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色衣衫沾染血迹,昏暗的地牢中,商云谏冷漠的望着垂死挣扎之人。
他歪头轻笑:“秘密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被掐住脖子的男人无力的挣扎了几下,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扭断脖子,扔到一边。
略微嫌弃的瞥了一眼,商云谏转身正要离开,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一声一顿,由远及近。
商云谏眼神微亮,安静的站在牢房内等着,直到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皇兄,你来了。”
商云谏笑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眸底映着沉沉暗光。
商云鹤一身清冷,目光掠过地上的人,眉心微皱,质问:“你在做什么?”
商云谏转而委屈道:“他骂了皇兄,当然要死。”
半真半假的借口,商云鹤自然不信。
可现在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追究,他必须在父皇怪罪前,想办法护住商云谏。
商云鹤叹气,平静的道:“马上动身去临阳,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回来。”
“不去。”商云谏向前一步,靠近商云鹤,低头拉着他的胳膊,轻声道:“除非皇兄和我一起。”
商云鹤的声音带着温怒:“父皇对你已经很不满了,他若是知道了,你会死。”
商云谏眼神微挑,唇边挂着一丝得意:“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会接你回来。”商云鹤没有回答他的话,略显温柔的安慰着他,“你老实呆着,不要再给我惹事了。”
商云谏松开手,低垂着眼神,半边身子隐没在昏暗中,过分顺从的点头。
“好,都听皇兄的。”
身影越来越暗,渐渐的与潮湿阴暗的地牢融为一体。
商云鹤猛然睁开眼睛。
清晨的阳光,明亮温暖。
殿内,跳跃的光亮静谧流动。
天亮了,他抬手揉着额头。
距离上次见到商云谏,已经过去半年。
幸好,他没有再惹事。
“殿下,云州来信。”
李元候在榻前附身,双手递上一封信。
商云鹤掀开纱帐,接过信撕开,薄薄的一张纸,信上的内容却让人无法平静。
“于荣呢?”
“正在殿外候着。”
李元一边伺候着商云鹤穿衣,一边小声汇报着最近的情况。
“殿下,皇后娘娘差人来报,陛下的情况又恶化了。”
闻言,商云鹤平淡的点了点头,“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陛下的身体虽有好转,但依旧没有找到病因。”
商云鹤问:“魏衍知道吗?”
李元半跪下来抚平衣角的褶皱:“嗯,魏大人几乎每日都去看望陛下,还找了几位民间神医,可惜还是没查到病因。”
商云鹤抬手理了理袖口,“每日都去?”
李元愣了一下,回:“对,自从陛下生病后,魏大人见陛下的次数也比往常多了些。”
商云鹤倒觉得奇怪,他也是日日去看望父皇,可却一次也没有碰到过魏衍。
难道他是在刻意避开自己?
殿外,于荣焦急的踱步,虽事情不算紧急,但实在棘手。
想起远在临阳的二皇子,于荣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自从半年前奉命监视加保护这位情绪不稳的皇子,于荣每天都担心自己性命不保。
可偏偏大皇子对这位弟弟格外关心,不仅事事要汇报,而且下了死命令,绝对不允许他出事。
宫里宫外,全是一滩浑水。
“于将军,这是怎么了?”李元走出来,看见他焦躁的步伐,不免开口问道:“如此焦急,不像于将军的性子。”
“李公公,殿下起了吗?”于荣见他出来,忙问。
李元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殿下正在等您。”
于荣着急走进殿内,看见商云鹤,如同看见救星一样,“末将,参见殿下。”
“起来吧。”
商云鹤正握着那封信,眼神未曾移开半分。
良久,商云鹤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信上,于荣只能微垂着头,默默站着。
李元将一杯热茶轻轻放在商云鹤手边,他这才抬起头看向殿内的人:“如此着急见我,发生什么事了?”
于荣抬头看向商云鹤,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开口。
商云鹤侧目看向李元,李元立刻低着头退了下来,将殿内的人全都屏退,随即关上殿门。
只剩下两人。
商云鹤微微抬手,于荣立刻上前走近几步,这才有些愁闷的说道:“殿下,二皇子打伤了俣州刺史的儿子。”
商云鹤蹙眉:“俣州?云谏不是在临阳吗?”
于荣如实道:“杨公子似乎是出来游玩,路过临阳。”
商云鹤问:“人怎么样?”
“杨公子被揍成重伤……”
商云鹤眼神微沉:“我问的是二皇子。”
于荣愣了一下,道:“二皇子没什么大碍,但……”
商云鹤问:“又怎么了?”
“打伤杨公子后,又独自去了城外的山林,遇到了狼群,伤的……很严重……”
于荣已经说不下去了,商云谏根本不受控制。
商云鹤闻言,只是轻叹了口气,“还活着吗?”
于荣:“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伤好后,又和一个乐师走的极近,还说……说要娶他……”
商云鹤手里的纸早已揉皱握紧,他向来纵容商云谏,就算他捅了天大的篓子,也有自己给他顶着,可他总是习惯惹是生非。
“他若是喜欢,就随他去吧,成亲也好,让他收收心。”
“殿下,那个乐师……是男人……”
于荣说完,不敢再吭声。
商云鹤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额头青筋隐隐跳动,过了半晌,才平复着情绪开口:“你替我转告他,若是再胡闹,就永远别回来了。”
于荣应了一声,生怕商云鹤责怪他没有看好二皇子。
商云鹤目光低垂,看向手中揉皱的纸,略微烦躁的又把纸摊开,递向于荣:“你刚刚说杨兆兴的儿子出现在临阳,和这件事,会不会有关系。”
于荣上前接过,皱起的宣纸上,每一个字都惊心动魄,他一脸震惊。
勾结敌国,预谋叛乱。
“云州紧靠临阳,离夜黎并不远,杨刺史的儿子怎么偏偏去了临阳。”
俣州和临阳可是相距六百多里,商云鹤的手放在案边,轻扣着桌面,“就算是游玩,是不是太巧了。”
于荣忙道:“属下立刻去查。”
商云鹤的神情无波无澜,冷静的道:“万事小心。”
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抢走属于他的权力。
送走于荣,李元走近轻声提醒道:“殿下,魏大人正等您议事。”
商云鹤起身,“走吧。”
等候多时的朝臣看见商云鹤来,纷纷行礼。
商云鹤抬了抬手:“没有外人,不必在乎这些礼节。”
李元向几位大人行礼后,便退了出去,带着几人候在殿外。
魏衍上前,道:“臣听闻于将军回京了,可是因为二皇子惹出事端?”
“不是,舅舅多虑了,云谏自从去了临阳,一直很听话。”商云鹤平静的笑着,“于荣找我是因为别的事。”
“臣得到消息,二皇子和杨兆兴的儿子起了冲突。”魏衍继续道:“此时招惹杨家,于殿下没有半分益处。”
魏衍语重心长的劝诫道:“殿下,如今局势已定,万不可节外生枝。”
商云鹤平淡的点头:“舅舅放心,云谏不过是孩子心性,喜欢玩而已,没什么坏心思。”
魏衍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赵文德忙道,“好了,魏大人,二皇子不也帮了殿下很多吗?”
魏衍只得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赵文德看了眼殿内的几人,道:“如今陛下身体抱恙,殿下代理朝政,按理说,理应立太子,可陛下迟迟没动,连上书的折子都搁置一边,难道陛下真的想立三皇子?”
“我倒觉得不会,三皇子年纪太小。”孟起誊接过他的话,看向商云鹤,“殿下不如静观其变,杨家不可能坐以待毙。”
魏衍道:“陛下或许有自己的顾虑。”
一直没吭声的吕肃上前一步:“陛下未立太子,却让您代理朝政,臣倒觉得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问题在于杨家不会死心,万一狗急跳墙……”
吕肃担忧曾经发生过的事会重演。
魏衍略微沉思,“这点倒不担心,如今宫城禁军只有陛下和殿下可调动,他们没那个胆子。”
赵文德道:“说起来,半年前兵部的事也很奇怪,杨向松贪污了那么多军响,竟然查不到流向,匪夷所思。”
提起这事,商云鹤眉宇微蹙:“兵部的事现在都是谁在处理?”
赵文德:“兵部侍郎王迁。”
听到熟悉的名字,商云鹤思索片刻,开口:“王迁和于荣的关系似乎不错。”
赵文德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臣明白。”
既然主管吏部,他必然要让兵部这个空缺填上自己的人。
一上午的时间转眼而过,代理朝政也不是那么轻松,毕竟很多事情还是要让陛下做决断。
商云鹤放下最后一本奏章,送走了前来议事的朝臣,他揉了揉脖子,李元立刻上前,跪在一侧,力度适中的捏着,“殿下,要传午膳吗?”
商云鹤放松身体,闭上眼睛:“等会吧,魏大人还没走呢。”
李元疑惑:“嗯?魏大人刚刚不是出宫了吗?”
正说着呢,魏衍走了进来,商云谏冲李元使了个眼色,李元便俯身退了出去。
魏衍上前行礼后,直接开口:“殿下,您对二皇子过于纵容了,但是他的身份您也知道,陛下向来不喜欢他……”
说到此处,魏衍顿了一下,“臣说这话虽有冒犯,但臣担心二皇子会误事。”
“舅舅,云谏做事有分寸的,您不必过于担忧。”
商云鹤嘴角上扬,却无半分笑意,其实这话他自己也不信。
魏衍的忧虑不是没有理由,可没办法,商云谏只听他的,不放在身边,只会更加麻烦。
而且,明明是他们把商云谏推到自己身边的,到头来却来怪他。
真是可笑。
魏衍自知劝诫没用,只好道:“是臣多虑了。”
商云鹤的语气毫无波澜,脸色挂着一抹浅笑:“舅舅放心,不会有事的。”
商云鹤目送魏衍离开,想起商云谏,他闭眼揉着额头。
惹事生非又如何,他只有这么一个能信赖的弟弟,只能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