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苦菩提念珠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元五牙齿全部咬碎了,眼球凸起,瞳孔的光亮黯然,皮肉下蔓延出黑色的青筋。婉玉喘着粗气,念珠闪烁的光芒在眸中晃动,钻入体内啃噬着她的神智,哐当一声,染血的剑落了地,她的手在抖。
柳青竹头脑昏沉,双腿有些发软,向后踉跄几步,被滚落地上的瓷瓶绊倒在地,一袭长裙浸没在血泊中,月下如一朵盛开的血色海棠。琼瑶晃晃脑袋,控制自己不去盯着那抹红光,吃力地揽住柳青竹,用力摇晃她的身体,唤她的名字。
钟灵轩的中央,一地的鲜血已凉,不知何时,长公主悄然而至,随之赶来的,还有一群闻见动静的女使。姬秋雨看着地上的断臂,半晌才收回目光,心道:好一招借刀杀人。
寒月入内,在断臂上撒了一把糯米,遮掩了眩目的红光,淹没了罗刹苦普提珠散发的煞气。
残月藏入云中,汴京城落入一片黑茫茫。长公主逆光而行,脚步在三人跟前停下,琼瑶面色苍白,相比屋内另外两人还略有些神智,她扶着失神的婉玉跪下行礼。
黑暗掩藏了姬秋雨阴晦的神情,她缓缓移步,袍尾掠过两人,停在了柳青竹的面前,而柳青竹只是缓缓抬起脸,懵懂地看着她。
姬秋雨看着她失色的双眸,心下一沉,毫无芥蒂地牵过柳青竹满是鲜血的双手,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力道却很是柔和。
柳青竹的手脚冰凉,长公主取下自己的红缎披肩,为她拢了拢。
寒月回头,看着钟灵轩外围着一圈的女使,试探的问道:“殿下?”
姬秋雨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给,寒声道:“喜欢凑热闹的话,便全部灭口。”
话音未落,女使们后背一凉,各自散去,纷纷逃回自己的住所。
柳青竹中了幻术,好半晌才寻回那么一点神智,她恍然发觉自己已从腥气冲天的钟灵轩出来,正乖顺地被长公主牵着,衣裳上污浊的血也染坏了姬秋雨华贵的衣袍。
这是去往清寒轩的小道,风抚在脸上,微凉。她不禁想起前段时日同长公主在那泉池水中所行的荒淫之事,却又涵盖了些许情意濛濛。今日长公主牵着她的手,难得的温暖。
姬秋雨带着她在池边蹲下,牵住她的双手放入池中,清池晕染了一圈圈的淡红,长公主的指腹在她手背上摸索着,为她洗净手上的污血,九龙石柱吐着温泉水,很快冲散了池面的那圈淡红。
水面升腾的热雾侵袭在她的脸上,融化了她脑中那微乎其微的一点清明,最后只知长公主剥去了她的衣物。
染血的衣裳被随手一扔,姬秋雨将人轻轻放入池中,柳青竹瞳孔涣散,身上的血污一点一点被池水溶解吞没,白皙的肌肤被蒸腾出一抹淡粉。
姬秋雨下了水,激起一层层的涟漪,水花打在柳青竹的脸上,纤长的眼睫上挂着水珠,她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姬秋雨心头一动,扣住她的后颈,吻了上去。
水雾弥漫,双唇相贴,轻微摩挲,柳青竹在她怀里很乖,鼻息吐在她的脸上,缓慢又温热。
这一幕深深印入姬秋雨的脑中,她心道:如今傻了,倒比清醒的时候要可爱,平日里装傻充愣,总爱扯着笑,对谁都是一样,连在床上、同她赤诚相待之时,也要使出十二分的劲来演。
但现在,每一声娇嗔,每一分情欲都是真的。
姬秋雨忍不住吻了吻她湿润的唇,柳青竹双眼空洞,呆滞地看着她,姬秋雨又吻了她一下。
随后长公主似乎说了什么,但柳青竹不会听到了。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吧,以后……算了。”姬秋雨怜惜地哄道,最后却欲言又止。
柳青竹发出一声呜咽,姬秋雨俯身,含住她的唇。堵住了她最后的声音。
那年秋寒,整个江南下了暴雨,稻田洪涝成灾,百姓无粮可食,苦不堪言。夫人妊子那日,雨停了。宫雨停,故得此名。
她有三个姐姐,大姐国色天香,二姐冰雪聪明,三姐温文尔雅,唯她一个,不服管教,娇蛮任性,也偏偏她最得喜。
她不愿学医,只愿像母亲年轻那般,仗剑走天涯。父亲开明,未有强求。
母亲怜惜她的身子,安排了一名医术高明的女使陪在她身边,于是以后的日子,琼瑶替她学医,婉玉陪她练剑。
可某日起,平稳的日子有了些许的动摇,三姐姐长跪门前,只为一个病怏怏的男人。
拓跋涉水立在不远处,肩上落了层雪,一身破烂的衣袍随风而扬,似乎下一刻,就要晕厥于这寒霜冰冻天。
那是她头一次见到三姐姐的倔脾气,冰天雪地,冻僵的膝骨,怎么扶也扶不起。
柳青竹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三姐姐自戕那一天。三姐姐盘膝而坐,腿上枕着拓跋涉水,心口上插着把匕首,渗出源源不断的黑血,淌了满身。
她站在原地,身子微微地抖,似有一口难咽的气,堵在胸口。三姐姐抬眸,看着她,笑道:“雨停,过来。”
柳青竹闻声,如行尸走肉般缓步而行,可还未向前几步,三姐姐幽怨地盯着她,口中发出“咯咯咯”的怪笑。
柳青竹驻足,呼吸凝滞,三姐姐突然低下头,白骨成爪,将拓跋涉水开膛破肚,将手伸入血淋淋的破口,从里取出一颗跳动的心脏。
下一瞬,三姐姐将还在滴血心脏吞入口中,癫狂地大喊道:“檀郎,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柳青竹望着她满口的血腥,错愕地站在原地,三姐姐笑完,恶狠狠地瞪着她,四肢并驱地爬过来,地板上划过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三姐姐扑倒了她,张着血盆大口,怪叫道:“四妹妹,好妹妹,听我说,情爱都是虚妄......男欢女爱、柔情蜜意......通通都是狗屁!耽溺于此,深陷其中,此后长夜永驻,不见天日,永不见天日!”
忽地,柳青竹脸颊落下一片湿濡,她蓦然发觉,走火入魔的三姐姐,还有着一双清明的眸子,还会落下一滴清澈的泪水。
砰!
后脑传来一阵剧痛,柳青竹蹙起眉,徐徐睁开双眼,才发现方才车马颠簸,自己一头磕在车壁上。
柳青竹微怔,这是哪?
她张望四周,察觉身侧还坐了几位姑娘,正一齐担忧地看着她。一个姑娘递来一张手帕,道:“做噩梦了吗?你流了一身的汗。”
柳青竹垂眸看着那张绣着鸳鸯的香帕,迟迟没有接下,回溯片刻,始终想不起之前的事,她问道:“我怎么会在这?”
那姑娘见她迟迟未接,便将帕子收回,答道:“你忘了么?这是入宫的马车,我们是送往宫中的女使。”
柳青竹愣住,遍体生寒,不等细想,她猛地掀开车帘,探头看向车外。
只见车马之前,城墙高耸,金碧辉煌,拱门之上镶嵌四个金字——周长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