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宋眠通完电话之后,宋病生坐在客房外面的露天阳台的靠椅上,透过玻璃窗盯着被他打翻的画箱,看了许久。
片刻之后,他才起了身,认命一般地将撒在地上的颜料与画笔放进画像里,收拾好之后,下了楼。
周元郁正在楼下打游戏,听见动静立马冲他招手,说:“诶下来了?要不要一起打游戏?”
宋病生看了一眼他手上拿着的手柄,笑着摇了摇头,问他:“我找南应无有事,他去哪了你知道吗?”
“南应无?”周元郁叼着冰棍,说,“他刚刚似乎拿着摄像机出去了,好像说晚上才回来。”
宋病生说:“这样啊,你知道他电话吗?”
“他的电话?”周元郁立马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机来,说,“我给你找找啊,啊,找到了。”
宋病生走到周元郁旁边,将南应无的电话记了下来。
“欸对哦,我都忘了,我俩是不是到现在还没加微信啊?”周元郁忽然想起来,大声嚷嚷道,“你先别说什么南应无了,快快快,把你的手机号给我,我俩加一个。”
宋病生平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上去和谁都亲近,实际上和谁都疏远。他的微信列表统共不超过五个人,一个是他姨,另外四个都是他过去打工地方的老板。
被人要微信还是第一次,宋病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打开,任由周元郁加了他的好友。
周元郁刚加上他,就给他把南应无的微信号推给了他。
“喏,南应无的微信号,好像设置了手机号不能查询得到,你直接这么加他吧。”周元郁说。
宋病生点进周元郁给他发送的微信号名片,那人的名字很潦草,竟然只是一个下划线,头像更是一片空白,看上去就是个很无聊的人。
他踯躅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击了下面的添加好友,在验证消息里填上自己的名字,别的什么也没说。
宋病生本来想着对方也许还要许久之后才会看到他的消息,刚想上楼回自己的房间等着消息,就见自己微信的对话框最顶端传来消息。
【_: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宋病生抿了抿唇,点开输入框,踌躇着该怎么发消息给对方,谁知他才刚打下一个字,对面就发了消息过来。
【_:我在西山】
这就是让他过去的意思了。
西山是洛川市的一处风景区,交通不便,离南家更是隔了十万八千里,宋病生皱起眉头,打字说。
【sbs:我怎么过去?】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对话框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心说南应无要是说让他自己过去,那这件事就算了。
【_:司机在外面等你】
宋病生“啧”了一声,随即从沙发上起身,抬脚往外走去。
“诶,你去哪啊?”周元郁看向他,问。
宋病生捋了捋头发,说:“去找南应无。”
周元郁一听,瞬间站起来,说:“那不行,我也要去,你俩不许把我给丢下。”
然而他这话刚说完,他姐周听竹的声音就从上面传来:“周元郁,给我去外面买瓶可乐回来。”
周元郁瞬间石化了。
宋病生噗嗤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姐叫你呢,去吧去吧。”
“啊啊!气死我了,只要我姐夫上班不在家她就使唤我。”周元郁给了宋病生一拳,然后转过头对着上面站在二楼栏杆处的人吼道,“知道了!待会给你弄回来!”
说完,这才转过身,却发现刚刚还站在这里的宋病生,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快到南应无在微信中给他发送的地点时,宋病生看见了一片花园。
他从未见过如此热烈的花海,不由得伸出手,趴在玻璃窗上安静地看着窗外。现今正是日落时分,太阳掉进花丛里,留给天际一片粉红的霞光,那模样好像要把蓝色的无尽夏都给染成粉色的模样。
这地方实在很适合写生。
他出神地想。
停车的时候,南应无正站在别墅前面,安静地等着宋病生走下来。
宋病生万万没想到这里会有一栋别墅,将他送到这里的司机已经开车离去,他看了一眼南应无,说:“这是哪?你不打算回去了?”
“西山别墅,是我名下的房子。”南应无打开门,宋病生便跟在他身后走进去,“在这里聊我们的事情更加清净。”
宋病生走进去,扫一眼就知道这里不经常住人,但会有人按时打扫。整个别墅里透出一股阴冷的感觉,就跟这里的装修一样,让人不大舒服。
他随便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南应无那张脸,不由得反唇相讥:“清净么?我看这阴森森的,适合埋人。”
南应无却只是走进厨房里,问他:“喝水还是喝茶?”
“都不用。”宋病生非要跟他对着干,“我们之间没必要惺惺作态,有点反胃。”
可南应无充耳不闻,还是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递到他的前面。
宋病生抬眼看向他,他不伸手接,南应无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他们之间足足对峙了一分多钟,宋病生才烦躁地接过那杯水,然后放在了茶几上。
他看着南应无在自己的斜对面坐下,一时间整栋房子又蔓延起那种阴冷的感觉,宋病生将手攥起拳头,又慢慢地松开。过了几分钟,他觉得自己这样有点矫情,便干脆地望向南应无,说:“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南应无说:“嗯。”
宋病生嗤笑着说:“你不失望么?我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你给我一点蝇头小利,我就又能对你好言好语,搔首弄姿。”
他这话里藏不住的对自己的贬低,南应无看向他,说:“我为什么要失望?”
“别说笑了,从古至今,有地位有钱财有权势的人,都爱干同一件事情。”宋病生说,“那就是逼妓从良,逼良为娼。这话虽然在这里不大妥当,但意思却还是那个意思。你想看我对你欲拒还迎,想看我为你提出的条件辗转反侧,痛苦地纠结与挣扎,因为那样会让你有征服的快感。”
他说完,竟然轻轻地笑起来,“可惜,我不会这样。不管你图什么,既然你要给,那我就有胆拿。哪怕是下地狱,我也会拉你一并下水。”
可这话说出口来,南应无却走近他身边。南应无个子很高,宋病生偷偷用眼睛量过,大概有一米八八,整个人笼罩过来的时候,无端地给宋病生一股恼人的压迫感。
宋病生的手紧紧地抓住沙发的边缘,下意识地抬起头,喉结轻轻地滚动。
南应无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他仔仔细细地把宋病生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看的对方如坐针毡、快要忍不住开口的时候,忽然说:“你真的有那个胆子吗?”
宋病生忽然恼了,他想自己为什么要怕?南应无与他都不过是肉体凡胎,只是站在自己面前盯着自己询问而已,他怕什么?
他和南应无四目相对,嘴角扯出一个凉薄的笑。
“你说你不喜欢我,可你想征服我。可见我这张脸还有点作用。”宋病生将他的脸凑近南应无的脸,他们之间鼻息交缠,几乎像是爱人之间的旖旎,“你要玩,我陪你玩。”
南应无盯着他的嘴唇,忽然就想把它给封住。
可宋病生却在那一瞬间推开了他。
南应无静静地看着他。
“不接吻。”宋病生说,“做别的都行。”
南应无没说话,他看了宋病生一会儿,随即便转过身,往别墅二楼走去。宋病生看着他的背影,原以为对方是不想再理会自己,可不消多时,就又见他从二楼走下来,手里还拿了一个文件袋。
南应无将它递了过来。
“这什么?”宋病生接过,说。
“给你找的老师的简历。”南应无说,“还有,之后训练你不用去跟别人一起,这里楼上有一间画室,你呆在这里就可以。”
宋病生仔仔细细地把文件袋里的东西看完,看到那老师的履历之后,就知道南应无对他这件事上了心。
他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回去,总算是诚心实意地对南应无说:“谢谢。”
南应无静了静,没接过宋病生递回来的文件袋,而是直接转过身,往厨房里走去。宋病生从沙发上站起来,探着头想看他去做什么。
却见他从冰箱里拿出了肉和菜,放在砧板上,竟然是要亲自动手做饭。
宋病生有些惊讶,他原以为南应无就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没曾想居然懂得做饭,但转念一想,对方本来也有很多地方与那些纨绔子弟不大一样,会做饭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稀奇。
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洗菜、切菜、下锅、炒菜、装盘。然后将饭菜端出来,看向自己。
宋病生洗了手走过去,将椅子往后一拉,坐了下去。
他看着桌子上的菜,竟然觉得卖相还不错,但转念一想,南家的饭每次都是清清淡淡,不禁也开始怀疑起南应无的做饭风格来。
他看了一眼南应无,然后试验地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竟然还挺好吃。
宋病生不信邪地又夹了一筷子旁边的青菜,也还是很如他的意。
他不由得问道:“你平常不是都少油少盐少辣少甜么?”
南应无头也不抬,说:“那是他们喜欢。对我而言都一个样。”
“哦。”
宋病生觉得这倒也很像南应无的性子,毕竟这人从外表和性格上看,就是一副淡漠又疏离的模样,大概除却骨子里那点恶劣与征服欲,对别的什么都不会感兴趣。
他没再说话,南应无也没有。这还是他们自认识以来,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对坐着吃饭,整间屋子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声响。
直到这顿饭结束,宋病生看着南应无将桌上的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对方是专程为他做了这些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