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小夭被脸上湿漉漉的触感惊醒。
她猛地睁眼,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熔金色眼睛——一只小猰貐正歪着头,好奇地舔着她的脸。
小夭浑身一僵,下意识后退。
小猰貐顿了顿,又欢快地凑过来,毛茸茸的尾巴尖轻轻卷住她的手腕,像是怕她跑掉。它浑身覆盖着细密的青黑色鳞片,头顶的龙角还未完全长出,只露出两个小小的凸起,看起来竟有几分……可爱?
小夭愣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洞口处传来“咕咚”一声闷响——大猰貐回来了!
小夭心头一紧,迅速躲到乱石后,可小猰貐却紧紧跟着她,甚至故意探出半个身子,兴奋地甩着尾巴,像是迫不及待要让爹爹看看自己的“新朋友”。
猰貐在洞口停下,鼻尖微动,早已嗅到小夭的气息。但它并未攻击,反而缓步走近,声音低沉而温柔:“小水,快出来,爹爹看到你了。”
这声音听在小夭耳中,却如坠深渊。
——完了,这下真是羊入虎口了!
湛蓝的波光中,小水雪白的绒毛随水流轻轻摆动。它叼着小夭的裙摆往后拖,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天真:"不出来,不出来~"
小夭屏住呼吸,看着眼前巨大的猰貐。传说中食人的凶兽,此刻正低头用鼻子轻碰小水的脑袋,金色竖瞳里竟流露出人性化的宠溺。
"哒!"小水突然松开裙摆,从珊瑚丛后蹦出来做了个鬼脸。
猰貐夸张地捂住胸口,笨重的身躯"咚"地坐倒在湖底,掀起一片细沙:"天帝在上,吓坏本座了。"
小夭指尖微微发抖。这凶名在外的上古异兽,竟在陪幼崽玩闹时露出这般憨态。她正犹豫间,小水已经游过来拽她的衣袖:"姐姐快来呀,爹爹不吃好人!"
猰貐的金瞳骤然收缩。它嗅到小夭身上特殊的气息——神族的血脉里交融着熟悉的妖力,那是...
"九头妖的臭味。"它口吐人言,声如闷雷,"小丫头,你身上怎么会有相柳那厮的味道?"
小夭心头剧震,腕间弓箭印记突然发烫。她强自镇定地行礼:"晚辈为救故人特来求取弱水,冒犯之处..."
“爹爹!”小水突然扑到猰貐脸上,小爪子捂住它的嘴,小声说:“姐姐肚子里有小宝宝!你不要太大声。”
猰貐的金色竖瞳微微收缩,目光落在小夭尚未隆起的腹部。那一瞬间,它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它的妻子,当年也是这样怀着身孕,独自守在弱水之畔,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尾巴扫起的水流将小夭轻轻推到石台边:"坐着说话。"
猰貐的尾巴轻轻拍打在湖底礁石上,震起一串珍珠般的气泡,轻轻卷住好奇张望的小水。小夭看着那些气泡在幽蓝的水光中上升,忽然想起相柳带她海底遨游时,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穿过成串的气泡。
"一个月。"猰貐的金色竖瞳眯成细线,"每日黎明随我修炼二个时辰,重塑你的脉络,让你可以重拾修为,其余时间陪小水。"它突然用爪子划开自己的前臂,一滴泛着银光的血珠悬浮水中,"饮下它,弱水才不会腐蚀你的肉身。"
小夭抿了抿唇。一个月,相柳等得了吗?她下意识抚上腕间的弓箭印记,那里正隐隐发烫,仿佛在回应她的不安。
猰貐的爪子突然抵在她眉心,冰凉的触感让小夭一颤:"犹豫什么?你以为那九头妖的残魂还能撑多久?"它冷笑一声,"没有弱水淬炼,你就算拿到女娲石也救不回他。"
小夭伸手触碰血珠的刹那,腕间弓箭印记突然迸发耀眼银光。猰貐的瞳孔骤然收缩:"九命血契?他竟把本命精血都给了你!"
小水好奇地游过来,小鼻子凑近那滴血珠嗅了嗅:"爹爹的血和姐姐的血,味道好像呀!"
小夭仰头饮下血珠,顿时浑身经脉如被冰针刺穿。她痛苦地蜷缩起来,腹中胎儿突然剧烈踢动——那些沉寂多年的相柳妖血,正在弱水催化下与猰貐的精血交融。
"忍着点。"猰貐的爪子按住她天灵盖,"要想救九头妖,先要让你体内他的精血苏醒。"
小水从父亲尾巴里钻出来,湿漉漉的脑袋蹭了蹭小夭的手:"姐姐,我教你弱水咒就不怕疼啦!"
小夭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桑木娃娃:"好,我答应你。"
岸边的涂山璟又一次被弱水屏障弹回,手指再次被灼伤,焦黑的皮肉翻卷开来。他恍若未觉,又一次结印推向那道无形的屏障
——"砰!"反噬的灵力将他狠狠掀翻在泥泞的岸边。
"够了!"秋荻拽住他的衣领,"你每攻击一次结界,弱水的毒性就强一分!"他指向湖心突然泛起的黑色漩涡,"看看那里!"
突然,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一片闪着蓝光的鳞片浮出水面,化作小夭的虚影:【等我一个月】
涂山璟想去抓,虚影却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药香——是小夭平日配药时沾染的气息。
弱水深处,小夭正经历着撕心裂肺的蜕变。猰貐的精血在她体内游走,所过之处沉寂多年的相柳妖血纷纷苏醒。她蜷缩在珊瑚丛中,九道妖纹从脖颈蔓延至腹部,胎儿在妖力冲击下不安地躁动。
"忍着点。"小水用爪子轻抚她的肚子,吐出一串闪着蓝光的气泡,"爹爹说这是弱水精华,宝宝会喜欢的。"
气泡触及皮肤的瞬间,小夭腹中突然传来清晰的灵力波动——那是胎儿在自主吸收弱水之力。她震惊地发现,孩子体内流淌的不仅是她的神血,还有...相柳的妖力。
"看来九头妖把什么都算到了。"猰貐的金瞳在暗处闪烁,"连转世机缘的退路都留好了。哈哈哈,我不如他"
晨光透过弱水折射出幽蓝的光晕,小夭坐在水底晶石上,指尖轻轻梳理着小水柔软的毛发。小猰貐的鳞片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尾巴正亲昵地缠着她的手腕。
"姐姐就要走了吗?"小水突然仰起头,熔金色的眼瞳里盛满不安。
小夭动作一顿。她望着这张天真无邪的脸,想起自己幼时在玉山等待哥哥来接的岁月。那些日复一日的期盼,最终都化作了刻骨的失望。
"姐姐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她轻声说,指节无意识抚摸着手腕的弓箭印记。
小水的尾巴突然绷直:"那你会回来看我吗?"
水波在小夭眼前晃动,恍惚间她看见幼时的自己站在玉山桃树下,问着同样的问题。喉间泛起苦涩,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如何承诺一场可能永无归期的远行?
"你和娘亲都一样..."小水突然把脸埋进前爪,鳞片缝隙渗出细小的气泡,那是猰貐哭泣的方式,"都说会回来,可小水等了好久好久..."
心口像被利爪攥住,小夭猛地将小水搂进怀里。怀中冰凉的身躯颤抖着,让她想起被遗弃在狐狸笼中的自己。
"我会回来。"她扳过小水的脸,一字一句道:"以血脉起誓。"
方才还在抽泣的小猰貐突然狡黠一笑,眼中哪有半点泪光:"拉钩!"它用最柔软的尾尖勾住小夭小指,鳞片泛起契约的金芒。
"哗啦——"
水幕分开,猰貐巨大的身影无声降临。它抛来一只黑玉瓶,瓶中弱水翻涌如活物。"重塑血脉需以心头血为引,"它意味深长地看向小夭心口,"你可能会死。"
小夭郑重收好玉瓶,却见又一物破水而来——是枚深蓝贝壳,表面流转着古老的符文。
"弱水之钥。"猰貐的眼瞳眯起,"记得你的诺言。"
小水却欢快地绕着他们游动:"不怕不怕,我会先找到姐姐!"它突然撞进小夭怀中,冰凉的小舌头舔过她的手背,"这个味道,隔着三界我也闻得到。"
水流突然剧烈旋转,小夭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向水面。最后一眼,她看见小水的尾巴亮起蓝光,在深水中拼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再见"字。
水面泛起涟漪的刹那,涂山璟猛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搁在一旁的药盏。褐色的药汁泼洒在岸边青石上,像极了干涸的血迹——这一个月来,他试了二十七种药方,却始终配不出能安全潜入弱水的解药。
"小夭!"
小夭的身影破水而出,周身萦绕着幽蓝色的水灵之力,发梢还滴落着弱水的荧光。涂山璟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双臂死死箍住她的腰身,力道大得让她闷哼一声。他的脸颊贴在她颈侧,呼吸急促得不像话,指尖还在微微发抖——这一个月的等待,几乎将他逼疯。
"我没事。"小夭轻抚他的后背,掌心下的脊骨嶙峋得硌手。她这才注意到,他素来整洁的衣衫皱得不成样子,下巴上泛着青黑的胡茬,眼下是浓重的阴影,整个人瘦了一圈。
秋荻靠近,倒吸一口冷气:"你融合了猰貐精血?"他猛地拽过涂山璟,"小心!她现在呼出的气息都带弱水之毒!"
小夭却恍若未闻,她感受到腹中传来清晰的胎动,一股熟悉的妖力波动让她浑身剧震。
"孩子...在吸收弱水和小夭的修为之力?"她颤抖着抚上隆起的小腹,说: “璟,我稳住了我们的孩子。”
(涂山璟的脸色瞬间惨白)
"啧,看来弱水还养人啊。"秋荻抱臂站在一旁,语气酸溜溜的,目光却在小夭周身流转的灵光上多停留了片刻,"修为精进了不少。"
小夭轻轻拍了拍涂山璟的肩,示意他松开。他恋恋不舍地退后半步,却固执地攥住她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腕骨,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小夭无奈地笑了笑,任由他去。
"拿到了。"她左手一翻,抛出一个漆黑的玉瓶。瓶中弱水翻涌,像丝丝血流运转。
秋荻接过玉瓶,指尖在瓶身上轻轻一敲,弱水顿时泛起涟漪,仿佛有生命般回应他的灵力。他满意地勾起嘴角,将玉瓶收入袖中:"接下来是员邱山不死国的甘木,凤鸟可不好对付。"
"再难也要去。"小夭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得不容置疑。她抽回被涂山璟握着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涂山璟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心口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她抽手的动作太干脆,透着决绝。他抬眸望向她的侧脸,阳光透
过树影斑驳地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神。
秋荻像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涌,继续道:"凤鸟头顶盘蛇,足踏赤蟒,胸前还缠绕着一条朱红色的守护蛇,凶悍异常。"他顿了顿,"不过,我准备了琅玕美玉,或许能派上用场。"
小夭点点头,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不死国的轮廓:"这是我欠他的。"
涂山璟沉默地站在她身后,指尖掐进掌心。他知道,她此去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一个值得她以命相搏的男人。而他,除了默默跟随,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