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梦中情人是少女,我的梦中情人是少男。”
这是艾尔海森藏在心底没跟任何人说过的秘密。
问题冒出来的那一刹那,艾尔海森下意识转头瞥了眼卡维。
还没醒。
艾尔海森轻手轻脚拆开旅行者的回信粗略过了一遍。
另外一封信原封不动被他夹入书里。
所以是什么时候从单纯懵懂的好感变成方向明确的单向箭头?
“为了设计图煞费苦心忙前忙后一星期,结果修改的内容是外行人都看不出来的内部结构,之前的设计委托人就很满意,而且委托人不会看在你尽心尽力而多付你报酬。”
年少的艾尔海森尊重难理解卡维的高度自我要求。
时间很晚了,夜色昏沉,窗外的天幕甚至没有月亮。
卡维看着熬了那么多夜修改好的图纸十分满意,他将图纸举到半空中,灯光照得纸片微微反光,错综复杂的黑墨水线条格外清晰。
“如果只是为了应付委托人的要求,那么设计就失去了意义。”卡维长舒了一口气。
卡维眼下的黑眼圈和眼袋让艾尔海森止不住有些烦躁。
艾尔海森冷着脸没接话。
卡维继续道:“每一样设计都因为设计者而诞生,于我而言他们虽然不会说话没有自主意识,但既然我设计了我就应该负责到底,不为了委托人的要求,而是基于自我追求。”
也是,卡维不仅理想主义,而且感性。
小艾尔海森步入卡维平静有力的言语中,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他们二人因为观念不同而产生分歧,也隐约预见将来学长将会因此而陷入一团糟。
“对人和物有过度的关怀心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小艾尔海森自诩和学长熟络,有些话想到就脱口而出。
卡维起身的动作卡了一下壳,语气严肃冰冷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松弛感:“把学术单纯当成学术,那么很多知识就失去了该有的样子。设计就是这么个东西,照葫芦画瓢的设计也是设计,但我的设计是基于我对美学的感知和实用性结合而创作出来的东西。”
卡维眉毛拧到一块儿去了。
他承认艾尔海森有才华的同时,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他们完全不一样的人,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习惯上。
他对于设计的热爱纯粹干净,他的设计并不是单纯为了赚钱。
那是他的心血,每一样设计都是他的孩子,他不是为了敷衍了事而草草交出成品。
不管别人看不看得见其中的细节,他想的只是不辜负自己对设计的那份心。
小艾尔海森呆住了,他没想到一句无意的实话会让学长心生不悦。
他以为他们已经是可以说这些话的程度了。
卡维后知后觉语气有些重了,他清楚自己的问题,艾尔海森说得也没错。
只是,现实主义的真相总会给理想主义当头一棒。
实话都是难听的。
“呃,我就是忙太久了憋了股劲,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卡维习惯性地伸手。
艾尔海森面无表情道:“哦。”
但他还是微微屈膝配合学长。
卡维的手在艾尔海森头顶绕了两圈,发丝的触感很是柔软。
“就像你学习语言一样,你会想理解一门语言背后所蕴含的文化风俗,这些文化风俗也会反过来潜移默化影响你,你如果将来做文书工作的话不管是不是工作要求之内,都会想还原这份文书工作中语言的灵魂表述。所以你能懂我意思吗?”
卡维放缓语气借用语言学作为例子讲述自己对设计的追求。
艾尔海森单纯点点头并没有吱声,态度很冷没有其他情绪浮现。
卡维猜不出艾尔海森平静神色下的变化,再次柔声开口:“我的母亲也是为设计师,受她的影响我自幼便喜欢上了设计,所以我才会对设计抱有特别纯粹的初心。”
小艾尔海森不慌不忙扭头躲过卡维的视线,生怕眼里闪过的那缕情绪被看破。
学长是个很温柔的人,同时也是一个设计造诣极高的学者。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学长会为了委托人不会额外付钱而费尽心思做好内部结构。
如果他不理性不感性,那么他将失去对生活万物的感知能力。
正是因为感知力,他的设计才会在众多优秀作品中杀出重围。
取之于生活融入了感悟倾灌了热爱的设计就像那悬挂在夜幕海天尽头的月亮,哪怕长夜漆黑海水阴冷也无法吞噬它的光彩。
卡维对设计的极高追求是许多学者终其一生都难做到的,几乎没有学者能从一而终做好极其微小的细微末节。
但卡维做到了。
艾尔海森看着卡维的睡颜不经意勾起嘴角,平时逗一逗就炸毛的学长睡着了安静如画,眉目舒缓很温柔。
他切实了解到学长对设计从一而终的高度自我要求时顿悟了。
他不否认在最开始对卡维的懵懂好感是基于外表,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笑容长存于心底,时隔多日回想仿佛拨就在昨日。
学长不觉得他怪也不觉得他性格不好,被认同是莫大的鼓励。
学长还会细心照顾他,这也是他找到亲情之外的温暖,只不过那懵懂是享受年长者照顾而产生的依赖。
真正的转变是他折服于卡维理性之下那份清晰明了的强烈意志。
学长的才华、坚持、自我要求是他想保护的东西。
“唔...”卡维闷哼了声,睁开到一半的眼睛又眯成了缝隙。
艾尔海森拉起左边的窗帘,阳光马上从卡维脸上遁逃得无影无踪。
“你可以不用早起,现在还是你的休息时间。”艾尔海森低声道。
没了阳光直射卡维眼睛自然睁开:“你刚刚在那傻笑什么呢?”
艾尔海森眸子半垂目光透不出半点温度,他走到卡维跟前,用信在卡维头上拍了几下。
“什么时候醒的?”
卡维从被窝里钻出来伸了个懒腰,睡衣领口没扣好左肩往下滑露出白嫩嫩的肩膀。
“你把信装回去的时候。”卡维话刚说完就打了个哈欠。
艾尔海森坐到窗边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委托人回信了,旅行者早上刚送来的。”
卡维把信放到床头柜,“你不是看过了嘛,你直接告诉我就行了,我懒得打开。”
艾尔海森的视线没离开过卡维的肩膀。
“看来你已经把退化成蕈兽这事提上日程了。”艾尔海森眼神直勾勾的,言语上倒是幼稚得很必须占点儿上风。
卡维抓起枕头打算往艾尔海森脸上砸去,但就在丢的前一瞬手不听使唤自己松开了。
艾尔海森沉默着看完了卡维行云流水的一顿操作,他不着痕迹舒了口气缓声道:“保家宅平安身体健康的仙人符箓。”
“那我得跟钟离先生说一声。”卡维道。
艾尔海森瞥了卡维一眼没接话背过身子把先前拉上的窗帘唰啦一下拉开。
“你又怎么了。”艾尔海森拉窗帘那下多少带点个人情绪,卡维压根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惹他来脾气了。
“有事?”艾尔海森的轮廓被日光描了一圈边。
卡维学长到底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明明有那么好的感知力,是一点看不出来钟离跟达达利亚的关系么?
而且还用达达利亚的语气喊钟离先生!
他现在连明说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装不在意看书。
真麻烦。
“你不舒服?”卡维都不用低头找,腿一伸马上碰到拖鞋,他抓起梳子边梳头发边走到艾尔海森背后。
对,确实不舒服,但不是物理意义上的。
艾尔海森捏着书页的边角来回摩挲:“没有,现在是我的看书时间。”
卡维的视线焦点从艾尔海森的侧脸移到耳垂。
艾尔海森经常戴耳机很少露出耳朵来,但近些天在沉玉谷几乎没见艾尔海森戴过耳机。
卡维才看了一眼,便毫无征兆萌生出捏艾尔海森耳垂揉着玩的奇怪想法。
卡维赶紧抬手在眼前胡乱挥动好几下妄图打消这逐渐强烈的念头。
艾尔海森听到身后的动静强忍着没转身,“早饭在客厅,温的。”
还好艾尔海森开口把他拽回现实,“哦,谢谢。”
卡维不怎么吃得惯璃月的菜,所以这些天基本都是艾尔海森安排。
他们识于微时又一起共度了许多朝朝暮暮,所以对彼此的喜好都蛮了解。艾尔海森这几天还特地改良了一下璃月的菜,做得有汤有水,符合卡维胃口。
而这正是卡维过得舒适的原因。
“真的不要紧?那么久的假期你不怕回去了工作堆成山?”卧室的门没关,卡维伸长脖子让脸出现在艾尔海森能看见的视角里。
“不劳烦你担心。”艾尔海森眼珠子往旁边挪了点儿,余光瞄到卡维脸时迅速弹回到原本的位置。
卡维习惯了到璃月之后艾尔海森逐渐外露的情绪,但现在他因为摸不清艾尔海森到底什么原因憋气而陷入苦恼。
换成以前艾尔海森摆出这副嘴脸给他看,他肯定就硬钢怼回去了。
但现在不行,自从他知道到那份情愫萌芽他就下意识回避这种行为,正是如此他才会忍住拿枕头砸艾尔海森的冲动。
现在的他,舍不得。
卡维换了个放松的语调,“我忘了你是书记官,自己的假期自己批。按照你的性格多半安排好了暂时代理的人接手工作。”
“如果你想表达书记官的工作很清闲,那你不妨换个话题,人尽皆知的事实说了也没有意义。”艾尔海森的声音跟一潭死水似的。
卡维当没听见,转换话题询问:“要不我们提前几天回去须弥吧?趁着你的假期还没结束,去琉形蜃镜一趟。”
艾尔海森甚至翻书页都没理卡维。
卡维都被自己的脾气震惊到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惯着说话毒舌行为欠揍的艾尔海森。
他现在看艾尔海森跟自带滤镜似的,非但没觉得他烦人惹火,反而越看越觉得是个因为不知名小事闹脾气的小朋友。
“就庆祝一下。”卡维声音温柔,就像深秋的和风拂过麦田。
艾尔海森带着鼻音疑问地嗯了一声等待后续。
卡维没发觉自己语气里藏着的骄傲和笑意,慢悠悠道:“你忘了,过几天就是你当上书记官的日子。”卡维顿了顿:“也庆祝一下我的委托顺利完成,虽然现在没完成,但用不了多久肯定顺利完成。”
艾尔海森翻书的动作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卡带了。
他还真没注意过自己是哪天当上大书记官的,学长居然记得。
哦,不对,他当书记官很大原因是学长的影响。
“大书记官适合你,平时处理文书工作和负责会议记录。”卡维看着沉浸阅读的小艾尔海森有感而发。
小艾尔海森抬头对上卡维的视线。
卡维细说道:“你头脑清晰,不会被人际关系束缚,恰好大书记官审批时要保持清醒公正的头脑,不仅没有繁琐的人际关系,而且工作量不大待遇好,此外你能有更多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看书啊休息啊或者出去转转都挺好的。”
艾尔海森看不进去书也没合上。
他盯着密密麻麻的字嘴角不经意间微微勾起。
“谢谢学长。”艾尔海森语调轻轻上扬。
从窗户转进来的风快速拨动书页,连续翻了好几下才在前面放了书签的地方停下。
是那片叶子过塑制作成的书签。
他忘了是哪天当上大书记官的,但他记得这书签是他当上大书记官后找人特地处理制作的。
艾尔海森将书签翻了个面,红墨水字迹整整齐齐排列——无关性别、年龄、成就和自我满足,我喜欢上他的那个夜晚甚至没有月亮。
那个被学长为设计不怕繁琐的赤诚之心所折服的夜晚。
卡维看不清艾尔海森的表情却能感觉到艾尔海森情绪消散得一干二净,“那说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