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岛上度过的第二个夜晚。

薛谭洗漱好之后在外面吹了挺久的风。

百无聊赖到甚至把自行车洗了一遍，接着翻出几件衣服，把后座重新垫得舒适了点。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他估摸好时间，动作轻缓地推开卧室的门。

“薛谭？”

没有丝毫困意的嗓音。

薛谭一顿，显然没想到这人这么晚还不睡。

他有些无奈，动作也变得随意些许：“不困？”

“睡不着。”阮归晨说。

卧室内的摄像头已经用衣服盖好，麦克风也早已取下，两天了，今晚是少见的可以做回素人阮归晨的自由时刻，他反倒有点辗转反侧。

“那……”薛谭试探性提议，“聊聊？”

“聊什么？”寂静的夜里，阮归晨眨着那双圆润的眼，“聊你大学是什么专业？”他想了想，“毕业准备做什么？有没有收到好的offer？打算什么时候谈恋爱、什么时候结婚？”

薛谭：“……你这样的长辈，应该不讨小孩喜欢吧？”

“干嘛……”阮归晨自知理亏地撇撇嘴，“没话找话都是这样的啊，我现在回老家，我二姨还会拍拍我的脑袋说‘阮阮都长这么高啦’。”

薛谭掀开被子，挨着床边躺下。

脑袋才沾到枕头，阮归晨便凑了上来。

薛谭不自然地绷紧身体，本能地将距离拉远：“做、做什么？”

“我又不会把你吃了，这么紧张啊？”阮归晨逗弄似地轻笑出声，接着翻个身，侧躺着看他，眼睛亮亮的，“薛谭，你真的二十岁吗？”

薛谭沉默两秒：“嗯。”

“大学还没有毕业？”

“今年6月份。”

“那你为什么这么聪明？”阮归晨不解。

“……这是在夸我还是？”薛谭无语。

“没有。”阮归晨笑笑，“好奇嘛，我也才研究生毕业一年哎，感觉就没有你鬼点子多。”说罢，他又小声嘟囔起来，“会不会跟学得专业有关……”

“会不会跟你太单纯有关。”薛谭说。

“我？”阮归晨哼哼两声，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小弟弟，这你就不懂了吧？哥哥可一点都不单纯哦，光女朋友都谈过两只手了。”

“啊——手。”薛谭意味深长拉着长音。

“你以为。”阮归晨得意地翘起尾巴。

薛谭见他没听懂也就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顺势反问：“既然谈过那么多，那哥哥最喜欢的类型是什么？”

“我？”阮归晨眼眸微转，“看感觉。”

“这么宽泛。”薛谭说，“看你下午在那里一遍遍数余额，还以为你比较重视对方的财力水平。”

“有当然最好啊。”阮归晨说，“没有就一起奋斗，为了更好的生活共同努力的感觉也不错。”

“那……”薛谭一顿，“如果对方的专业注定带不来高额的报酬呢？但他本人又很热爱。”

“总不能比我们学原画的还难就业吧？”阮归晨顺着他的话开始思考，“我毕业后在大厂实习了半年，每天晚上加班到十一点，到手薪资税后6000，就这还因为AI的兴起把我裁了……”

“比你好点。”薛谭说。

“就是说……”阮归晨叹气，“都是人家挑我的份，我哪儿有资格要求别人。”他双手用力捧脸，腮肉被挤作一团，“说不定以后能靠脸吃软饭，也不错哦。”

薛谭笑：“富婆看不上你怎么办。”

“我是明星脸！”阮归晨横他一眼。

“是吗。”薛谭故意逗他，“那富婆姐姐生气了，不给你饭吃怎么办？”

“那我就端着我的小碗。”阮归晨入戏地捧起双手，眼角耷拉着，可怜唧.唧地晃晃手，夹起嗓子，“姐姐姐姐，饿饿，饭饭~”

薛谭再也没忍住笑。

“好了好了好了。”阮归晨臊得满脸通红，十分有一百分的不理解自己刚才抽什么风在这里表演，赶紧切话题，“那你呢，长这么帅又这么聪明运动能力还很强，喜欢你的小姑娘肯定很多吧？”

薛谭缓缓敛起笑意。

阮归晨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总是透着漫不经心的淡漠冷然，似乎不在乎所有的一切，但此刻却透着专注和寂然，如他的名字般，一汪潭水，深不见底。

阮归晨看不透其中蕴含的情感。

但透过这双眼睛，他看见了自己。

心跳莫名变得有些快。

他错开视线，尽可能保持着语气的平常，但真正开口时，还是气息不稳地卡壳了：“没、没有吗？”

阮归晨无意识地拽紧枕头。

“嗯。”薛谭说。

“蛮意外的哈……”阮归晨说完便恢复平躺的姿.势，短暂的静默后，又悄悄用余光去瞥薛谭，才发现那人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开半分。

没有人说话，连呼吸起伏也微不可察。

这还是阮归晨第一次听到注视的声音。

他偏过头，试图隔绝。

“不习惯两个人？”薛谭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片刻的静默。

阮归晨闷闷的“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不选别墅。”薛谭说，“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阮归晨杂乱无章的心思一瞬被洗刷干净。

他发现薛谭真的特别像一款有bug的杀毒软件。

在他思绪翻涌的时候，只要靠近薛谭，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会被消杀得一干二净，但因为bug的存在，又总能让他不知不觉陷入混乱无序的状态。

神奇。

阮归晨泄出口气，回过头：“你没买过房子吧？别墅的维护保养费用很高的，100w只是房价，不包括阿姨、厨师、花匠的工资，更何况还有个那么大的花圃，光肥料都要支出不少了。”

薛谭说：“你就是因为这些不想住别墅的？”

阮归晨点点头：“现实中还贷款已经很累了。”

“但……”薛谭一顿，“这是录节目。”

阮归晨没说话。

“现实中还不上贷会影响征信。”薛谭说，“在这里却不会，一切都是虚拟的，为什么不借此机会好好享受一下？做选择之前不需要考虑太多，相信我就好。”

这话说得……

怪让人心动的。

“记住了？”薛谭确认道。

阮归晨迟缓地点点头。

“重复一遍。”薛谭说。

“在这里还不上贷也没事。”

“……就不能不破坏气氛。”

“做选择之前不需要考虑太多，相信你……就好。”

“嗯。”

*

别墅内。

四个人正穿着睡衣围坐在桌前，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阿姨、管家、花匠。

准确来说，是日薪50w的阿姨、日薪40w的管家、日薪30w的花匠，加起来的薪酬都快赶上房价了。

蒋老师头疼地捏捏太阳穴。

鸡飞狗跳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全都结束，想着回来好好休息下，结果刚推开门，三个人就手捧工资卡在那里列队夹道欢迎。

……心累。

他长长地叹出口气。

“先……”柳毛球开口，“先把今天的工资付掉吧，一人30w，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以后？”宋艺人嗤笑一声，“我看趁现在赶紧辞了比较好，还款期限就十天，结果今天大家分币没赚还搭了30w，一直这样还了得？”

“那后续吃饭……”白美妆欲言又止。

蒋老师清清嗓子：“买点食材，去店里我给你们做。”

“哇！”白美妆双眼放光，“真的吗！”

蒋神厨，一款娱乐圈行走的真大厨。

厨艺厉害到甚至有一档量身定做的综艺——《蒋食堂》，开在被喻为美食荒漠的英国，由蒋老师做主厨、其他明星负责打下手的经验体验类节目。

白美妆很早之前就想品尝。

虽然他没吃过，但所有人都说好吃，那副夸张到恨不能把盘子舔干净的模样，简直像饭里加了诱食剂，都快把他好奇死了。

宋艺人刚想开口，就被管家递过来的账单制止。

“花圃肥料-20w、无边泳池换水及清洁消毒-30w、客厅地毯的深度清洁-10w、空调系统的维护-10w、防水工程的检修-20w……”

念着念着尾音消失，宋艺人的目光快速浏览过每一行文字，接着火速向下扫描——“合计：240w。”

其他人：“………………”

OK，一天什么都不干，净收入-90w。

“我觉得我有点住不起了……”柳毛球弱弱开口，“这房子能不能卖掉，现在坐着都感觉烧屁股。”

“说得轻巧。”白美妆唉声叹气，“卖给谁啊，试问整个岛上，有谁能撑得起这么高强度的消费？”

不提还好。

一提真有。

但大家默契地保持着缄默。

白美妆讪笑：“你们想到得，应该，不是，那个，人吧？”

“如果是我想得那个人，还是算了。”柳毛球放弃，“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惹疯子。”

话音刚落，气氛便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其实还有一个。”宋艺人说。

“直觉告诉我惹了他会死得更惨……”柳毛球裹紧小被子，“你们没发现那个人除了他之外，对别人展开得是无差别攻击吗？”

又是一阵寂静。

“先睡吧。”宋艺人起身，“不早了，明天再商量。”

众人心怀鬼胎地回到各自的卧室。

*

宋艺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在他第6次翻身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地去摸手机，准备把阮大胆拉下水……咳，吉房转让而已，这可是别墅，什么叫拉下水！

他“哒哒哒”地敲下几行字。

敲完又觉得自己的卖房意图太明显。

宋艺人清空对话框，重新组织语言。

“嗡——”

消息的震动。

阮归晨点开。

-宋艺人：跟小薛晚上睡一张床挤不挤呀？

-宋艺人：要不来我这边？宽敞^^

阮归晨怀疑地拧起眉。

明明下午猜成语的时候还在绞尽脑汁绕开正确答案，怎么这会儿又这么好心了？难不成是付不起别墅的维保费，打算转让？

阮归晨胡乱猜想一通。

但……万一人家就是单纯好心呢？

毕竟做节目，游戏环节肯定要搞点综艺效果。

阮归晨纠结半晌，看向薛谭。

“说。”薛谭开口。

“你看，他这是什么意思？”阮归晨把手机递过去。

薛谭久久没有回答。

只一味盯着消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薛谭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息屏倒扣，自己则翻了个身背对着阮归晨，没等阮归晨开口问，一声轻蔑阴凉的笑便传来。

“能是什么意思。”他说，“喜欢你呗。”

阮归晨：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