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恼羞成怒了,他不过闻了一下,头脑便晕眩了,他颤抖道:“就是这种感觉……此物貌似混入了账房白日就熏着的祛湿香里!所以我无法察觉它的存在!”
章念和魏郁春都顿悟了:“果然如此,四月初二晚上,箱子就应该空空如也了,杜老爷被幻象迷惑,这才让您以为账本是一夜之间就消失的!”
章念大叹:“难怪这案子难断!人人都以为是鬼怪作祟,哪里顾得上什么贼人凶手的啊!”
魏郁春观察着西窗和箱子们的位置,脑中幻想出阳春菊在外是如何挪动箱子的情形,此时她推翻章念之前的判断:“刘翁发出讯息不难,但要想在箱子上抹松脂、绑麻绳却难,因为这种事他藏不住,他没办法在杜老爷开门前就把那些东西收回来。所以杜老爷从未见过他对箱子做过什么手脚。”
章念闻言,顿道:“不是他的话,他屋子里怎么会有麻绳?”
魏郁春:“如果是他,他的麻绳上就应该沾有松脂,因为捆绑箱子的绳子是一定会接触箱底的。”
她复看向杜老爷,道:“杜老爷觉得心神混乱的时间应该只有四月初二当晚吧?时间一长,杜老爷定会起疑,找上神医一瞧怎会瞧不出毛病?”
杜老爷深觉她有预料人心之神功,他承认:“是的,唯有当晚有异样,我只道是当日太累,不曾多疑。”
魏郁春:“是了,即便这窗子再窄小,却与箱子的位置几乎相对,杜老爷检查箱子的时候应当会扫视到,窗子开了,如此明显,怎会不知道?除非,毫无异常,无法引人注意,杜老爷才会对此事毫无印象。”
杜咏深以为然:“确有此事!”
“姑娘意思我懂了,贼人完全可以在深夜的时候自己想办法开窗进入账房,亲自对宝箱动手,所以我是没办法在锁门前就察觉到异常的。”
箱子难开,窗子还不难开吗?更简单点,只要刘翁提前将西窗上挂着的锁敲坏了,便能助纣为虐,贼人要想进来是轻而易举的事!只不过大家坚信他以一己之力没办法挪动箱子、开锁,所以才没注意这个细节。
章念恍然大悟,可他不甘心地跑到西窗畔,指着窗子道:“那阳春菊个头不矮,应当比我高很多!可是这小窗子……我都钻不出去……”
他震惊之余,脑海里闪现出了阿卟的形象,毕竟昨晚的事情闹得不小,他对他的印象很深,当时关阇彦还深深怀疑阿卟就是阳春菊呢!那孩子个头的确小,要不是声音还能听出来是个男子,人人都会认为他是个模样娇小的丫头。要是阿卟的话,他要钻这个窗子,难道还不简单?
他愕然,与此同时也和魏郁春对视上了,二人好似都想到了一样的结果。
阿卟……他真的是无关人士吗?
章念摇摇头,缓神:“陶司直不是查过了吗,阿卟应该没问题!阳春菊多狡诈,一开始我们还以为芳樱楼的火是他放的呢,结果不是,是别的帮凶!鬼知道他还有多少帮凶!你说是吧,漂亮姐姐?”
魏郁春非但没有得到安慰,脸色还越来越难看。
因为,昨晚关阇彦就说过,如果不是阿卟声东击西、故弄玄虚,阳春菊就不可能盗走尸骨……陶司直查的是他是不是阳春菊,而不是他是不是阳春菊的帮凶……昨夜种种,加上眼前窗子所对应的问题,让她不禁怀疑——阿卟,是不是也是阳春菊的帮凶?!
章念脸也白了,他没想到自己信口一句的自我安慰,竟真的一语成谶了……
他们二人只想早点把账房的事情了却,立马回芳樱花告诉关阇彦和陶明案此事。
但眼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刘翁既然不是对箱子做手脚的人,那他手里的麻绳从何而来?
俗称一个巴掌拍不响,光靠贼人一个人的力气拉箱子还是很费力的,最方便的办法果然还是在重物近似平行的两侧,分别站上俩个劳力,左右轮流拉动重物摇摆,将东西运到对应的地方……一端是贼人,另一端呢?刘春盛吗?他年老不已,哪里来的气力?
杜咏也表示,刘春盛回了外院的屋子后就不会再出门,外院的其他丫鬟下人都能作证。
所以,刘春盛只会是想办法帮贼人借力了。
然近乎平行的状态下,南边西窗所对应的就只有北墙唯一的窗子了。魏郁春提议,沿着后窗的方向往北搜索,是否有东西身上有被麻绳捆绑磨损的痕迹。
三人出屋,果然在不远处寻到一颗粗壮的古木直直插在人迹罕至的野园子里,古木矮壮,所以看着不扎眼,并且不少爬山虎似的野草将它团团包围着,活似一道天然的屏障,一般路过的人甚至都会忽视它的存在。三人拿树枝好不容易将乱草刮去,靠近古木,居然真在它的树干上看到了一圈绳子勒过的痕迹,完全和那半截绳子的状态对得上!
证据确凿!
刘春盛将麻绳一段早早捆绑在树上,离开前再早早割走,但许是走得太匆忙,将半截绳结遗留在了屋子。
魏郁春和章念二人自觉耽误不得,章念开始完善自己的笔记,同时,魏郁春则进一步和杜咏分析账本最后的去向。
刘春盛转移账本的方式应该相当隐蔽,经查,刘春盛每日每隔两个时辰都会去东墙眺望小憩,而账房所在的位置刚巧不巧和街就隔了这一道东墙。那条街道连同了杜宅所在的仁寿芳,十王府所在的澄清坊……还有芳樱楼前的隆月街!
杜咏吩咐人出去排查此街两畔密集的商摊,连续几个商贩都称四月前总有一个拉着脏臭泔水的马夫会在墙畔驻足一炷香的时间,每隔两个时辰就出现一次,因为泔水太臭,几个商贩都对此马夫有过深的印象。
长街一路过去不少客栈饭堂,泔水就从这些地方而来,老板们皆认得这马夫,名叫张宝山,在这儿拉泔水很多年了,结果四月份的时候意外淹水淹死了,他死的时候,当时芳樱楼刚起大火,一群大人们无暇顾及他,确认是意外身亡就草草了之了此事。
章念一听人名,果然觉得熟悉,确定此人是在芳樱楼出事后没多久就死了。
众人无需进一步查他的死因,因为真相已经很清晰——张宝山受贿于刘春盛,约定时间内,张宝山故意在宅外驻足停留,刘春盛则偷偷往墙外丢账本,张宝山在运泔水的路上刚好经过芳樱楼……账本失窃的时间是四月初,然芳樱楼大火是四月中旬左右,杀了张宝山才能堵住口舌,凶手却没有选在四月初,而是选在四月中旬……
凶手在等什么,众人都已明了——转移到芳樱花的账本会被他预料之中的大火烧灭!
所以账本早就消失了!根本就找不回来!!!这一切就是个天大的幌子。
一只强忍的杜老爷终于情绪崩溃,他好似也相信了隐华画师口中所谓的“报应”,他失语不已,好似成了没有魂魄的躯壳。
魏郁春别无他法,章念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要不还是赶紧回芳樱楼告诉都督和司直吧!万一万一!楼里面还有账本的残骸呢!”
“找到残骸又有何用!!!”杜咏崩溃大喊。
好巧不巧,杜夫人匆忙提裙过来,情绪也是激动,但比起丈夫,更多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惊喜:“明堂醒了!他有话和你们说!”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