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在屏幕上随意滑动的手顿了顿，季书恒掀起眼帘，目光闪过茫然。
四周没什么行人，确定是程灿然发出的声音，他微拧眉，狐疑道：“你说什么？”
程灿然徐徐睁眼，偏头对上季书恒的视线，盯了半晌，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怎么不来找我？”
“微信也没有消息……”
他接着说，别过头，不想看对方，手上动作倒是很老实，紧抱季书恒的胳膊不放。
声音一落，空气陷入死寂的沉默，季书恒从未想过程灿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酒后吐真言？
是真心话吗？
他确实好几天没怎么找程灿然，手机是搁一边的，基本不看。
在想我吗？
季书恒意想不到，程灿然也会在乎这样的事情，明明之前还烦他一直找。
这几日他只想学习，忽略了许多事情，但要是程灿然愿意来找他，他会毫不犹豫跟他一起。
“你也可以来找我的。”
“不要，别扭。”
季书恒注目他，顿时哑了言。
主动找我就会别扭吗？
半晌，程灿然才听到他的回复：“小时候都是你来找我。”
程灿然重新抬起无神的眸子，看着季书恒略微无措的表情。
“嗯，现在轮到你了。”此言无任何情绪，他只是简单笑了笑。
近距离的对视，季书恒心跳漏了一拍，唇角勾起几度，眼底尽是渴望，语气带着几丝引诱的意味。
“那你不可以和别人待一块哦。”
“不然我就找不到你了……”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撇撇嘴移开视线，神情稍显恐慌。
即使自身情况不妙，见他面色惆怅，甚是难为情的模样，程灿然内心还是被撼动了几分。
支起身子，抬手轻戳季书恒白嫩的脸颊，抵在对方耳边低语：“行，听你的可以了吧。”
没两秒，他又倒回去了，依偎在季书恒肩头，紧闭双眼不想再说话。
“你不要骗我。”
季书恒垂下目光，视线紧锁程灿然，眼神不经意间闪过一丝贪婪，他迫切欲要更多。
程灿然“嗯”了声，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还没打到车。”
他都有点对不起程灿然了……
刹时间不远处一路公交车行驶而至，他终是看到了希望，平静的眸子泛起微光，拉起程灿然拦下那车。
上了车交了钱，怕程灿然晕倒便下意识去扶他。
季书恒再一次被靠着，他瞥了眼，心底生起一阵阵欢喜。
被灿然依赖的感觉。
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灿然，下次不能再喝酒了哦。”头晕并不好受，季书恒满眼心疼，不允许他再喝了。
程灿然乖乖点头：“嗯，不敢喝了。”
“我明天给你买牛奶吧！”像他这种还是多喝牛奶比较妥当。
“嗯。”
夜色正深，车内行人来往，渐渐的，只有下车的乘客，到最后仅有他二人。
离家还有好一段距离，季书恒百无聊赖干坐着，程灿然早已睡着。
视线投向窗外，忽地窗缝吹进来一股风，他急切地伸手关上。怕惊扰熟睡的人儿，他低头瞧了眼。
“你说，我是不是不该那样做……”
季书恒刚叹了口气，耳畔便传来程灿然的声音，不由得皱眉。
怎么就真吵醒了？
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心念道，认为此话的意思并不太好，故决心绕开这个问题，向好的方向开口。
“你怎么醒了呀？”
“那毕竟是我爸……”程灿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绕回了原话题。
声音虽小，话语间却满是对父亲的愧疚，季书恒听出来了。
也是渴望有家人陪在身边的吧。
平日里的程灿然慵懒随性，好似对任何事默认无所谓，但季书恒知道，那是他脆弱心灵上唯一的倔强。
季书恒轻声安慰他：“没事，不要想了好吗？”
“小时候我爸妈总是吵架。”
程灿然再一次忽略季书恒的话，自顾自吐出内心深处的苦楚：“所以我讨厌我爸，想保护我妈妈。”
“可她一点也不喜欢我……”
说着，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吸了两下鼻子，任由泪水掉落。
他根本没有睡着，想了许多以前的事，忧伤占据整个大脑。
记忆里，父母每次吵架，他会第一时间站在妈妈这边，即使她也有过错。却也总会被妈妈推开，随之而来几句谩骂。
骂他滚骂他孽种骂他不得好死，可程灿然完全不在乎，只认为妈妈是一时心情不好，妈妈还是爱他的。
他不敢哭也不能哭，妈妈不喜欢爱哭的孩子。只要他乖乖听妈妈的话，认真做一个乖小孩，相信总有一天，妈妈会接纳他。
但那样的一天，他等不来了。
妈妈带着弟弟，拉上所有行李彻底离开了他，任他怎么哭诉怎么挽留，妈妈执意离去。
对他的一点不舍也没有，对他的挽留视而不见，只剩下丝丝无情和冰冷。
或许多年来亦是如此，只是那时的程灿然不敢承认罢了。
“我是不是真的不得好死？”程灿然纳闷发问，眼神空洞而无光。
季书恒不知如何接话，干脆一点声音也不出，只是抬手抚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但当他问出这话，季书恒“啊”了声，听着他染上哭腔的声音，不禁心头一颤，转眸看向程灿然。
“你不要这么说好不好？”他捏着袖口拭去男生脸上的泪痕，言语透着怜惜。
到底想到了什么？
或许这就是不喜欢自己父亲的原因吧。
这还是程灿然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季书恒心底复杂沉重。
“没事的，马上就到家了，晚上早点睡好吗？”
双手捧起程灿然的脸，盯着对方醉意朦胧的眼眸，感受着微微发热的两颊，季书恒低笑了声。
好可爱！
“不要，房间里冷，取暖器还坏了……”程灿然眨了两下眼睛，唇瓣微撇，目光划过一丝委屈。
想换空调，不过没钱，取暖器恰巧坏了，质量好的有点贵，便宜的怕质量不好不舍得买。
看着他，季书恒不由被逗笑，险些笑出声，平复了下情绪说：“那你怎么不来我房间呀？”
只要程灿然愿意，他立马腾出床位，被子永远是最暖和的。
“这不太好吧？”
程灿然眉毛紧蹙，嘴角抽抽。
“这有什么？”季书恒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饶富诱惑，“我的被窝里很暖和哦。”
程灿然没什么情绪，甩了他一个“哦”便拉开对方托自己脸的手，目视前方观望路边的景物。
“要不要再靠一下？”
话落，程灿然斜了季书恒一眼，缓缓靠在他肩上。
有我在，就不孤单了。
季书恒想着，缓缓取出手机看看时间，忽地瞟到备注“程叔”的消息提示。
【程叔】书恒啊，灿然都跟你说了吧，你帮叔叔劝劝他
【程叔】这钱收下吧，当是叔的谢礼
消息下还尾随着一条三百的转账。
……
程灿然是被季书恒背回家的，第二天是在对方床上醒的。
酒醒后的他满脑子懵圈，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他猛得坐起，环顾四周，安心地顺了一口气。
下一刻瞳孔收缩，垂头瞥向身侧的男生，季书恒正熟睡中。
妈呀？我怎么在季书恒床上？
程灿然“啧”了两声，掀起被子一角，穿上拖鞋后检查起了身上的衣物。
只有一件单薄的长袖……
艹！还脱我衣服？
他无奈地暗自翻了个白眼，又努力回想昨晚干什么去了。
哦，吃烧烤喝酒去了。
喝酒？还晕了！
估计这便是在季书恒家里过夜的原因吧。
程灿然心念道。找到自己衣服后蹑手蹑脚走出房间，一点声音也不敢出，生怕吵醒某人。
.
【Heng】程灿然！你怎么丢下我就先走了？（尴尬）
当程灿然看到此条消息时，他已经到奶茶店上班。睨了眼手机，不慌不忙放进口袋。
好几天了，怎么才给他发来消息？
程灿然捉摸不透。
“灿然，你昨晚还好吧？”路过他的顾回贴心地问候了一句。
他摇了摇头：“没事。”
顾回拿着抹布擦了一遍餐桌，笑着扯了另外一个话题：“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程灿然丢下一句，绕过顾回走向前台。
再过两天，便是春节，他最不喜欢的节日。
每逢春节，程伟会强制带上他回老家，他打心底厌恶。并不是讨厌走亲戚，单纯对那窒息的地方感到深深憎恨。
早已脱离那地方，他真心不想回去，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程伟是他父亲，又是那地方的一份子，理所应当，他也是，可他不想。
程灿然盯着地面走神中，季书恒何时出现在身前他也不知道。
“灿然，你怎么了？”季书恒轻轻推了推他的额间，蹙眉询问。
程灿然被这动作整清醒了，抬手按住蠢蠢欲动的手指，眯着眼看他。
“你有毛病啊，一边待着去。”
说完松开他了的手，转而听见季书恒说：“我可以后面跟着你一起打工，赚点零花钱吗？”
“嗯？”
听见什么了？季书恒说他要打工？还赚零花钱？
“你缺钱？”程灿然问。
季书恒总给他一种时而有钱时而没钱的错觉，但总比他好，他是真没钱。
“对啊，我微信只剩二百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