是明曼今——她的妹妹。
“曼曼?”明禄今接起电话。
“姐,你有空吗?”明曼今的声音轻快又带着一点疲惫,却还是那种熟悉的、温暖的感觉,像是初春的阳光,让人心里不自觉地暖了起来。
“怎么了?”明禄今已经从只言片语中,察觉到妹妹的激动和期待。
“我生了!”明曼今突然变得格外兴奋,似乎每一个字都透露出无比的喜悦:“姐,你要不要来看看?”
“生了?”她语气中透出掩不住的惊喜,甚至下意识站了起来。心里的暖意涌上心头,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笑意:“男的女的?”
“是个小女孩。长得比我还要可爱呢。”
明禄今忍不住笑出声来。明曼今比她小两岁,从小就爱撒娇,她们两人关系一直很好,总是默契十足。如今,妹妹都当上妈妈了,这种感觉真的让她有些惊讶,也有些温馨。
“好,我现在就过去。”她毫不犹豫地答应。
“那我等你。”明曼今期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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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阳光透过纱帘洒落,室内暖洋洋的。
明曼今刚喂完奶,靠在病床上,一手轻轻摇着小床里熟睡的婴儿。看到明禄今走进来,她眼睛立刻一亮,挥手像小孩般喊道:
“姐——你来啦!”
明禄今看着她疲惫却兴奋的脸,嘴角不由自主上扬:“怎么,你还有力气喊我?”
“当然有啊!”明曼今得意地一指:“快看,像不像我?是不是超可爱?”
她面上满是藏不住的骄傲。明禄今凑过去看了眼婴儿,小小一团,眼睫毛长得惊人,像做了什么美梦似的,没睁开眼就笑了一下。
“嗯,很可爱。”她笑着说。
“姐,你要帮她取名字吗?”明曼今忽然问。
“名字?”明禄今愣了一下:“这么重要的事,竟然问我?”
“当然问你啊。”明曼今一脸理所当然:“她要姓明这件事当初可是你决定的。”
明禄今一头雾水:“我决定什么了?”
“疑?”明曼今脸上露出疑惑:“你该不会……不记得了吧?”
“那时候我刚知道自己怀了二胎,你跟我说,再过两年你就是高龄产妇了,和姐夫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可是粲粲又失踪了那么久,明家只剩我们两个,你不想让明家香火断掉,也怕以后没人接你的工作,就叫我跟凝哥说,让孩子姓明。”
她顿了顿,眼睛弯弯地笑起来:“我还以为凝哥会挣扎一下,结果我一提出他就答应了。还说‘这孩子如果要当你姐姐的接班人,压力可不小呢。’”
明禄今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有什么地方微微抽了一下。她低头看着熟睡的小婴儿,小小的手指蜷在一起,像个刚被世界温柔拥抱的小生命。
她缓缓开口,平静却坦然:“我不记得了。这段时间,我失忆了。”
话音刚落,房门口传来轻轻的推门声。顾琼思端着月子餐,恰好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一变。
“禄禄?你说什么……你失忆了?”
她快步走来,眼神满是担心:“怎么回事?是撞到了吗?还是发烧?你怎么现在才说?”
明禄今看向母亲,神色平常地笑着说:“妈,没事的。医生说过段时间就会慢慢恢复,不碍事。”
但她心底却没这么笃定。穿越到自己生命的十五年后,这事说来太奇妙,她也不确定真正属于这个时空的:“她”会何时归位。
“禄禄,再怎么忙都别忘了,身体最重要。”顾琼思语带叮咛。
“好。”明禄今答。随即,她想到自己向来什么事都愿意和母亲说。或许关于两年前她为何收手的那段空白,母亲会知道。
明禄今迟疑了一下,试探地开口:
“妈,我以前有跟你提过……秦仲白这个人吗?”
顾琼思忙着摆餐盘的手突然停住,脸上浮起一丝肉眼可见的惊慌和愧疚。她抬头看着女儿,眼神闪烁,一时竟说不出话。
“妈?”明禄今皱起眉。
“对不起……”顾琼思低声开口,声音像卡在喉咙里,压得很低,却藏不住深深的愧疚与自责。
“禄禄,是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