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证的前夜,杨柳失眠了。
凌晨三点十七分,她第无数次翻身,蚕丝被摩擦出细碎的声响。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野猫的啼叫,衬得夜色愈发寂静。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泛着幽蓝的光,数字一跳,变成03:18。
还有四个小时。
杨柳盯着天花板,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毕竟,明天这个时候,她和许愿的关系栏上就会变成“已婚”。
这个认知让她心脏砰砰直跳,像是有一群蝴蝶在胸腔里扑棱翅膀。
身侧的许愿睡得正沉。他仰躺着,呼吸均匀绵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安静的阴影。
杨柳悄悄支起身子,借着月光打量他的睡颜,眉骨到鼻梁的线条像被精心雕琢过,下颌线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锋利,偏偏唇形又很柔软,微微抿着,像个不设防的孩子。
她忍不住伸手,指尖悬在他眉骨上方,虚虚描摹着轮廓,却不敢真的碰触。
“再不睡,”许愿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明天会有黑眼圈。”
杨柳吓得缩回手,“你醒了?”
“某人翻来覆去像煎锅上的猫,”他闭着眼,精准地捉住她的手腕,把人往怀里带,“明天不去了,换个时间?”
“不行。”杨柳拒绝,顺势窝进他颈窝,“就是...有点饿。”
许愿低笑,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撒谎。”
杨柳戳他锁骨,“真的饿了。”
“冰箱里有蛋糕。”
“大半夜吃甜的会胖。”
“喝杯牛奶?”
她吐出一个字,“不。”
许愿终于睁开眼,他的瞳仁黑得发亮,“杨柳。
“嗯?”
“你就是紧张。”
她张嘴想反驳,肚子却先一步“咕噜”一声。两人同时愣住,许愿叹了口气,松开她翻身坐起,“等着。”
他踩着拖鞋慢慢往厨房走,背影显得格外高大。
杨柳蜷在被窝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冰箱门打开的闷响,鸡蛋磕在碗沿的清脆,锅铲与不粘锅的轻微碰撞。这些细碎的声音奇异地抚平了她躁动的心跳。
五分钟后,她趿拉着拖鞋跟到厨房。
许愿正站在灶台前,睡袍带子松松系着,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锅里煮着细面,旁边的小碗里卧着两颗溏心蛋,蛋黄颤巍巍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流出来。
“过来。”他头也不回地说。
杨柳坐到餐桌前。他端来面碗,清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旁边还摆了一小碟她最爱的辣酱。
“吃吧。”许愿说:“结婚前最后一顿单身夜宵。”
她夹起一筷子面条,热气氤氲中看见许愿倚在旁边看她。
月光从厨房的百叶窗漏进来,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银色的条纹。
“你不吃?”她问。
许愿摇头,“我看着你吃。”
面汤很鲜,应该是用高汤煮的。
杨柳小口啜着,突然想起什么,“你什么时候熬的高汤?”
“昨天。”许愿倒了杯温水放在她手边,“猜到你今晚会失眠。”
杨柳愣了愣,他总是这样,事无巨细地预料到她所有的需求,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温柔地兜住她所有的不安。
吃完面,许愿收走碗筷。杨柳跟到水池边,从背后抱住他,“许愿。”
“嗯?”
“我好开心。”
水流声戛然而止。许愿转身,湿漉漉的手捧住她的脸,“那你要记住这个感觉,以后可找不到这种感觉了。”
杨柳瞪大眼。
“会比现在更好。”他笑着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我保证。”
清晨,民政局门口只有零星几对情侣。
杨柳攥着户口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上烫金的字。许愿站在她身侧,西装笔挺,连领带都系得一丝不苟,唯有眼下淡淡的青黑泄露了昨夜未眠的真相。
“又紧张?”他捏了捏她的手指。
杨柳摇头,却又诚实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签字笔比法庭上的钢笔还沉。
她一笔一划写下名字,拍照时,无数次整理衣领,下一秒听见摄影师说,“新人看镜头。”
闪光灯亮起前,许愿突然偏头吻在她脸颊。
“喂!”工作人员笑着提醒,“还没到环节呢!”
红底照片上,杨柳眼睛瞪得圆圆的,许愿唇角噙着笑,唇畔还沾着她腮红的一抹淡粉。
手续比想象中简单。拍照,签字,按手印,钢印“咔””一声落在红本上时,杨柳恍惚过一瞬,就这么简单?她和许愿的关系就这样被法律认可了?
走出民政局时,阳光正好。
两个红本本被许愿收进内袋,贴着心口放好。杨柳伸手去摸,却被他捉住手腕,“合法了,许太太。”
这个称呼让她心头一颤。
初春的空气清冽,离近了,呼出的白雾都交织在一起。
许愿吸了口气,忽然从大衣口袋掏出个丝绒盒子,“补个正式的。”
盒子里是对戒,女款镶着碎钻,男款内圈刻着“XY&YL”,像一份迟到许久的法律文书,这一次,终于盖上了终审印章。
杨柳怔住了,下一秒,她突然笑出声。
“早知道你要准备这个,”她摸出自己兜里的绒盒,“我就不偷偷买了。”
许愿的手指顿了顿。
看着她打开盒子,里头是两枚素圈,一枚刻着“原告”,一枚刻着“被告”。
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煽情的情节……
“本来想拿来恶作剧的……”杨柳心虚地咳了声,声音渐小。
两人之间,沉默了两秒。
许愿突然大笑,笑声惊飞了路边觅食的麻雀。他给杨柳戴上“原告”戒,又伸出自己的左手,声音含笑道:“法官大人,判我个无期徒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