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丝紫色的雾气被吸出,昏迷中的于柏轩也缓缓睁开了双眼。
四张大脸放大在了他的面前,刚醒过来的于柏轩差点被吓得又昏了过去。
“嘿,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别晕,还有话要问你呢。”季云行上前一把捞起了他。
听到他的声音,于柏轩清醒了几分,看清了几人所穿的服饰,他本是书院之人,对书院内门的校服再熟悉不过,再看这三人的气质,一下子便明白了这是书院派来的人,于是他立马抱拳道:“多谢师兄师姐救命之恩。”
季云行是个急性子,在他的世界中可没有前后辈那一套,直接问道:“你都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在这里?”
“那日,我收到了知桃的书信,说魏家要将她许给那镇上李府家的大公子,可永兴镇谁不知道,李府大公子是个短命的,那魏家分明就是看中了李府的钱!”于柏轩如今回想起书信内容,仍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听完他的解释,展钺冷笑一声:“所以你就从书院逃回了家中?”
书院有规矩,凡是书院弟子出入必须得有出行令,且登记在册。
知道自己坏了书院规矩,于柏轩歉道:“师兄恕罪,我这也是没法了呀,若是我不回来,恐怕再也见不到知桃了。”
“那你为何又会出现在此地?”比起旁的,姜锦辞更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那日我回到家中,趁着知桃还在家中,连夜便去寻了她,我原是想将她带回书院,寻得书院的庇护,可谁知到那李家竟暗中派人监视知桃,而知桃为了救我,带着我一起闯进了障林,见我们入了障林,李家的人才没有追上来。”
听上去似乎很合理,但姜锦辞仍然觉得奇怪:“魏知桃在哪里?”
于柏轩神色一僵,他移开了视线,看向了一处虚无:“我不知道。”
闻言,姜锦辞冷笑道:“你不知道?你分明说你们一起进入的障林,你现在却说你不知道?”
面对姜锦辞的逼问,于柏轩选择了沉默。
“你们进入障林后都发生了什么?”陆芷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口问道。
然而,于柏轩仍是一声不吭。
见他不答,姜锦辞也没了耐心,直言道:“魏知桃被李府人监视不假,你从书院回乡不假,但你们从始至终的目的地都是障林,自你从书院离开那一刻,就没想过要回去,我说的对吗?”
一言不发的于柏轩此时脸色微变,但仍在嘴硬:“姑娘,你说的,我听不明白,我辛辛苦苦进入书院,岂有不愿回去的道理?”
姜锦辞眯了眯眼,直接挑明道:“你早就知道魏知桃不是人而是妖,印雪殿那人就是魏知桃是不是?”
“你!”于柏轩猛然回头,紧紧地盯住姜锦辞,眼中的怒火似要把她吞噬。
见他这副模样,姜锦辞就知道自己说对了:“那这么说来,你所中的魇术看来也是你自己要求的了,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季云行在一旁都快听晕了,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突然,脖中安静了许久的墨染,用仅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有妖气。”
姜锦辞顿了一下,大概能猜到来人,她偷偷观察了一下众人的表情,发现只有墨染意识到了有妖接近,于是不等于柏轩回答,她便开口道:“季兄,你们来障林恐怕不止寻找于柏轩这一个任务吧?”
季云行神色一僵,求救似地看向了陆芷瑶。
正在这时,长久没出声的展钺开口道:“姜姑娘好生聪明。”言罢,不再隐藏自己眼中的探究,直直望向了姜锦辞。
而姜锦辞也不怵,对他展颜一笑:“过奖过奖。”
于柏轩看了看姜锦辞,又看了看穿着书院服饰的三人,眼中充满了抗拒,一副任凭他们再怎么说都不会再开口的模样。
分明是来救人的,此时房内的气氛却一下降至了冰点。
陆芷瑶的眼神一一掠过了几人,叹了口气,打破了僵局:“姜姑娘,你也不用再试探我们了,我们此行绝对不会伤害于柏轩。”
听到她的保证,姜锦辞的态度却依旧没有松动,反倒是于柏轩,望向姜锦辞的眼中充满了疑惑,一时间分不清她到底是敌是友。
姜锦辞笑了:“不会伤害于柏轩?让我猜猜,你们真正的目的是魏知桃?”
此话一出,三人神色未动,于柏轩眼中却划过了一丝警惕,姜锦辞见状上前一步,走到了他的眼前:“于兄也是因此才回来的吧?只是误打误撞碰上了李家一事。”
于柏轩被她盯得极不自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姜锦辞转身看向了身后的三人:“事到如今,我直说了,我既然答应了于嫂要把于柏轩带回去,那就说到做到,只是如今这小子是非要保魏知桃不可了,咱们便就此别过,往后各凭本事了。”
话音刚落,她只感觉一阵刺骨的寒冷侵袭了她的全身,眼前白雾乍起,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那股寒冷似要将她的骨头都冻住,就在她快要失去知觉之时,寒冷随着白雾褪去。
等她再次睁眼,印入眼帘的满目的红色,窗上贴着大大的喜字,让她一时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仿佛又回到了和叶奚阑大婚那天,分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刻,却是她噩梦开始之时。
“姜姑娘,你可真像我的一位故人。”一道女声自屏风后传来。
姜锦辞抬眸望去,隐约可以看到软榻上的人影:“魏知桃?”
屏风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手,不多时,一群妖侍鱼贯而入,撤走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屏风,姜锦辞也同时看清了那软榻上的人。
姜锦辞第一眼便被她那双眼吸引了注意力,那眼睛一下子让她想起了当初雪地中那只尚且年幼的雪妖,她心中的猜测在此刻成了真。
她压下了心中的震惊,问道:“你分明是妖,又为何会成为魏家女?”
魏知桃打量了一下姜锦辞,想到刚才她护住于柏轩的模样,开口道:“告诉你也无妨,你既然是受了于嫂之托前来救柏轩,那定也见过那魏家人。”
仅一次照面,姜锦辞便已大概知道那魏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这雪妖竟愿意将他们留到现在。
“那是十五年前的一个冬夜,我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
-
“砰——”
一道重物落地之声惊醒了屋中的小雪。
自从母亲死后,她便跟着沅姨一起过着被追杀的生活,近日好不容易躲开了那人的追杀,寻到了这处还算安逸的小村。
正巧村外有处荒废的寺庙,沅姨便让她在此歇了下来,自己则去寻找那黑煞的踪迹,这些年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雪妖在冬日妖力理应大增,可她尚未化形之时所受之伤,却让她每每到了冬日便疼痛难捱,沅姨说吃几个人就好了,就不痛了。
但她不想吃,母亲从小就让她隐藏好自己的身份,若是她吃下了这人,那她的妖气将再也无法掩藏,以她的实力,落入那人手中不过早晚的事,不过这些,她不打算告诉沅姨,她知道,沅姨也是为她好。
如今沅姨尚在,还能护她,自从逃离了那人的掌控,失去了药丸,沅姨的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她知道,沅姨早晚会离开她,就跟她的母亲一样,到时候,这世上便只剩她一妖了。
她从寺庙中那张破席上起身,小心翼翼地朝门口走去,虽然沅姨在离开之时便叮嘱她不要随意接触他人,但那动静不算小,她实在无法安心睡去。
透过门板上的缝隙,她只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夜已深,雪也下得大了,大抵是哪根树枝支撑不住了吧,小雪这么想着便想转身回屋。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求救声传入了她的耳朵。
“救……救命……”
小雪立马蹲下了身子,再度朝外看去,这回看到在那庙门边的角落处,躺着一位女童,她身上的袄子灰扑扑的,还有几处开了线,看着薄薄的,并不抵寒,头上梳着的发髻在奔跑中散了开来,凌乱地铺了一地,眉眼处也结上了一层白霜。
只是个女童,应该伤不到我,小雪这么想着,便打开了门。
“你没事吧?”走至女童身边,小雪伸出一指戳了戳她。
然而,刚才那声呼救好似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任凭小雪如何唤她,都不再有一丝回应,仿佛陷入了永久的睡眠。
她穿得这样单薄,在雪地里躺上一夜,恐怕便真的再也无法醒来了,小雪既然已经看到了,便不忍将她弃置于此,便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她刚才睡的破席之上。
小雪是雪妖,虽有旧疾,但仍旧是不怕寒的,所以破庙之中御寒之物并不多。
她前前后后找了半天,也就找到一张破旧不堪的棉被,许是因为常年不见天日,上面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霉尘味,但有总比没有好。
“你忍忍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棉被将女童裹了起来。
破庙虽破,却再无风雪,一夜无言。
“娘亲……爹爹……”
第二天,小雪被她的呓语所吵醒,她昨夜竟趴在床边就睡着了,大抵是有人陪伴,她睡得还算香甜。
小雪望向了仍被裹在被中的女童,只见她双眉紧锁,双眼依旧紧闭,雪白的脸蛋此刻变得通红,仿佛极为难受,口中不停地唤着双亲。
小雪从来没有与人类接触过,她并不知道此刻女童正在经历什么,她只知道女童应当是活了过来,这般她便放心了。
“睡吧睡吧,睡醒了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娘亲了。”小雪拍了拍被子,安慰道。
以往她想念娘亲之时,沅姨就是这样安慰她的。
就这样,小雪守着女童过了一天,直到晚上,也不知是不是奇迹发生了,那女童竟然醒了过来。
年幼的魏知桃感觉自己浑身都在痛,她好热,她好想她的娘亲。
“你醒了?”
正当她想要嚎啕大哭时,一道惊喜的女声打断了她。
这不是娘亲的声音,她从来没听过这声音,是陌生人?
魏知桃费劲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一张她从未见过的脸撞入了她的视野:“你是谁?我要娘亲。”说完她瘪了瘪嘴,准备将刚才被打断的事做完。
“我叫小雪,是我救了你!”小雪见人醒来,正兴奋地想着自己要有新朋友了,可谁知她话音刚落,面前的女童便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小雪哪见过这阵仗,一下子便慌了手脚。
她扯过棉被,一把将女童的脸塞了进去,企图让她闭嘴。
魏知桃在被中愣了一下,一股呛人的霉味直冲她的鼻腔,本来高烧就难受,醒来还没见到熟悉的亲人,瞬间,她哭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