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想那事？”
姜锦辞正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出神，墨染见她愁眉不展，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出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姜锦辞回过神，目光对上了墨染视线，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到底是谁？”
大殿内梦沅那番话，实在是给她太大的冲击了。
墨染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愣了一下。
他快速感受了一下自己方才在大殿内吸收的煞气，还远远不够，于是他笑了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姜锦辞再也不想听到这句话了。
她早就知道自己问不出来，但她还是想试试，可惜没有万一。
“你走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她没有再看墨染，只是重新看向了跳动的烛火，俨然一副逐客的模样。
墨染知道她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没有继续打扰，只是默默退出了房间。
刚走到门口，他依旧有些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正对着烛火发呆的姜锦辞，叹了口气，他这么做是不是太快了？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叶奚阑早晚会发现金洛岷的问题，她必须赶紧强大起来。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心疼，他和梦沅还有事未完，不能再等下去了，墨染强迫自己转身离开了姜锦辞的房间，朝着和梦沅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怎么这么晚？”
才刚踏入房中，梦沅抱怨的声音便传入了他的耳内。
等他走近，梦沅才发现他的脸色不怎么好，她大概能猜到原因，便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说道：“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该说的我都告诉她了，你答应我的也别忘了。”
谁料，墨染却摇了摇头：“还不够。”
梦沅脸色一变，以为他要变卦，冷声反问：“不够？”
“三首鵺的肉已经快维持不住谢清潭的生机了，”墨染的神色愈发深沉，“若是她出了问题，不知道叶奚阑会做出什么。”
梦沅闻言也陷入了沉默，过了半晌，她才问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墨染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他幽黑的眸子对上了梦沅的视线：“你的妖核。”
梦沅听完，面色一僵，随后便大笑出了声：“你倒是真敢要，我还没死呢！”
墨染一脸无所谓，淡淡地说了句：“早晚的事。”
“你！”梦沅被他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顺了顺气，转过了身，冷声答道：“你想都别想。”
墨染也没有强求：“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在我们离开障林前给我个答复。”
说完他转身便离开，刚走到门口，便被梦沅叫住了：“等等。”
梦沅盯着墨染的背影，说道：“我先前只是让你保护小雪，我现在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墨染回头对上了她的目光：“什么事？”
“你答应我，别让小雪参与到此事当中，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障林中。”
听到这个请求，墨染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我没法答应你。”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了梦沅眼中爆发的怒意，他并没有移开视线，反而问道：“你有没有问过，小雪她想不想待在这里？”
梦沅回想起了下午在印雪殿中发生的一切，她永远不会忘记小雪在听到当年真相时，眼神中那抹无法抑制的愤怒。
一时间，她感觉一阵无力席卷了她的全身，她告诉小雪当年真相是因为自己要死了，知道姬雪怎么死的，只有她一人，她无法自私到不告知姬雪唯一的子嗣。
她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她分明是想保护小雪，为何最后却将她推向了火坑？
就像当年，她明明都已经和姬雪说好，找到九转灵胎后她们就逃，为什么一切都这么事与愿违？
见她长久不出声，墨染开口道：“先前答应你的，帮你保护小雪依旧作数，剩下的你和她商量吧，她现在也已经成为了高阶大妖了，或许她比你想象的更加成熟。”
梦沅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一下，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帮小雪做一切决定了，却没有想过，她到底需不需要。
她看了一眼墨染，见他还未离去，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墨染看着梦沅苍老的侧颜，知道自己的话她已经听进去了，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他离开后不久，小雪便来到了梦沅屋内。
小雪一进屋就看到了一脸愁容的梦沅，她本想来问清楚她父母之事，看到她这幅神色，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了。
还是梦沅看到了她，招呼她进屋坐了。
“沅姨……”小雪顺着她的意思坐了下来，思索了半晌，还是决定开口。
梦沅实在太了解她了，知道她深夜来访定是为了下午之事，她刚跟墨染聊过，思绪正乱，想也没想便打断了她，只是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竟会这么快问出这个问题：“小雪，我若是让你一直留在障林，不再管那些事，你愿意吗？”
小雪闻言立刻皱了皱眉，不明白沅姨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摇了摇头：“那人害死了母亲。”
听到她这么肯定的回答，梦沅的脸色更加难看。
小雪见她这幅模样，第一反应便是出事了：“沅姨？出什么事了吗？”
梦沅见她一脸担忧，安抚地笑了笑：“没有，只是我在想，把那些事告诉你是对还是错。”
小雪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想，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沅姨，你后悔了吗？”
“是啊，后悔了。”
听到这个答案，小雪有点无措，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沅姨又苍老了些许：“沅姨，你在担心什么？”
梦沅有些无奈，她没想到小雪这么敏锐，一下子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她抬头看向了小雪那张充满担忧的脸庞，她现在化回了原貌，眉眼像极了姬雪。
看着那熟悉的眉眼，梦沅感到了一阵恍惚，她几乎都快忘了，她和姬雪当年虽然被叶奚阑所控，但每天最快乐的便是想着要逃出那座牢笼，寻找真正的自由。
怎么百年过去了，她却越来越没有勇气了呢？
或许她是真的老了吧。
见她一直看着自己发呆，小雪忍不住喊了一声：“沅姨？”
梦沅看着她年轻的脸，有些释然地笑了：“没事，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几个来回后，小雪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不该把方才的问题问完，但在她对上了梦沅鼓励的目光后，还是问了出来：“我能这么快升至高阶，是因为母亲吗？”
“是，”梦沅看向了小雪的胸口，那里有着一朵重瓣雪莲，这是只有她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你的重瓣雪莲，便是你母亲的妖核。”
小雪一脸错愕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腔：“什么？”
梦沅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怀念：“说实话，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把妖核交给你的，第一次在你身上感受到她的气息，我甚至以为她还没死。”
“后来，等你慢慢长大了，重瓣雪莲有了实体，我才意识到，她的气息便是来自于此。”
听到这儿，小雪再也忍不住，召唤出了重瓣雪莲，企图在上面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可惜，任凭她怎么努力，都一无所获。
梦沅见她一脸失落，微微叹了口气：“她的气息，早在你成年那日便消失了，现在这雪莲，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你所有了。”
小雪看着晶莹剔透的重瓣雪莲，忍不住红了眼眶，轻声喊道：“母亲……”
被她的悲伤所感染，梦沅也感到鼻头传来一阵酸涩：“小雪，这重瓣雪莲是你母亲妖核所化，杀伤力极强，每一瓣都能为你挡下化神修士的一击，但一旦用了，花瓣不会再长，如非必要，千万不能滥用，知道吗？”
听到沅姨的嘱咐，小雪忍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我一定会珍惜。”
在魇术中她差点就使用了雪莲，如今想来还有些后怕，她只知雪莲强大，却不知这是母亲妖核所化，差点就浪费了。
回想起那只三首鵺，小雪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沅姨，你是从哪里知晓三首鵺这种生物的？若不是那姜姑娘，恐怕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对付。”
听到这个问题，梦沅的脸色一下变得沉重了起来：“这三首鵺，也是叶奚阑所豢养的，我和你母亲当时还不知是何生物，还是偶然在古籍中看到记载，才知道三首鵺竟是这般的凶兽。”
小雪闻言瞳孔骤缩：“什么？这三首鵺如今是真的存在在这世间？”
梦沅点了点头：“是，叶奚阑此人不仅城府极深，手段也极为狠辣，所以我才担心你，若是卷入此事之中……”
她语气中的担忧之情几乎要把小雪淹没，光凭豢养三首鵺这点，她便能感受到叶奚阑此人并非善类，但她不怕，为了母亲，她无所畏惧。
“沅姨，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已经到了高阶，也已经有了和三首鵺交手的经验，如今，九转灵胎也已经与叶奚阑为敌，杀了他，不过早晚的事。”
梦沅见她如此自信，不忍打击她的信心，只能提醒道：“千万不可以轻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只会更强。”
小雪收回了重瓣雪莲，上前抱住了梦沅：“沅姨，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冲动之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还是你教给我的呢。”
话已至此，梦沅便知道小雪去意已绝，她伸手回抱住了小雪，脸上满是留恋：“夜深了，你该回去了，明早你再来一趟，我有东西给你，你帮我交给姜姑娘。”
小雪松开了她，不解地问道：“什么东西，现在不能给吗？”
梦沅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小雪见她坚持，便撇了撇嘴：“好吧，沅姨晚安。”
梦沅坐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舍之情几乎要将她吞没，她在心中默默说了句「晚安。」
在房门合上的瞬间，一直被梦沅压抑的紫色雾气，瞬间自她袖中开始蔓延。
她低头看着自己不停消散的双手，有些痛苦，还有些释然，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道紧闭的房门，轻轻闭上了双眼，一滴泪悄悄划过了她的脸颊，浸湿了她的衣角。
「再见了，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