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回答,柳慈一滞,躬身捡起脚边的一颗东珠,捻着东珠,看向周筠,意味深长道:“那我们现下,也算是同谋了。”
“我们不早就是了。”周筠失笑。
这话,戳进了柳慈的心里,不知为何,周筠这话有一种将他们划在一起的感觉。
周筠伸手打了个哈欠:“没什么事,我先回去睡了。这东珠,你待会让人收拾收拾吧。”
“好。”柳慈应声的同时,挪开椅子站起身。
周筠见他起身,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送送。”
周筠看着距离门口也就几步路的距离,笑了笑:“不必了吧。”
柳慈未应声,笑着歪了歪头。
门打开,先看见的,是兰生的脸。
兰生看着柳慈和周筠一同从里头出来,低头行礼:“见过柳大人,公子。”
“你怎么来了?”
“属下听见动静,发觉公子不在屋里,问了侍卫,便过来看看。”兰生应声道,彼时,柳慈在前,周筠在后,两个人的面色皆沉静,却有一种从容下暗流涌动的感觉。
“回去吧。”周筠走出来,随口道。
“是。”兰生应声,跟在周筠的身后。
就这样赶了好几天的路,马车摇摇晃晃,一路上雨近乎未停过。
周筠掀开车帘,天色又将暗了,马蹄声渐渐逼近,随着“吁”的声音响起,窗外传来声音。
“大人,探查过了,前面只有一个村落,并无驿馆客栈。”探子回报。
“那只好在前面的村落找人家住下了?”柳慈看向周筠,出声询问道。
“嗯。”周筠应声,他们在马车上,关系不大,可带的这些人也要休整。
到村口,马车停下,周筠下马车,扫视了一眼,说是村落,实际上也就只有几户人家。烟雨朦胧,几户人家坐落在烟雨中,飘出几缕袅袅炊烟,若不是有任务在身,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回大人,已经打点好了。”
正看得出神,池清上前回话道。
“走吧。”柳慈说着,抬步往前。
乡野的路甚是泥泞,他们的衣衫都是长摆,没走两步,脚边便都是泥泞,还甚是绊脚,周筠走两步,看着满是泥的鞋,轻轻皱了皱眉。兰生撑着伞,回过头,就看见周筠这个神情,顺着周筠的视线看过去,注意到了她鞋上的泥泞。
跟着池清走到一家农户院前,院子周围围着不高的篱笆,正逢春,篱笆上缠绕着的迎春开得正好,明艳的黄色,在雨雾中很是惹眼。还未进门,就听见一个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几位公子,快进来吧。”
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穿着深青色粗布麻衣的大婶从里头穿雨走到跟前,大婶的身形比普通的女子壮一些,雨滴落在她身上,她好像没什么感觉,连雨变得轻飘飘,走到跟前,她的目光先落在周筠的身上,接着又落在柳慈的身上:“不愧是盛京城里的公子,长得可真俊啊!”
柳慈笑了笑,还未回话,那大婶先一步开口道:“快进来吧,不过晚饭还没做,得等一会儿。”
“多谢。”柳慈应声,跟着大婶一起进去。
他们人多,池清找了一户看上去最好的人家安顿柳慈和周筠,派了几个人护着,其他的人分别分派到了其他人家落脚。
房子是泥房子,房檐并不高,屋里也只点了一支烛火,要不是听见动静,根本注意不到灶台后还有一个人。周筠顺着动静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小姑娘坐在灶台后,昏黄的光,勉强能看清她的脸,十几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长发只是简单地用一根竹簪子簪着。
“嫣红,过来打声招呼。”大婶大方地招呼着。
那小姑娘迟疑片刻才站起身,身上洗得发灰的粗布,要仔细看才能看出原本的红色。朝着他们微微躬身,接着红着脸低着头就跑开了。
“这孩子!”大婶低声抱怨了一句,带着歉意抬头看向柳慈他们,“这孩子平时不这样,就是有些怕生。”
“无妨的。”柳慈应声。
几个人说着话,门外响起一阵动静。
“你们是什么人?”
“应该是我家老头子回来了,我去瞧瞧。”大婶说着,往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皮肤黝黑,穿着一身蓑衣,看见这么多人,有些疑惑地看向大婶。
大婶解释道:“这几位公子是盛京城去颍州做生意的,夜深了,周围没有客栈、驿馆,所以在此留宿一晚。”
“大哥。”大婶的话刚说完,柳慈接着朝着大哥笑了笑打了一声招呼。
柳慈的那张脸其实极具迷惑性,不管男女,他只要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大抵是没有人能拒绝他。
“哦,我今日猎到两只野鸡,正好可以烤了吃了。”大哥笑着回话,大抵是因为皮肤黑,一口牙花显得格外白。
因着借宿,不好意思不帮忙,但要帮忙也有池清和兰生,一个帮忙杀鸡,一个帮忙烧火,柳慈和周筠倒是无所事事地在一边坐着。
“来,家中没什么好茶,只有茶沫子,你们别嫌弃。”大婶端了泡好的茶送到他们的面前。
“哪里。”周筠应声接过茶盏,茶盏是陶土制的,有些粗糙,喝了一口,抬头看向大婶,“这是自家炒的茶吧,很香。”
大婶听见这话,笑着应声道:“不嫌弃就好。”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婶又点了两支烛火,屋里亮堂了不少。外头传来肉香,周筠真有些饿了,站起身走到檐下,兰生见周筠出来:“公子稍候,就快好了。”
“嗯。”周筠应声,看向远处,村庄和远山被烟雨笼罩着,这一刻,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平静感。
忙活了半天,终于吃上饭了。大哥大婶招呼着所有人坐下,周筠和柳慈坐下,池清和兰生依旧站着,
“你们坐啊?”大婶见池清和兰生依旧站着,又热络地招呼着,池清和兰生拒绝着,直到周筠和柳慈给了眼神。
一张小桌,因为人多,还拼了一块板子。
“小姑娘不来吗?”
“嫣红啊,我已经留了饭菜给她,不用管她。”大婶笑着道。
吃着饭,大婶有些不合时宜地开口:“我家中是有两间房,可有一间是柴火间,而且你们这来得突然,干净的床褥可能也有些不太够,所以得委屈你们挤一挤了。”
周筠夹菜的手一顿,然后看向柳慈。这意思,只能跟柳慈挤一挤了。
洗漱完,周筠和柳慈一同进屋,屋子意料之中的不算好,但起码整洁干净,只是那床铺,实在是不算大。周筠站在床榻前,看着床榻陷入了沉思。房子是土房子,地面虽然比外面是干净些,但是下雨天进出之后,想要在地上睡,实在是不可能,况且,刚刚大婶也说了,没有干净的被褥。如果现在她提出去马车上睡,太奇怪了。
“少虞,你睡榻上吧。”柳慈见周筠看着床榻,出声道。
周筠回过头,看向柳慈,他正坐在桌前,看他这架势,是要坐着一夜了。
“一起睡吧,舟车劳顿那么多日,你应当也挺累的。”周筠脱口而出。
柳慈听见这话,看向周筠,眼里有几分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
“好。”柳慈应声,话音未落,周筠已经将外袍脱了。
周筠脱外袍的时候突然有些庆幸监察御史是柳慈,如果是御史台的其他人,碰到这种情况,真是防不胜防。掀开被子躺下,床榻出乎意料的软,被褥的味道也很舒服。柳慈就看着周筠将中衣也脱了,只剩下里衣。周筠里衣系带有些松,活动的时候,隐约能看见里头的裹胸。仅仅是一瞥,柳慈的耳尖便红了。
“我先休息了,你自便吧。”周筠无所谓,反正柳慈连裹胸都看过了,还有什么可矫情。闭上眼睛,虽然在马车上也能睡,可跟床榻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柳慈将外袍解开,看了一圈都没有衣挂,只有床头的小几能放衣裳。迟疑了一会儿,出声道:“我的衣裳,放到你的旁边了?”
“嗯。”周筠这会儿已经有些迷糊了。
她只感觉眼前一暗,帘子被放下来了,被子被掀开,湿润的桂花香比柳慈先躺下。床榻不大,两个人盖的,又是同一床被子。即便不动,也有些局促。柳慈真正躺下的时候,周筠彻底清醒了,果然,身边有人还是睡不着。
雨声渐渐大起来,周筠还未听到柳慈的呼吸声,只觉得小腹有些紧紧的。虽然她的月信已经很久没来了,想来应该不会如此凑巧,但是这种事情,周筠也没办法保证,只能祈祷它不要来。越躺,越是觉得不对劲。犹豫再三,周筠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不然明天床单被褥脏了更难解释。
“柳慈。”
“嗯。”
“我好像来月信了。”
柳慈偏头,周筠的脸近在咫尺。昏暗的环境里,两个人四目相对,这还是第一次,有一种事情失控的慌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