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凉气洗礼，搞得柳依从里到外浑身冰凉。

尹轻尘折腾够了，随之散去不少黑气，方才恢复人身，然后无力得躺倒在柳依身边。

柳依气急，挥起手便打他。尹轻尘既不还手，也不动弹。柳依这才发现尹轻尘的不对劲来，他周身都在往外发散着黑气，整个人像是随时会灰飞烟灭一般。

柳依摸向尹轻尘，发现他浑身冰凉，犹如冰块般冻手。柳依心内略微惊喜，忙问他：“你缘何这般样子？难不成你又要炸裂而亡了？”

尹轻尘斜睨过来，看见柳依略为惊喜的样子，不无讽刺道：“你收收表情，我要死了，你倒是欣喜至极。”

柳依摸摸自己的脸，果然她嘴角翘得老高，“这你可不能怪我，你总这般折腾我。即便我也得些乐趣，但哪里扛得住你这般花样百出，还没个节制，害得我都没时间陪黑仔们。”

“我也时间不多，怎生不能可劲折腾？你可记得我说的话，若是再趁我失忆时逃跑，待我忆起所有之时绝不饶你，定要千万倍的讨回来。”

柳依缩了缩被褥里的脚趾，想想他千万倍的讨回便要头皮发麻！

她无力抗争道：“可你全都不记得了，又让我怎生去说？你自己是什么人，你也不想想？我若突然接近你，同你诉说你我的过往种种，你定会认为我是套近乎的女妖精，将我打飞了事。”

尹轻尘一默，大概他的确会是这般行事。他失忆之时向来诸多防备，绝不容他人靠近。

柳依一声长叹，“哎，你也别威逼我了，我肯定不逃开就是了。黑仔们总也围着你转，它们在你身边，我又能跑去何处？只是你贪吃也要有个限度，我身子不如你强悍，总也需要休息的。再说，现下你冷成冰霜，搞不好就是纵欲过度造成的！”

“我若放纵，现下你便要冻成冰块了。你可要趁我失忆之时多加修炼，否则你我实力差距过多，受罪的便还是你。”

柳依举起拳头，愤愤不平：“你实力逆天，让我如何追赶？你倒不如去和无道相爱相杀，我看你二人倒是实力相当。”

这话一出，尹轻尘立时挑起眉笑道：“哦？我二人倒也不是不能切磋切磋，只不过中间要加个你，到时候谁高谁下，便要由你来评说一番了。”

“你胡说什么？无道才不是你这般没正经的。他日日埋头修炼，成日里要做的事多如牛毛，哪会如你一般沉溺于床榻之间。 ”

“那没辙，我实力逆天，总要拿你泄上一泄，否则这天更要亡得快。我与他自是不同，我在床榻上亦是一番修炼，反而越加延绵我的寿数。”

“你榻上随意折腾，我才不管。但你不能只抓住我一个不放。狐狸精们虽也各个骚气十足，可他们也都是数个伴侣轮换着来。阴之森里，许多妖鬼雄性都养一堆女妖。越是强大的妖，其房内女妖便是越多。”

柳依还想再说，却一下被尹轻尘打断，“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多养几个女妖，轮流着来？还是一起上？没成想你竟喜欢这般行事？”

尹轻尘听柳依说这番话，越发生气起来。别以为他不知道，虽然阴之森里妖鬼一向胡来乱搞，但是一旦定情，也是随人族一般行那一夫一妻制。可见柳依心里对他半分情义都无，还想着把他推给其他女妖？于他而言，可是谁都别想染指他的柳依！

柳依半分不懂尹轻尘的心思，还在那里续着说：“轮流着来便可。你我这般修炼，于我而言也是诸多好处，可以让我滋养黑仔们。”

对着个榆木脑袋，尹轻尘再不愿多说，只咬牙切齿轰柳依出去：“这木屋后面有个温泉池，你快去泡泡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当真？我都要冷死了，你怎不早说？”柳依裹着毯子，欢喜至极地便往屋后跑去。

尹轻尘独自在床上生闷气。他长叹一声，可又觉得能怪谁？他从认识柳依第一天起便施加诸多折磨和伤害，也算是自造孽，恶果亦自吃。

早先柳依被黑气迷了心智，想的皆是如何杀了他。如今他们能这般和和气气说上几句话，已经委实难得了。若他直刺刺地说出对她早已生出迷恋，舍不得她离开左右。估计柳依才不会信，只会觉得这是骗她上榻的另一般手段。

他走过太多梦界，屠杀太多幻影，越发觉得自己也是个无足轻重的虚幻。唯有柳依，让他体验到活着的滋味。不过，于他而言，柳依的用处也是远远大于他的那点迷恋之情。

你既无情，我亦无义，也算是他们互不相欠了。

柳依从不多像尹轻尘那般多思多虑，她只泡在屋后的温泉池里舒缓身体的疲惫。待休息够了，她也不进木屋，直接又溜去了沙滩。

沙滩上的黑仔们果然早已醒过来，正在彼此的沙窝中嬉闹。它们都很小心，知道这沙窝的珍贵，绝不破坏对方的沙窝。只是也有个别没控制好力道的，不小心将人家窝里的花儿给踩烂的，瞬间便引得对方嚎啕大哭。

就此这般，沙滩上黑仔们乱成了一锅粥，有跳个不停的，有追着打的，还有抱着自家烂花哭哭又啼啼的。

柳依忙扯起裙子飞快跑将上去，她重新摘了花，给那些正哭的黑仔重新铺了沙窝，又抱在怀里为它们抹干眼泪。接着，她又去各处拽那些追着打的黑仔们，搂在一起左右劝说。

待气氛和谐了，柳依便笑闹着，和黑仔们一起跑到远离沙窝的地方踩水玩儿。

尹轻尘恢复些体力后也来到沙滩边，他靠坐在树干上，往下瞧着柳依和黑仔们笑闹。这般生龙活虎，尹轻尘是极爱的。他自个儿向来死气沉沉，就这样干看他们的热闹，好似也能沾染到些许活气儿来。

只是这次界的崩塌太快了。贝壳外的无道比在以往界里更加强大，其吞噬之能亦是越发强盛起来，颇有些比肩黑气之能。

贝壳内的天空中，突然不停闪现红色雷电，交叉有丝丝缕缕的红色裂缝于空中延展。

尹轻尘一声喟叹，当真是缠脚的烂布头，看来无道马上要破开这个贝壳结界了。尹轻尘轻点额心，想要再创境而遁走。可是他的额头甫一被他触碰，便开始溃散。他忙收回手指，试图稳住身形。

这次，尹轻尘再是无法创境了，这个界已然要到头了。无道这家伙果然太过难缠，至少下个界里，绝不能让无道和柳依凑到一处，这对于初初失忆的他而言太过被动了。

天空上连绵不断的雷团吓到了黑仔们，他们全都围着柳依抖个不停。柳依抬起头，面色凝重看过去，知道这定然是无道搞出来的，他要闯进来了。

仿佛似有所感，柳依转过头往身后的密林看去，她知道尹轻尘定然也是看见了，按照以往他的作风，定然是嫌麻烦要带着她和黑仔们前往下个界的。

可是直到现在，尹轻尘却迟迟没有现身将她们带离此处，那只有一种可能，尹轻尘又要再次崩裂溃散了。

果不其然，尹轻尘缓步向着柳依走来，其周身冒出的黑气犹如云团一般张牙舞爪地飘动。

柳依忙拽着黑仔们连连后退，可是黑仔们似乎嗅闻到什么，它们皆都不舍地看向柳依，却纷纷倒退着走到尹轻尘的身后。

柳依拽不住黑仔们，就连悠悠也哭着跑到尹轻尘的身后。黑仔们比柳依更加明白自己的宿命和原该的位置。

“怎么？舍不得？放心，我会带你们一起走。”尹轻尘说完，便双手托起柳依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

“依依，记着我和你说的话，不要试图逃跑。否则当我想起所有的那一刻，定不饶你，还有你的道儿。”

“那也要带上无道一起走！”柳依露出哀求神色。

尹轻尘嘲讽一笑，他倒是想不带走无道，可那个小子也能甩得脱才行啊。可他不愿柳依知道，只低下头贴着她的唇瓣摩挲，然后拼命吸取她的味道。他要记下这一切，即便忘了，也要快些想起这所有。

“依依，我知你恨我。现下我给你杀我一次的机会，然后你我恩怨尽消，如何？”

柳依眼里冒出火来，她当然恨他怨他，可他既然死不了，杀他千百次又有何用。

也不等柳依的回复，尹轻尘拉住柳依的手，然后使力狠狠插入自己的胸口，他痛得笑歪了嘴角，“今后，每个界于破灭前，我都让你亲手杀我一次。即便杀不死我，也让你痛快痛快。每次溃散，我都是极痛苦的，这般一来，你可欢喜？”

尹轻尘的身体开始从胸口处溃散，皮开肉绽的疼痛开始层层蔓延，他的脸和唇白得近乎透明，疼痛让他整张脸都痉挛起来。可他还是笑着将柳依抱紧，让柳依的双手更是直接穿透他的胸口。

柳依吓坏了，她在虚弥境里数次体验过身体炸裂溃散的滋味，这有多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却永远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

“你放手，快放手，先缓一缓，缓一缓吧。”柳依不可控地落下泪来，挣扎着想要退后。

尹轻尘却死命不放手，控着柳依的手顺着他的胸口横切而走。

轰然一声，尹轻尘胸口以上的身体先一步落在地上，他的双腿瞬间溃散化为乌有。

柳依被尹轻尘拽着双手顺势往前扑去，然后重重落在尹轻尘剩下的那半截身子上。

即便如此狼狈，尹轻尘都没有松开紧握住柳依的手。他贴紧柳依的双耳，残喘着问道：“依依，你可解气了？”

接着，他又笑个不停，边笑边问道：“依依，你可知如此这般溃散而亡，我经历过几多回？简直是数不胜数。即便每次界内石碑皆是我亲自所立，这般死而复生，周而复始，亦是已记不得几多繁庶。好在，你来了，今后你会是我新的石碑。”

柳依埋头在尹轻尘胸前，不敢抬头去看他的惨状，亦不想让他看见她眼眼中盛满的泪水。

尹轻尘突然嘴角裂开，越张越大，逐渐化为滚圆的黑洞，率先将柳依吞了进去。

那黑洞不断扩大，迅速吞噬所有。

当无道猛然突破贝壳的结界而入，瞬间便看到那横亘于海面上的辽阔黑洞，未有任何迟疑，他毅然决然地投身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