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机的凶险,为你卜测一卦,你看如何啊?”
老者看向风剑心,眼中的傲慢洒脱慢慢的沉淀,换成殷切热望。他轻轻的推搡着萧千花,暗使眼色。
萧千花也明白过来,黑衣老者所求,不过就是让她拜到这位七姐姐门下,希望有人能护佑她余生顺遂。
心心念念想要投身拜师的萧千花,此时却生出沉重的不舍和刻骨的眷恋。其实她们之间既非爷孙,也非父女,但自从遭逢变故,她们就相依为命,已是这世间感情最深的人。
脚底似有千斤之重,她回首,一声“裘伯伯”,黑衣老者身躯颤抖,险些就要站不住,却听风剑心在这时顺道:“不然。”
萧千花和裘老伯震惊的望着她,眼神难以置信。黑衣老人厉声道:“你为什么拒绝?你可知道,老夫一卦,价值万金?”
老者气极反笑,道:“还是说,我家这小姑娘,还不配做你的徒弟?姓风的,你是本领高强,但别这么看不起人!”
天衣感到诧异,没想到老人真有本事,居然能叫出她的姓氏,恐怕也早已看出她的来历吧?
“今天这个徒弟,你要收也罢,不收也得收!”
老者怒而向前,衣袖却被人抓住。萧千花的身体缩在老人身后,满眼凄凄惶惶之色,她咬唇道:“裘老伯,您别再说啦……”
她怯怯的抬起眼帘,羽睫颤颤,道:“七姐姐,是仙子般的人物,我又有什么福分,能当她的徒弟?裘老伯,您可千万别跟姐姐为难……”
老者怒道:“她这般轻贱你!你还为她说话?”
萧千花抱住老人手臂,向风剑心说道:“姐姐,你快走吧,你肯来看我,我很感激,我在这里很好,我会照顾自己的,你快走吧。”
风剑心轻揺螓首,心中已有决断,天衣轻抬素手,柔声说道:“我还没有给人当师父的经验,你要是真心实意想拜我为师,就走过来,行礼吧。”
萧千花鹿眼圆睁,莫敢置信。
“七姐姐?你这是……”
老者也惊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剑心说道:“我收徒弟,不在乎出身,天赋,和性别。当年师父若是看重这些,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我。师徒情分,合缘即是。我要是若应先生的要求,岂非是轻贱我和萧儿之间缘分?她聪慧明礼,心诚志坚,我很喜欢她。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我也不会追到这里来。”
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非常奇妙。
“若是老先生和小妹不嫌弃晚辈这微末之技,我是真的愿意收她为徒,这和先生的卦验无关。”
萧千花这大起大落的,登时喜心翻倒,顿觉百骸俱轻,三两步奔到天衣面前,膝盖磕地,重重的向她叩三个响头,起身再跪,又叩三个,三跪九叩后,俯首拜道:“弟子萧千花见过师父!”
此时她早已不在意风剑心的武功高低,当今之世豪杰千万,强者如云,但谁会不计出身,不分男女的真心待她?就凭这份真情厚爱,纵然师父武功低微,萧千花也愿真诚侍奉。
风剑心伸掌将她扶起,生涩的笑道:“好徒弟,快快起来吧。”
“谢师父。”
萧千花遵命起身,忽然想起什么来,不由心生惭愧道:“可惜徒弟一穷二白,没什么孝敬师父,连一杯敬师茶也没有……”
风剑心摇首,不以为意,轻抚她帽顶,说道:“师父现在也是身无长物,没什么能当作见面礼送给你,同样初为人师,你我师徒皆是一般,就算扯平啦。”
“好,好,好。”
老者抚掌而笑,接连道出三个好字,显然颇感欣慰,“天意如此,你们该有师徒缘分,孩子,望你谨遵师命,日后不可违逆。”
萧千花心底暖热,道:“是,萧儿明白。”
禹王殿外的流民们远远看着,见裘小哥三跪九叩,他和那位仙子模样的姑娘相处和睦。本来还忌惮少年的身手,如今腹中饥饿,便忍不住想来讨个彩头。
为首的三个人壮着胆,叩着棒,捧着碗走进来,高声叫道:“哎哟!恭喜裘小哥,贺喜裘小哥,小哥今日拜到名师,他日必定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说罢,抬碗上前,意要赏赐。
人逢喜事,风剑心也不介意仗义疏财,正想给点赏钱,萧千花已经挡在她这位师父身前,“你们想做什么?”
她知道师父心善,否则今日也不会在酒楼招待她这么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
但有些人,有些时候,做善事并不会结出善果。
那人嬉皮笑脸的说道:“裘小哥,三个月之前,你和老裘伯来到这老黄陵庙栖身,心里可是我们的地盘,当时我和弟兄们待你们不薄啊。现在你要跟着富贵小姐去吃香喝辣的,总得给咱们留些念想吧?”
萧千花冷笑,握拳道:“不薄?哼,癞头阿三,当时要不是你们挨过我一顿拳脚,这里哪有我和老伯的一席之地?只怕我们早就被你们赶出去了吧?”
“你小子!不识好歹,口出狂言!”
“那日爷爷没吃饱饭!今天就让你知道厉害!”
三个流民卷起衣袖,跃跃欲试,为首的癞头面色阵阵青白,尴尬的干笑,转向风剑心殷勤道:“未知小姐是何方人士,师承何派呀?”
天衣虽美,凡人不可谓不心浮意动,但见她衣裳华贵,气质清绝,又兼配执宝剑。他们就是些流民乞丐,命如草芥,轻易是不敢开罪这种贵人的。
风剑心不置可否,对师门来历,她觉得还不必向无关紧要的人言明。
萧千花见她沉默,心中想当然的以为师父是出身小门小派,因此不好明言,遂圆场道:“师父,你不必理会这些泼皮无赖,咱们师门的宝号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何必与这些人说!”
有人自以为是,啐道:“呸!装什么名门大派?我说裘小子,你忘了你都被那些个天桥卖艺得江湖把式骗过几回啦?还信呢?”
“我看也像,指不定又是哪里的地痞无赖呢!”
萧千花怒道:“你瞎掉眼睛,我师父这般好看,哪里像你们这样的泼皮?今日小爷高兴,不想弄脏我的拳头,识相的,快滚吧!”
流民们听此,想起这小子的重拳,只觉往日被他打中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连忙退后,保持住距离。就等她发起难来,即刻夺门而出。
退后三五步,自觉这小子追之不及,嘴里也就更加逞能放肆起来,“你师父确实漂亮,就像,就像青楼里的头牌花魁,哪里有什么真本事?我看是侍候男人的本事吧?啊?哈哈哈哈……”
“没错!我看她自己也就是个小姑娘,我看这次人家收的不是徒弟,怕是面首吧?”
“就是就是,姑娘家有情,小白脸有意,还做什么师徒啊?做对姘头正好!”
萧千花怒气暗涌,攥拳就骂,“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看我撕烂你们的嘴!”
她刚动,那些流民乞丐立即四散奔逃,萧千花还要追,天衣却将萧千花拦住。少女急道:“师父,他们这么说你!”
天衣轻笑道:“无妨,他们走不掉的。”
“他们要跑啦!”
邋里邋遢的乞丐们站在禹王殿外,躲在破败的殿门后。他们认为这样的距离,就算那小子追过来,他们也能全身而退。
“小美人,看你能奈我何?”
“呜呼!呜呼!”
乞丐们发出热烈的嘲笑。
风剑心颦眉冷笑,“既然想走,我送你们吧。”
话音未落,左臂挥摆前扫,袖中掌风犹如惊涛骇浪骤然而起,狂卷起满地碎木土屑,宛如掀起的尘暴,直奔禹王殿门外而去。
那些人怔在那处,目瞪口呆,竟眼睁睁看着尘暴袭来,打碎腐朽的木门,将他们一掌拍出三丈之远,身形滚落各处,犹自哀鸣不止。
众流民就看到三五人被轰出来,恐惧的奔走四散,各自逃命去。
好在风剑心并没动杀意,否则就这些完全不懂武功的流民,哪里还有命在?
萧千花看着瞬息之前发生的事情,心中潮翻浪涌,久久不能平复,她瞠目结舌,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禹王殿外距离她这里不少五丈之远,而师父瞬发一掌竟能掀起狂风尘暴,将人打出庙去。
这等武功,简直是匪夷所思,别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就是想也不敢这么想过!
她心中惊骇如涛,怔怔立在当场,直待黑衣老者抚掌而笑:“好好好,如此甚好。无愧是剑宗年轻一辈中最绝顶的人物,恐怕比起你那两位老祖宗也不遑多让啊……哈哈哈哈……好得很呐!”
萧千花这时才如梦初醒,闻言惊叫道:“什么?师父,师父她是剑宗的弟子?”
这一惊比她听到意气盟的名号时更甚。都说这天下武林,正邪两立,正道以十二宗为首,邪道奉十三门为尊。而在十二宗当中,禅宗太玄被尊为正道的领袖旗帜,剑宗却被武林称为正道最强的门派!
剑宗远在西原,按理来说,其在东南的势力本不及意气盟,但论威名震慑,却还要压英雄台一筹,宗门之鼎盛,可见一斑。
风剑心颔首道:“我确是剑宗门下。”
少女心潮翻涌,思绪起伏。半晌,她赞叹道:“我虽是乡野村姑,也在坊间实景听过许多江湖传闻。‘七星纵横乾坤颠,苍穹绝顶第一剑’,当今剑术最强,不出剑宗。师,师父竟然是剑宗弟子?”
萧千花拜师学艺,不知求到多少“江湖好手”,如今竟阴差阳错,投身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名门之下,感觉甚不真实。
“师父,我,我这样的……真的能成为剑宗的弟子吗?”
要知道,剑宗选材虽然不至苛刻的地步,但能拜到剑宗学武的,要么天资出众,要么出身渊源,要么是名门巨富,像她这种流落江湖,无名无势的,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风剑心道:“你已经行过三跪九叩,拜师之礼,现在要是反悔,那就算是欺师灭祖啦。”
萧千花忙道不敢。
风剑心了却此事,念及城中的师姐,意欲和少女回返遥东。临别之前,望向黑衣老者,她道:“老先生身怀绝技,又何苦栖身在此?不若同回城中,再做计较?”
萧千花眼中满怀希冀,黑衣老人摆手谢绝道:“姑娘好意,老朽心领,缘起缘尽,皆是因果。你我萍水相逢,就此别过,倘若姑娘有心,只望你对这孩子多加照拂。”
“她是我的徒儿,该当如此。”
老者眼中流露出少有的慈祥,萧千花心中隐隐滞闷,两眼泛红,颤声唤道:“裘老伯……我,我这一走,若是那些毛贼回来,您该如何是好啊?”
老者仰头大笑,“哈哈哈哈,真是个傻丫头,你莫不是忘记,你的本事都还是我教的,区区地痞毛贼,还能奈我何?”
萧千花还不肯放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这些泼皮无赖不择手段,伯伯腿脚不便,难免要……”
老者抬手断道:“不用你操心,你既拜到名师,往后有依,老朽也算大恩得报,心愿已了,自会离开此地,你,你这就去吧。”
说罢,挥袖送客,
萧千花急道:“伯伯,您要到哪里去?”
老者远目天外,身姿挺拔,竟隐隐生出些江湖豪气来。可以想见,此人年轻的时候,绝非寻常之辈。
“茫茫四海无归路,天涯何处不埋人?天地之大,于我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你走吧。”
萧千花眼含热意,“可是……”
黑衣老人忽的怒目圆瞪,须发皆张,勃然喝道:“哼!不争气的东西,江湖儿女生离死别也是寻常之事,怎的这般喋喋不休?快滚吧!”
老者腿脚虽然不便,气势犹在,此刻突然发难,直将少女震得站在当场,不知所措。
风剑心将她挡在身后,行礼道,“既然如此,老先生,就此别过,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牵着萧千花就走。
老先生忽道:“且慢!”
天衣疑道:“老先生还有何赐教?”
“老朽先前对你许诺,你虽没有答应,但是,某素来言出必践,所以,这卦,你得听着。”
黑衣老人目视天衣,谨慎正色的说道。
“龙困九渊七星锁,凤落梧桐三昧真。逢金受难,遇水则生。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此言高深莫测,风剑心不明所以,她本不信怪力乱神,未卜先知之异,但既是好心,她权且记住吧。
“告辞。”
萧千花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