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

实验室内一片嘘声，这死要钱的嘴脸激起了公愤，止哭效果良好。

虽然经过一年的相处，大家对这位不爱管事的班长，学神校草神棍三位一体的同班同学，已经有了较清晰的认识，可他们怎样也没想到，这位能站在老师旁边，明目张胆给自己打广告，将有偿两字咬得这般清楚。

董方长佩服的五体投地，瞪着被防腐剂熏红的双眼，静静的竖了个中指。

李大元倒是好脾气，又或者是对好学生容忍度太高，没怎么教条他，呵呵两声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行，那你们私聊吧。组织好你的小分队收拾手尾。”

他们分配到的大体老师，将会陪伴他们整个上半学期，上课的时候请过来，下了课还得再送回去。

苏岘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了头先见过的那条生魂。那张大班台上的铭牌太过显眼，他当然看见的。

公司的名字又是那样的如雷贯耳，想忘都难。

估计马上会再次见面，这人到底是谁呢？

他心下揣度，却又默念原则竭力忍了忍，手里不紧不慢的为大体老师遮盖。

“……岘哥，岘哥？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我也一块儿去。”

董方长冷不丁凑到了跟前，撞了撞肩膀，他自觉已克服了恐惧，叫嚣着要帮忙。

“哦，好，当然。”

苏岘回过神答了一句，收拾好开始推车出门，身旁董方长和樊小光小声商量着要赶紧回宿舍洗澡，进了升降梯却仿佛进了结界，再不敢说话了，一片充斥着异味的沉默中，苏岘略烦躁的从鼻子中喷出长长一口气，终于掏出手机上了度娘。

搜索的页面很快跳了出来，照片与印象中那张脸基本一致。

果然面熟是有原因的，即便是与他这个大学牲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好歹也在网络见过几回，最近的一条相关新闻还曾上过半月前的热搜：千亿富豪，魔都风行网络创始人、董事局主席贺渠，疑似失联。

……哦豁，大佬啊。

可怎么那副油物德性？

电梯慢慢下行的时候，他脑中止不住的一问三连，这人怎么会在这儿？为什么是条生魂？身体现在在哪里？

毕竟死魂见过太多，生魂却是头一个，他一介凡人，终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重新回到停尸间，不动声色的扫过一眼。

贺渠仍然站在下午见过的地方，靠墙叼着烟，看来魂力磁场已经恢复了，又能幻化着吞云吐雾。

见到他走进来后，这人眼神明显一亮，可也没有立刻贴上来，就那样一动不动，眼都不眨的将他盯着，好像是即将出击的猛兽，正在仔细观察着自己的猎物。

苏岘早已习惯无视各色眼光，他自顾自忙活着，签归还表，和同学一起将大体老师们按编号放回池子里，还有闲心嘲讽门边瑟瑟发抖的董方长几句。

又是差不多半个钟，他借口做最后的检查，让组员们先走，最后落单的时候，那位大佬的生魂果然飘过来堵了门，半身侧靠在消防栓上，手里的打火机一开一合。

这次他改了套路，换过一身笔挺的西服，内里黑色的高领毛衣，衬托着利落清晰的下颔线，气势逼人。

走廊灯光忽闪了两下，再开口时腔调已没了油滑，气息低沉：

“同学，你刚才经手那具尸体有问题，不像是好死的样子。”这生魂转头看向尸池，左耳上一枚黑钻耳钉闪着冷光。“第四腰椎有金属遗留物”

“你怎么知道？”苏岘摘下口罩问。

“我摸到了”对方笑得狡黠：“要验证么？做个交易如何，你帮我查找身份，我告诉你那具身体的秘密？”

苏岘径直往门外走去：“没兴趣。”

“等等！”男人突然拦住去路：“你下午弹的那个响指，能不能教教我？”

已经快要贴在身上了，苏岘停步抬了抬眼皮，再向下看了看，对方脚挨着地，确实要高他十公分左右，造成了半头的身高差，一副居高临下的逼迫态势，眼神却带着恳求。

贺渠两字在嘴里打了个转，又被他咽了回去。

关于鬼魂，自古以来说法与定义极多，与之相关的传说故事更是五花八门，各有各的不同理解。

在苏岘看来，其实没那么神秘，简单的说，就是人的身体即将消亡时，执念所化的精神体。

所谓记忆如丝，执念如茧。

执念越深，这茧壳便越凝实，能量也就越大，大到能产生影响他人的异常磁场，也就成了俗称的撞鬼。

一旦执念消散，精神体也就随之消散，至于后面是入了天堂地狱还是六道轮回，以他半拉子出道的玄学知识层面暂时还理解不了。

执念并不能代表人的所有记忆，所以如眼下大佬这样不知自己是谁的情况，是新魂最常见的毛病，甚至有的魂魄人间飘荡几十年，直到彻底消散也没能想起来，所以他惯常用自己的方式称呼它们，比如，弹幕鬼。

梅浅那老神棍说他左眼天生能见阴阳，其实就是敏锐度严重超过了常人，可以捕捉到极细微的异常磁场，被动见识各类魂魄，再加上幼时意外造成的一次濒死体验，让他的身体更容易被阴气及负面磁场感染，倒成了一块玄学的好料子。

说实话，从小到大因此受到的惊吓干扰确实不少，这也是导致他面瘫毫无表情的根源之一，可遇上这位知晓了身份名字的生魂，早已淡漠的好奇心还是冒了出来，或许……还有一些同情。

因为这种情况太过罕见，之前也就听梅浅随口提过一句，至于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更是没有丝毫的头绪。

可他知道一点，生魂……是有可能回归身体的。

相当于还处在假死的状态。

他不能完全确定，这会不会就是对方的执念，万一知晓了名字，执念一散就此消失，那岂不是反断了生机？

“生魂学不了指镇，至于你的名字不重要，在这儿的，都得尊称大体老师。”苏岘斟酌着答。

“生魂？”男人挑眉“这么说我还没死透？”

“嗯，集中精神，能回去就回去吧。”苏岘没接过这种回魂业务，只能大概指点一下。

这人脸色变化了好一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一脸严肃：“最后一个问题，我已经这样了，小可爱不会再禁止我抽烟了吧？”

“……无聊”

苏岘整个大无语，丁点的怜悯被这油滑的昵称恶心完了，再没顾及对方阻挡，直接从面前的魂体穿了过去，身后传来放肆的低笑声。

出了解剖楼，他才后知后觉有了感触，与以往接触过魂体的阴冷不同，穿透贺渠的本体磁场时，居然还有些温热的感觉。

也有可能是错觉，他搓了搓手背，强忍着没有回头。

小跑两步追上等在不远处的舍友，托这堂局解课的福，302寝的四个人难得能一起搓顿晚饭。

万河是老大，家境也应该是他们当中最殷实的，几千块的球鞋堆满了半个衣柜，所以当他提议校外餐馆请客的时候，别说樊小光开心的嗷嗷直叫，就连和他不太对付的董方长也没说半个不字。

“那……王家湘菜馆？”

苏岘虽然年纪排在老二，但他是班长，又有校草学神等等光环加身，万河存了些讨好的心思，将就着他的口味。

其他两人没什么意见，蹭饭吃还能有什么可挑拣的，可当几个大菜上了桌，身上福尔马林气味还没消散干净，血鸭与酱牛肉已摆在了眼前，那颜色，那造型，立刻让人回忆起下午的解剖过程。

请客的一脸菜色提不起筷子，喜欢美食直播的毫无开机的欲望，打算敞开肚皮蹭吃的连嘴都张不开。

三人眼盯着苏岘一口接着一口嚼得喷香，终于败在了他一嘴红彤彤的酱汁上，万河勉强扛住了，董方长和樊小光忍不住连早饭都吐了出来。

饭后，唯一吃饱的人拍拍肚子，随口招呼：“我今晚不回寝了，不用留门。”

董方长苦着脸，打着气嗝儿，勉强问一句：“啥情况……美人儿有约？”

美倒还算挺美的，可惜称不上是人。

苏岘拎好背包，答道：“嗯，有约。”

这下连樊小光都来了劲头，连珠炮的追问：“……啊？岘哥你有情况了，我们怎么不知道？学姐还是学妹？能组织寝室联谊不？我这样的小可怜有机会脱单么？”

挺正常的话不知哪里戳了苏岘的笑点，嘴角勾了勾，回应：“算了吧，她们个头都挺高的，你这样的小可怜搭了凳子也够不着。”

阿飘啊，够得着也怕你没那胆子。

他心里嘀咕一句，摆手告别。

进了学校大门，离着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来钟，此时的图书馆绝对没位置的，他想了想，回到教室背了会儿专业单词。

九点整，神棍苏如约上了天台。

空旷的楼顶因着周围建筑的灯光勉强视物。

鬼还没出现，弹幕先行。

虚空中血红大字飘过：“啊啊啊～你来了，再等我一下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