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

黎明撑着伞漫无目的地走在路边，看到公交车站台，她走去，坐在等车的座位上。黎明的脑袋放空。她不想复盘刚才的不开心，这对她就像是无形的巴掌，这掌心是朝着她的，而这只手却也是她的。

裴之惜开着车停在公交车站旁，这么晚了，早就没公交车了，也不知道黎明为什么一直坐在这。

裴之惜叫了一声，见黎明没反应，又想叫第二声。

顷刻，“裴之惜，你跟踪我。”

不是问句，是肯定的。

“我……”

裴之惜哑然，他无法反驳，从他看到黎明上了宁君义的车的那刻起，他就一直跟着，不是什么好奇心，也不是什么嫉妒心，他只是担心黎明，他怕她被骗。

“裴之惜，你真够jian的。”

黎明刚和宁君义吵过架，本就想自己待着，可是裴之惜非要窜出来挨骂，那就骂吧。黎明的戾气散发在周围。

“阿黎，我送你回家吧，太晚了，我不放心。”

“滚远点儿。”

裴之惜死死盯着黎明，黎明的眼神空洞，像是在发呆，黎明甚至不愿意拿正眼看他。

“阿黎，难道我就不能有一个解释的机会吗？你永远都给我判了死刑，那我们之间的感情到底对你来说算什么？”

“算你jian啊。”

裴之惜皱了皱眉，饶是之前就已经被黎明骂过，如今这样一直骂的黎明却是没有的，应该是，今天的那个男人。

黎明也给他判了死刑吗？那就不用放在眼里了。

“阿黎，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你这样不安全的。”

裴之惜的车座比黎明坐下的座位高，裴之惜待在车里，两人甚至隔着一段距离，但也能感受到高低的差距，黎明微微回神，眼睛缓缓闭上，又慢慢睁开，盯着那个车子里的人。

“我不安全，你怎么不下来陪我啊，裴大少爷。你坐在车里，嘴上说着我不安全，嘴上让我上车，可是你明知道我不愿意上车，那你还是选择安然无恙地坐在车里，这就是你所谓的感情吗？裴之惜。”

“还有，分手就是分手，你再跟踪我一次，我会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裴之惜。况且。”黎明的语气漠然中又带着一丝嘲讽，嘴巴张开，一瞬得寂静让裴之惜都感觉冷，“裴大少爷，也不想在人生上添一条污名吧。”

远处，深色的车内，男人双手微微握紧方向盘，盯着刚才发出的消息，空白的对话框，让人不寒而栗的温度，男人狭长的眸子第一次露出破绽，那是一种隐秘的危险，是男人伪装多年偷露出的裂迹。久违地，手机自动熄灭光亮，车内只有车内自带灯条的淡淡微亮，男人的脸隐没在车内的黑暗，随之隐没的是眸中的狞恶。

车内的亮光微微反射到男人嘴角上扬的狡黠，而男人刹时抬头，注视着对面的一男一女。

车内的殷勤，车外的沉寂都落入男人的眼中。

我以为黎明的光是温和的，今天却看起来格外刺眼，那该怎么办呢？

黎明不再管裴之惜怎么说，她准备低头看看手机。

“给你打了车，早点回家。”

手机上一条消息赫然映入眼帘，黎明握着手机的手松了松，眼神开始飘忽。

他，怎么知道我在哪，不知道又怎么打车？

黎明的心脏漏了一拍，远处打着灯的黄色出租车照亮黎明的侧颜，黎明的眼尾稍稍被闪住，随后，黎明听见出租车滴滴了两声，似是让她上车。

黎明撑着伞走向汽车，不顾身后的呼喊，她坐上车，扶着前座，左转一眼，一辆熟悉的迈巴赫就那样停在黑夜中。

汽车启动，载黎明离开，黎明眼眸微动，那辆迈巴赫还停在原地，黑夜里根本看不清车内的人。

雨模糊了后座的窗，车驶入了喧闹的街，人跳动了不安的心。

再一次，再一次看到黎明与裴之惜的纠缠。

黎明心里清楚，宁君义全部看入眼中，一开始的不确定变成笃定不疑。

宁君义给她空间，让她拥有自己的隐私，就如同黎明给他一样，或是他想报复黎明，他忍耐着，等待时机，伺机而动。

黎明不清楚，好累，有时候自己纠结得脑子发胀，黎明不信任宁君义，这已是明面上的事实，她甚至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她知道自己无法全身心地交付，但怎么会这样想呢。

黎明仰头靠在座椅上，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长叹一口气。

“小姑娘，你是不是跟你男朋友吵架了啊？”前座开车的女人看了看后视镜，嘴唇翕合。

“阿姨，你怎么知道的？”黎明听见问话，打起精神来。

“小姑娘，我这也不会说谎，你男朋友让我照顾照顾你的。”

“我说你男朋友人挺好的呀，特地找女司机，还特地给我打个电话让我看看你心情怎么样。”女司机笑意盈盈，双手一转，一个弯过去。

黎明默不作声，这样的事，如果女司机不坦白，她怎么会知道呢。

对啊，她的心事如果不坦白，宁君义怎么会知道呢。

“怎么会吵架啊？小姑娘。”女司机从车镜里看了一眼黎明。

黎明坐正，身子往前探，“就是我心情不好，冲他发火，他其实不知道的……”黎明的声音渐渐微弱，说完还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又一弯，女司机又重新笑意盈盈。“那就解释一下呗，小姑娘生气，大男人就应该让着。”

黎明舔了舔嘴唇，紧抿起来，又开始自己思考。

“姑娘，你要是有什么说不了的，那就不说。”女司机看黎明久不说话，又重新开口。“等着男人来哄就行了，要是不哄都不是好男人。”

黎明回神，听着女司机的话，漾起笑意，眼睛弯弯。

又是一弯，车开得已经很久了。

黎明朝窗外瞥去，发现车开得不对，心里突然起疑，开始恐惧，面色却是不改。

“姨，你走得哪条路啊？”

女司机微愣，眼神飘忽，“姑娘，你男朋友说陪陪你，多付一份打表钱，我就想着……”

“姨算动了歪心思了，别跟你男朋友说啊，我不多要了，我偷偷退给你，这行不行？”女司机有着懊恼，但还是试探着问。

黎明不知道宁君义怎么跟面前的女司机说的，看起来女司机还有些怕宁君义，黎明定定看了看表上跳着的数字，笑了笑，“不用退了，姨，大晚上赚点钱不容易，但你把我快点送回去吧。”

女司机感激地看了一眼黎明，嘴里连连应好，只是后面女司机无论说什么，黎明都敷衍应付，女司机只好悻悻然闭上嘴。

黎明闭上眼，心里盘算着面前这个女人谎骗的概率有多少，如果自己真被骗了，该怎么办。

车稳稳停下，黎明睁眼，是自己家的小区大门，女人没骗她。

那宁君义真愿意花这冤枉钱，让一个陌生人陪自己聊聊。黎明下车的那刻，头有些昏沉，她越来越清楚宁君义对自己的心思，可是这对黎明来说更是进一步的怀疑。

雨在开车的过程中已经停下，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清新，温度湿冷得让人发颤，黎明又微微拉紧身上的衣服拉链，本已经拉在衣服的最上面，拽了拽还是纹丝不动，而刚才的动作应该只是在寻求心理安慰，黎明缩了缩脖子。

黎明走进小区，身后一双黑沉的眸子紧盯，看着黎明进了小区才微微松口气。

宁君义下车靠在迈巴赫上，他早已经在黎明小区门口等着了，他等着黎明，想和她谈一谈。可是就在刚刚，黎明的动作无一不在昭示着她很冷。宁君义心软软，算了，在外面说话别给小姑娘冻坏了。

宁君义上车，就那样靠在位置上，什么也不做，渐渐困意涌起，宁君义合上眼，靠在车上睡了一夜。

宁君义还是有些累，最近休假也没忘一直在跑徐城的业务，自从确定了自己要当分公司的执行董事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拼，是要升职了，还是想体面点，体面点给黎明一个家。

见黎明之前，甚至身上的西装还未来得及换，他像个青春懵懂的少年迫不及待地想见黎明一面，等消息说完才着急忙慌地换衣服。

宁君义开车接人的时候，看得见黎明在和一个陌生男人发生口角，他本以为是骚扰，想上前去护着黎明。

可并不是，他看得出车内的男人非富即贵，也看得出男人没有任何骚扰的动作，甚至看得出黎明意外反常地拒绝男人。黎明待人接物都是温柔舒雅的，在意体面，如果面前的男人跟黎明没点关系，黎明根本不会这样。

宁君义自己都没有注意，自己的眼睛竟是眨都不眨地盯着两人，他低眉垂眼，似是下了很大一口气，才喊了黎明一声。

看见黎明抠着手指，面上闪着惶恐，宁君义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

在吃烧烤时，又听见黎明嘴中打趣，嘴角还残留着丝丝糖渍，宁君义想问的话再次停在嘴边，他一次又一次的犹豫才会让两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宁君义相信黎明，只是他不相信自己，可能黎明也是这么怀疑自己的吧。

黎明回到家就躺在床上想很多事，她总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这样会让她的内心归于平静，只是今天不太一样。

内心的海平面上总有丝丝波澜，泛起不痛不痒的涟漪，说是不痛不痒却是一环又一环，根本停不下来。

到底在害怕什么呢，黎明。

……

夏日炎炎，烈阳刺眼，绿叶上还有着点点露珠，反射着阳光，呈现五彩的颜色，知了藏在树木里，一声比一声高得吵闹着。

依然是九月的日子，可徐城比往年热了不少。

“好好上啊，阿黎。”

陈丽媛看着门口穿鞋的黎明，嘴上嘱咐着，额头还渗出了些汗渍。

黎明蹲在门口穿鞋。少女的低马尾垂落在一边肩膀，身着一件白色t恤，衣服上的印花是一只粉色的小狗，吐着舌头，一条黑色阔腿裤，一双粉色帆布鞋，简单清爽，身后背着粉色的书包。

黎明语气闷闷，“知道了。”

又要开学，黎明感觉中考完这个暑假并没有什么不同，反而更无聊了，只是还没过瘾，又开学了。

今天报道，她已经是高一的学生了。

黎明的学校离家并不远，走几分钟就能到。黎明并不着急，只是她的不着急却出了问题：黎明迟到了。

黎明皱着眉，看着教室里一张张陌生的脸和一双双疑惑的眼睛，心中有些烦闷，黎明懊悔自己没算好时间，以至于迟到。

报到就迟到，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好在讲台上的老师并不计较，只是指了指那一个刚刚好空的位置，“黎明是吧？坐那里吧，我们还没有排位置，之后会再排的。”

黎明双手拽了拽书包带，低了低头，往位置上一坐，长舒一口气。一个女孩无论性格如何都经不住在陌生的环境里被几十个人上下打量吧，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持续，讲台上的老师拍了两下手，“好，人都齐了，那我介绍一下自己。”

说罢，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和电话，“我是你们班主任，教历史的，电话写在这里，如果有任何问题想找我的就可以打电话。”

黎明并不打算记，她现在的位置在靠门第二列的倒数第二个，正好侧头就能看到窗外有一颗参天大树，黎明托着腮，对着树发呆，她自己一个人的思绪有许多，她可以从一颗树延伸到天上地下。

黎明的旁边坐着一个男生，趴在桌子上，像在睡觉，幸好今天只是报到，要是上课一直这样睡，估计会被说，黎明的眼瞥到黑发时，略闪出一丝惊奇，心里想着。

只是一瞬，黎明又收回眼神，再次看向那棵树。

身旁的人像是抓住了那一瞬，竟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看了黎明一眼，又回过头弯下身子，没睡醒也就是这般了。

一袭黑色的短发和一身大红色亮眼的短袖，呈现出不一样的对比，相较于配色的突兀，更多的却是养眼，不得不承认，无论一个帅哥穿什么衣服，只要够帅，衣服也会跟着帅。

黎明撇撇嘴，一开始并没有发现红短袖上丑陋的图案。

有多丑呢，衣服是正红色的，前半部分的整体是一个巨大的画面，战甲，铁链，子弹，几乎所有跟铁有关的元素都集中在一幅画里，杂乱无章，根本一言难尽。黎明心里暗想，这男的品味也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