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家安静一下，在你们开始狼吞虎咽之前，先听我说几句。”麦格站在主宾席前的讲台旁，魔杖直指自己的脖颈，声音洪亮咒使礼堂里每个人都能清楚听见她的话。

学生们疑惑地交换着眼神，纷纷放下餐具转而望向她。

“第一件事：很遗憾地通知大家，我们敬重爱戴的魔法史老师卡斯伯特·宾斯教授上周末提交了辞职申请。他认真负责、严谨治学，为霍格沃茨兢兢业业工作了一千多年，现在终于决定退休，踏上探索死亡的冒险之旅。让我们祝福他——”她的话还没说完，四张桌子旁便响起了热切的讨论声。

是不是受人敬重爱戴这点有待商榷，但大部分人都觉得宾斯教授捧读一般的教学方式枯燥无味，乏善可陈。他们更担心魔法史课将不再是睡觉、逃课的第一选择了。

艾斯梅显然是人群中反应最大的那一个，她拉了拉莉达校袍的袖子，在她耳边慌张地低声问：“怎么会这样？！该不会和我上次对宾斯教授说的话有关系吧？老天爷！”

“你对他说什么啦？没告诉我？”弗雷德在另一边悄悄尝试控制克拉布兄弟的南瓜汁，同时也没错过艾斯梅的每句话，歪着脑袋好奇地问。

“就是……就是我说：没有他，霍格沃茨也依然会找其他老师来教我们魔法史……”艾斯梅低下头，心中惴惴不安，“他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上帝！是我让他走向死亡……”

“梅林的魔法史，这话听起来有点伤人啊。”弗雷德刚想让南瓜汁撒出来，却刚好碰上奎德拿起杯子，只能暂时作罢。

“别这么想，艾斯梅。他又不是因为你才死掉的。”莉达宽慰道，“而且你说得根本没错，是宾斯教授自己想通了。既然早已死去，就应该像其他亡灵那样继续向前走，再留恋人世间也无法改变现实。”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弗雷德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很认可莉达的话，也自觉不会像其他幽灵那样没胆量和这个世界告别。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仍然有牵挂的人和事。弗雷德注视着艾斯梅的侧脸，他必须确保艾斯梅不被那股来势汹汹的暗潮吞没。

“——我们很荣幸迎来雅各布·戈尔斯基教授，他曾在魔法部任职，对世界魔法史有着深刻的理解和认识。从今天起，戈尔斯基教授将会接替宾斯教授成为新任魔法史教师。”麦格的声音再次响起。在她身后、主宾席餐桌旁，戴眼镜的男巫站起来向大家俯身致意，礼堂里立刻响起一片掌声。

戈尔斯基浓密的白眉毛和白胡子之间夹着一双锐利的眼睛，他扫视着餐桌旁每一张昂起的脸，像是在寻找什么。

“第二件事：毕业舞会将于七月的第一个周日举行。我要提醒各位七年级毕业生们，选择舞伴、准备礼服这些事情必须提前完成。当然，舞伴必须为三年级以上的霍格沃茨在校生，这是老规矩了。”学生们显然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讨论声也更大。她无奈地皱了皱眉，最后说：“现在，请大家享用早餐吧！”

几乎就在麦格转身回到主宾席的那个瞬间，斯莱特林餐桌旁传来两声叫骂。所有人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约而同地大笑出声——克拉布双胞胎像和南瓜汁打了一架，满身满脸都被覆盖了一层黏腻腻的南瓜汁液。

艾斯梅当然不可能忍住不笑。她远远望见奎德和罗南狼狈的模样，转头迎上弗雷德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参破一切似地勾起嘴角。

“怎么样？这恶作剧还满意吗？”他神气极了，殷切地等待着艾斯梅的表扬。

“干得漂亮。”艾斯梅收回目光，插起一块香肠放进餐盘里，“虽然这把戏我一年级的时候就玩过了。”南瓜汁算是最轻的，她还朝克拉布双胞胎扔过脓包药剂和竖发药水呢。

“你说那两个蠢货这次又得罪了谁？”莉达若无其事地问，这情况她早就见怪不怪。

“谁知道呢，这里可有太多人想教训他们了。”艾斯梅一边切着香肠，一边悄悄朝弗雷德眨了眨眼。

弗雷德终于心满意足，站起身假模假样整理完衣领，又得意地摆摆手，“好啦，你们慢慢吃吧，我要去科尔那边了，他第一节有课。”见艾斯梅自顾自点点头，他的身体一瞬间便消失了。

但礼堂里关于新教授和毕业舞会的讨论还在继续，大家或多或少都在期待全新的魔法史课，有些七年级生甚至已经开始向心仪的舞伴发出邀请。难得能在周一早上看见大家如此活力满满的样子。

“其实还挺遗憾的，”艾斯梅勉强开口，她刚刚吃下一块硬巴巴的面包，不得不赶紧喝口牛奶顺顺，“我还没来及向宾斯教授请教皮皮鬼的事！”

“皮皮鬼怎么了？”莉达拍了拍她的后背，担心她噎着，“你还没对幽灵失去兴趣呢？”这也是件稀奇事，过去她最多只有三天的新鲜劲。

“当然，因为我还没能确定高斯特到底存不存在。”她还没找到哪项证据指明小时候遇见的灵异现象不是由幽灵造成的，“皮皮鬼不是普通的幽灵，他能碰见实物！说不定高斯特也和他一样……”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皮皮鬼呢？”莉达疑惑地问。

这问题倒让艾斯梅有些为难。“其实……我有点……有点……”她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还是坦白道：“其实我有点怕他。你瞧！好多斯莱特林的学生都被他捉弄过。当然啦！他平等地捉弄霍格沃茨里的每个学生。但我可不想被他用粪弹攻击。”她想象了一下粪弹的味道，顿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快要把刚吃的饭都吐出来了。

“别灰心，艾斯梅。霍格沃茨还有那么多幽灵呢，你也可以问问巴罗，虽然他不一定乐意解答学生们的问题就是了。”莉达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过在那之前，你最好先担心一下我们第二节的魔法史课。那位新教授看起来可没宾斯教授那么好糊弄……”

艾斯梅抬起头远远望向主宾席戈尔斯基教授所在的位置，却刚好遇上他投来的目光。那双老鹰一般炯炯有神的眼睛让艾斯梅不禁脊背发凉，慌忙移开了视线，在心中笃定戈尔斯基教授一定是个严厉的人。

不过她的猜想很快就被现实推翻了。周一早上的第二节课，当她们赶到魔法史教室时，戈尔斯基教授已经站在讲台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这位教授好像年龄并不大，艾斯梅暗自打量着他的容貌——虽然头发、眉毛和胡子都白了，但从皮肤的状态来看最多只能算是中年人。

“你好像对我的长相很感兴趣，古德温小姐。”戈尔斯基教授突然开口，吓得艾斯梅直接浑身僵硬地呆立在原地。

“啊不，对不起，教授，我只是……”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将心中的疑问全盘托出，“我想问您的头发是用变色咒处理过吗？您看起来好像还没到满头白发的年龄。”

戈尔斯基教授深褐色的瞳孔里似乎闪过一道光，呵呵地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古德温小姐。我应该和你父母差不多大，至于这些白花花的东西，”他捋了捋嘴唇上的八字胡，“纯属是个人审美。”

“很酷！”艾斯梅认可地点点头，被莉达拖着坐在了最近的位置上。可她心中的疑问还没完全解决，依然紧紧盯着戈尔斯基教授，追问道：“教授，您怎么知道我的姓氏呢？我们应该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戈尔斯基教授不紧不慢地解释说：“诚实地说，出于职业习惯，我在踏入霍格沃茨之前就已经记住了每位学生的姓名和样貌。不过你是个例外，古德温小姐。”他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我很好奇是谁劝动了宾斯教授，虽然有些不太礼貌，但他可是个老顽固。”

艾斯梅胡乱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声音也没了底气，低声喃喃道：“哦，我不知道……或许是他自己想通了，哈哈……”

这时候上课铃已经打响，戈尔斯基教授不得不先草草结束这个话题，“这件事我们可以在我的办公室里好好聊一聊，今天晚餐之后你有时间吗？”见艾斯梅懵懂地点了点头，他抿起一抹满意的微笑，转身走回了讲台。

事实证明，雅各布·戈尔斯基教授的课堂简直可以被称为精彩绝伦。他和宾斯教授的教学方式截然不同，完全抛开了书本，只用最简明扼要的叙述带过那些枯燥乏味的背景信息，其他时间则是用最生动形象的语言为他们勾勒出一个个鲜活的历史人物。

所有听了这堂课的学生都必须承认，即使是克拉布兄弟也不例外：戈尔斯基教授实在是棒极了！直到天色变暗，晚餐已经进行到甜品阶段，艾斯梅仍然在回味格林德沃与邓布利多在1945年进行的那场世纪对战。

“我真想问问戈尔斯基教授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一边把土豆泥堆成金字塔的形状，一边兴奋地说。

“你可以等会去他办公室的时候问一问。”莉达无奈地摇摇头，“说不定他愿意向你透露些格林德沃的监狱生活。”

艾斯梅撇撇嘴，想到和戈尔斯基教授的约定，不由得沉了口气，“其实我一整天已经够忙的了……”她八点时必须赶去费尔奇的办公室，九点之后可能还要陪弗雷德一会——他们的晚间活动已经从交换情报变成了谈天说地，如果十点能赶回公共休息室，那么勉强能在十二点前完成明天要交的作业。

莉达拍了拍她的后背，鼓励道：“想开点，艾斯梅。无论如何，你的劳动服务已经过去一半啦！”

是啊，可她不一定就能在两个星期内拿到克拉布兄弟的把柄，就算劳动服务结束也总是要花些时间和弗雷德待在一起的。艾斯梅把马铃薯塔连根铲起，整个塞进嘴里，“总之，戈尔斯基教授不可能一直对我感兴趣……”

这还是她七年来第一次走进魔法史教师的办公室，所以不清楚这里和宾斯教授在时有什么区别。

戈尔斯基放下手中的《预言家日报》，用魔杖为艾斯梅召来一把椅子，示意她坐在办公桌前。“晚上好，古德温小姐，很高兴你是个守时的人。”他的语气和早些时候在教室时一样温和。

“晚上好，教授。”艾斯梅也不再拘谨，就好像他们已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

“宾斯教授的课堂记录最后停在了你在课上向他提问这一条，能和我说说你当时问了些什么吗？”戈尔斯基询问道，“老实说，我和其他教授都很好奇你是怎么劝他退休的。”

看来宾斯教授的离开确实和她有关。艾斯梅把那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毫无隐瞒地复述了一遍，“那天上课时我问了宾斯教授一些和幽灵相关的事。他向我们提到他到现在还维持着幽灵的形态是因为担心霍格沃茨的学生会缺乏对历史的正确认识。但我告诉宾斯教授：即使没有他，也会有新的魔法史老师来教我们。在那之后宾斯教授就变得神情恍惚……”

她也没想到现在他们真的迎来了新的魔法史老师。

“明智的话术，虽然缺乏了一点点温度。”戈尔斯基认可地点点头，似乎可以理解宾斯教授当时的感受，“你没有说错，古德温小姐。宾斯教授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一直在欺骗自己，而我们也选择遵从他的意愿。不过你为什么会问和幽灵相关的事呢？这种生物似乎不在魔法史考试的范畴。”

“不是为了考试，教授。”艾斯梅解释道，“是我小时候家里总是出现一些莫名其妙、不明来源的响动，虽然有可能是我妈妈在使用魔法，但……”

戈尔斯基皱了皱眉，好像来了兴致，“那么你家里现在还会出现那些响动吗？”

艾斯梅摇摇头，“不会了，自从我妈妈去世后就没再出现了。”她看见戈尔斯基教授眼里流露出些许遗憾的神情，又立刻补充了一句，“但我就是隐隐地怀疑家里曾经有个幽灵，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向宾斯教授询问些相关的知识。”说不清原由，她好像并不排斥和眼前这位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讨论这件事。

“那么结果呢？”戈尔斯基反问道，“你现在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没有。”她的回答直截了当，“至少没有证据证明那些异常一定是幽灵造成的。”

“我不介意提醒你一句，古德温小姐，”戈尔斯基双手合十在胸前，坐直了上身，“灵类还包含很多不同的种类，并不仅仅只有‘幽灵’这一项。就比如说皮皮鬼，你应该多少了解些他的习性。他就属于骚灵，是由意念汇集而诞生的灵类，和幽灵不完全相同。”

这些话如电光火石般在艾斯梅脑子里擦出了新的灵感：对啊，到目前为止她看的都只是和“幽灵”这一小类灵类生物有关的书籍，还有许多领域没有涉猎呢。“我知道啦！谢谢您，教授！”她兴高采烈地说，同时抿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盛放的芸苔花，鲜艳而具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