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松了手,曲膝的希斯克里夫僵在原地。
贝拉收起笑意,“既然她没病,那恕我失陪。”
艾伦和南希也跟出来了,南希还好心给关上了卧室门,给里面那两位好好反应的时间。
“我去书房找哥哥,南希,你去帮艾伦准备午餐吧,你们也好久没见了,想必很多话说。”
“林顿小姐,那林顿夫人怀孕的事......”
“我会说的。”
埃德加一如往昔,在家也穿得整整齐齐的,正窝在胡桃木高背椅里看报纸,见贝拉进来了,忙走出和她贴面拥抱,“林顿家的甜心,你可算回家来看看了。”
“抱歉哥哥,前段时间有些事耽误了,”她斟酌着用词,“我用闲钱......和希斯克里夫投资了点小生意,现在正打理......”
“我知道,贝拉。等格林先生来了,就谈谈你们的事贝拉。”
知道什么了?和詹姆斯又有什么关......
“先生,格林先生到了。”
书房门再次打开,是伊森,侧身将詹姆斯让了进去。
“伊森你也进来,这事还要你张罗呢!”
一屋四人,三种表情,埃德加忧喜交加,伊森喜气盈盈,另两脸互看着发懵。
趁着埃德加在翻东西,詹姆斯对贝拉耳语:“贝拉,和斯坦利煤矿的煤炭订购合同,下周就拟好了,可以准备签约的事儿了。”
看贝拉点头,才转向埃德加,“林顿先生,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业务么?”
不等埃德加回答,伊森便喜道:“当然是为了商量小姐订婚的事儿啊!”
什么?!
埃德加将翻找出的一封信件递给她,僵在原地的贝拉没有伸手,是詹姆斯接的。
“希斯克里夫一个月前就向我正式请求婚姻许可了,我本来是全不看好此人的贝拉,但你既然已跟他......同居......我是不得不要考虑这门亲事的。上周他已邀请林顿家族的所有男性成员,开宴商讨过此事,当场发了喜金。”
“既然都同意,他也愿意尊重信托协议,我昨天便签了这求婚许可书。贝拉,你准备准备,教区神父明天会来宣读‘结婚预告’,后天就能在《约克郡先驱报》刊登订婚公示了。”
伊森笑道:“我想希斯先生定是很爱您的,小姐。主家一松口允准,希斯先生全不顾受伤的胳膊不被肯尼兹允许骑马呢,立刻地就去找您了,快得都没来得及告诉他,要在神父来之前买好订婚戒指!”
“这、这......贝拉你......”詹姆斯再愤恨,以他身份能做的,也只有把那烫手的求婚书伸到贝拉面前,提醒气到失语之人赶紧做出反应了。
“格林先生,请你来,是协定他们的婚姻契约......”
“我不同意!!”她终于怒吼出来,“埃德加林顿!你们林顿家订婚,都不问当事人的么?!”
根据现在的英国传统,以及《哈德威克婚姻法》,教会婚姻登记簿就是婚姻唯一官方证明。一旦教区神父主持过婚姻预告,那订婚将被直接视为合法,男方将直接拥有丈夫的部分权力。
一旦经过教会,她还怎么摆脱那条毒蛇?!
那她的处境和原主还有什么分别?!
开门声。
“为什么不同意?我亲爱的未婚妻。”身后渐近的,是撒旦的低语,“是因为我没有买订婚戒指么?我们可以现在就去,太阳落山之前,足够买到你心仪的戒指了。”
贝拉机械地转向被她吼懵的埃德加,“埃......哥哥,凯瑟琳怀孕了,你先去看看她,再商量我、我订婚之事吧。”
埃德加眼睛瞬间亮起来,向门外而去,恨不得跑起来了。
“詹姆斯、伊森,你们也出去。”
“又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亲爱的小姐,容我替沉浸在幸福里的主家提醒您,您的事主家一直有意地隐瞒着夫人,等您订婚结束......”
“出去!!”
室内只余两位当事人了。
希斯克里夫无声凑近,站定,只死死盯着她,并没有动作言语,现在要着急的,可不是他。
暴风前粘腻的寂静,连空气都似有毒。
“希斯克里夫,事已至此,你在这一个月做了什么,我不追究了,”贝拉不自觉吞咽着,凝滞地像在咽下玻璃渣子,“立刻向林顿家取消求婚,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声冷笑,“贝拉,在伦敦你不是很接受么?我以为我不需要再提醒你,这里面的利弊。”
“别装希斯克里夫,名义和事实能相提并论么?我,绝不会和你真订婚。”
两双肉食动物般的浅瞳,对峙撕咬着。
“贝拉,你知道么,当你手握一个人的把柄,那人还敢果断拒绝你的时候,这人一定留了一手。”灰绿瞳孔眯起,“你有后手。伊莎贝拉。”
天,这般敏锐的直觉洞察,这还是人么?
贝拉深深吸口气缓解窒息,不能,她绝不能让他察觉自己和他割席的决心,而有了防备。
“希斯,”她态度缓和下来,“我只是不知道,你又不爱我,我也不爱你,”
眼前人肌肉绷紧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咬,却又被什么生生拽住了。
“我们非要绑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希斯,做一件事,总归得对自己有好处吧?你真和我订婚,结婚,你的凯瑟琳也会发疯的呀!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是对我没好处,贝拉,但能令你痛苦啊!凯西发疯就让她折磨我吧,反正我也可以折磨你,来安慰自己不是么?”
“希斯克里夫!不是,我究竟怎么你了?你这么恨我?要这么折磨我?!”
“我是恨你,贝拉,”那灰眼睛怨毒无比,“恨你明明是无比野蛮的灵魂,人前却装出一副对谁都周到的文明样子!恨你有无数秘密,每句话都不可相信!恨你自认掌握了真理的嘴脸!”
长密睫毛抖动着,是他再压抑不住的情绪,“恨你看起来能被呼啸的风弯折,但风停就又昂起头来!不论我用多少力扯住你,一放手你就又弹回去!这样可恨的你,叫我怎么忍得住不彻底折断!毁掉!”
哈,这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啊,他灵敏的头脑叫他看着像个人,但骨子里那毫无理性的扭曲,分明就是真疯子!
是呀,他就是疯子啊,那次在厨房,那天在呼啸山庄,他原话不就是,要用折磨人填补生趣,要靠报复折磨人活着么?
天,她一想好好生活的,是真惹不起这神经病啊。
“希斯,”她挤出个微笑,尽量温和地看他,“我当初骗你,真不是为了利用你拿到财产。请你理性地思考,我想拿到财产真的非用你不可么?不是吧?希斯,当初我是觉得你......好看,但又明白你只是图我家产,为了多接触才骗你的,只是女儿家的小心思,真不是恶意的。”
看那恶狠狠的目光松弛下来,她‘温柔’抚上他的伤臂,哄孩子般,“希斯,对不起真的,无论发心是什么我都不该骗你,我真的知错了,也为此付出代价了不是么?公司也任你占了,也不要求你能珍惜我的事业,给足你自由,这还不够么?我现在答应你,以后我会无条件帮你看顾凯瑟琳的健康,好么?”
“贝拉,我信你这番话。”他用左手抓握住那只抚慰他的手,眸光灼热地穿透着她,“你不是说,撒旦如果长我这样子,有信徒也不奇怪么?那你来当我的信徒。贝拉,不是喜欢我的身体么?喜欢摸我亲我么?”
他引着她的手一路摸上去,令其感受衣料下紧致蓬勃的身体,抚过她曾迷恋过的立体的脸,令她手心贴上他的唇。
“那我们就多来几次,撒旦愿怜悯赐福给他唯一的信徒的,但休想,我会放过你。”
“希斯克里夫!你听不懂人话是吧!”再也受不了的贝拉狠狠抽出手,怒目切齿,“做梦吧!我宁可和埃德加承认!我就是拿着他给我的信托基金创业啦!也绝不会和你这撒旦共舞!”
“贝拉,你知道那些早就觊觎你财产的侄子们,听到埃德加给你的信托将尽一万五时,表情多嫉恨么?承认信托造假,你哥能放过你,他们会放过你?”
希斯克里夫上半张脸绷着,下半张脸笑起来,“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把詹姆斯.格林送进去啊,然后再被你那些侄子们收回财产权,啊,对了,你没了财权,可别忘了和格林,赔我那三倍违约金啊!”
贝拉止不住地浑身颤抖,生理性地眼前发黑,整个书房晃悠悠天旋地转起来。
但她必须,必须撑住,她不想倒在魔鬼面前。
扶住桌沿,看着那魔鬼,“希-斯-克-里-夫,你是想逼死我么?”
“怎么会呢贝拉,你可是要和我共度余生的未婚妻啊,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该再浪费时间吵架,再不出发去选戒指,就来不及好好挑选出你心仪的戒指了。”
死寂般沉默,也许很久,也许只过了一瞬。
“希斯,你真的,会怜悯我么?”伊莎贝拉直起身,楚楚看向他,“那给我买一个贵的,漂亮的戒指吧,来证明你是会对我仁慈的。”
“好,我们去豪斯镇?不,豪斯镇太小了,我们去利兹。”
“我要去约克,虽然更远,但那里有约克郡最好的珠宝店。你去备马车吧,我去换个常穿的颜色的裙子,挑的宝石才能审美长久,不是么?”
正和艾伦烤披萨的南希被大力拽出厨房。
“南希,有个任务,我要你一定、必须办到!”贝拉小姐的眼睛简直在喷火,“无论用什么法子,话术,令凯瑟琳对‘希斯克里夫只要和我订婚了,就会移情别恋爱上我’这件事,深信不疑!南希,我会给你争取尽可能多时间,但晚上回来时,我要看到凯瑟琳对我订婚的事,坚决反对!以死相逼!!”
南希反应了两秒,愤然点头,“好!交给我小姐!”
......
“这是新到的巴黎式样。”店员难掩不耐地打开个桃花心木盒——黑天鹅绒衬垫上,一枚蓝宝石戒闪着华彩。
他很久没伺候过这么挑的客户了,陪她的男士都喝了三杯薄荷酒了,还没选出心仪的。
那女士戴上,对着裙子比了比,“单看是好看的,但蓝宝石太挑衣服颜色了。”
工坊暗门开了,传来酸液味道,学徒捧着丝绒托盘走出,店员叫住,示意把刚打磨好的新对戒呈给柜台前的女士。
“如果这对也不行,只能请您再转转了,毕竟您已经把店里的款式看遍了。”
是一对红宝石戒,戒托的荆棘纹如毒蛇盘踞,严丝合缝地卡着鸽血红的玫瑰纹晶体,仿佛它们天生就该如此绞缠。
“这是刚设计的‘荆棘玫瑰’,刺尖都做了钝化处理。”店员用银镊夹起男戒,展示戒圈内壁所刻铭文,“‘No rose without thorns’(没有不带刺的玫瑰),提醒男士美好的人都有棱角,爱情需付出、忍耐、欣赏。”
“就这个。”
全程耐心陪伴,话极少的绅士,下了定论。
......
马车疾驰在将黑的路上。
车里丝绒座椅上,希斯克里夫耐性地凑近着身侧人,将她的空间渐渐掠夺,最终将她卡死在车壁的死角里。
贝拉无奈地看他,“你要做什么?”
眼前人屈起膝盖,卡进她裙撑之间,凑她极近,睫毛在昏暗车灯下投出细密的影,薄荷味道漫过她呼吸,令她不得不吸入肺腑。
他屈指抚上她脸颊,“奖励你,贝拉。”
“不用。”
看那灰绿虹膜瞬间收缩,她勾出个温柔的笑,“我的意思是,来日方长希斯,我们不着急,你手臂还有伤。”
“你知道的,贝拉,我一只手就可以。还是说,你又在骗我?”
贝拉深吸气,眨眼倾身贴上他,在她清明的目光里,那危险的眼睛半闭下来,长密睫毛遮住了眼中浓郁欲望。
时间还很多,像在吃美味的甜点般,慢慢地蹭,慢慢地舔舐,可没一会儿,这浅尝辄止就不再解渴,他摩挲抓握住她脖颈令她迎上,撬开她齿关深深地进入,紧紧地勾缠。
被吻得上不来气,怀中人想要后撤,那有劲的手松开脖颈,插进她指缝,十指交缠着将她手按制在车玻璃上,两个戒指磕碰出的清响,被沉重呼吸声淹没。
突然的急转弯让车厢猛烈倾斜,打断了车内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