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完课，柏回照常来到琴行。
进门时，谭声探着身子凑到他跟前：“你昨天说江祁言不再来学校带课是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他发消息告诉谭声江祁言要离职的消息，当时时间有点晚，他没来得及解释。
柏回说：“就是字面意思，他恢复记忆了，之后不会再来了。”
“什么？恢复记忆了，可恢复记忆跟他来不来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很缠你么，不是你做什么都跟着你——”
“以后不会了。”柏回打断道，“反正，他之后不会再来了。”
语落，柏回背过身走进了教室。
晚间的课程跟平时没什么不同，只是同学们都发现了柏回的不对劲。
“小柏老师，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呀？”
柏回拿琴的手一顿，他看起来真的有那么不开心么？
他拿过琴，说：“没有，只是这几天没有睡好。”
“真的吗？可小柏老师之前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
柏回握着吉他划了一下：“好了，别说闲话了，开始上课。”
安静的课堂传来柏回的讲解声，还有时不时的吉他旋律。
两个小时后，柏回收起吉他，跟学生们道了别，出来时，谭声忽然拦住他。
原本柏回以为他是要对江祁言的事刨根问底，没想谭声只掏出了几张百元纸币，说：“我刚刚在微信上找了下江祁言，想把他剩下的工资结给他，结果他没收，说什么不记得在这里打过工。”
柏回的脸色僵住。
谭声继续道：“你放心，你的事要是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的，不过这钱，我记得你们是一个学校的，你看你是直接拿给他，还是你自己留着，你做决定吧。”
柏回没有回答。
他将钱揣进衣兜，骑着自行车一路回到家中。
换衣服时，他掏出衣兜里的纸币，想了想，还是夹在教材里，准备明天拿给洛祺，让他转交给江祁言。
他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结果第二天到了学校，他都按照约定走到洛祺宿舍楼下了，结果洛祺突然打电话跟他说有事，让他在寝室楼下稍微等一下。
此时正值第三节课下课的时间，人有点多。
柏回在寝室大门附近等了一阵，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江哥，表演系系花刚又来找你了，看来是真喜欢你啊。”
“你为什么不答应她呀，我觉得系花人挺好的，长得漂亮，人也善良，听说她上学期一直有参加校外志愿者爱心活动。”
“诶我说你们，我们江哥这么优秀，为什么一定要答应她，不过江哥，我之前听人说，有在学校外面看见你跟你女朋友一起在包子店买早饭，江哥，你不会是已经有对象了吧？”
原本嘈杂的谈论声在此刻变得安静。
就连墙边的柏回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江祁言：“没有，你们应该是看错了，我没有对象。”
议论声再次响起。
“我就说嘛，江哥要是有女朋友，不可能一直遮遮掩掩地。”
“那江哥，你准备找个——”
声音戛然而止，几人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柏回，一脸懵逼。
直到有人出声：“诶，这不是柏天才吗，怎么有空到我们这栋寝室？”
柏回没有回答，目光直指江祁言。
江祁言似乎对他的出现很诧异。
柏回受不了他那副看生人的目光，径直走上前，将装在信封里的钱币塞到他手里：“老板让我给你的。”
说完，他迈着步子快速离开了。
剩下的一群人还有些懵逼，有人问：“柏天才为什么会给江哥你送东西啊？”
“不过就刚刚柏天才那表情，感觉他对给江哥送东西这件事很不满意呀。”
“人柏天才什么时候对我们江哥满意过，不都是摆着一张臭脸么，跑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背后有恐龙在追他呢。”
“反正他和我们江哥不对付也不是一两天了，江哥，他给你拿了什么？”
众人回头，就见江祁言的脸色很难看。
大伙瞬间闭上了嘴，还是第一次在江祁言脸上看到这幅表情。
过了好久，才有人小心翼翼开口：“江哥，一会儿你想去食堂吃什么？”
江祁言又突然恢复平常表情：“你们去吃吧，不用管我。”
众人面面相视，总感觉今天的江哥有点奇怪，但最终都选择了沉默。
另一头，柏回下楼梯时，正好撞见了往回走的洛祺和周正珩。
洛祺见他：“诶，柏回，怎么了，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柏回说：“没事了，我已经把钱交给了江祁言，你告诉他那些钱不用还给我，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
“哦，那你既然都来，要不到我们那——”
洛祺话还没说完，柏回已经匆匆离开了。
看着柏回努力绷直脊背的背影，洛祺转头看向周正珩：“你觉得，柏回他是不是对江祁言……”
周正珩歪头：“嗯？”
洛祺看着周正珩一脸蠢懵的样子：“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他俩回到宿舍，就见江祁言拿着一个信封，背靠着床沿坐在椅子上。
窗外的阳光越过半开的窗户，在江祁言身前落下一道拉长的阴影。
洛祺把书包一丢，走上前去：“你在干嘛？这个信封是柏回给你的吗？”
江祁言轻轻“嗯”了一声。
洛祺盯着他，眼珠子一转：“这个信封柏回说就是你的，不用还给他，我说你自从回学校后怎么变得越来越沉默了，你之前不是话挺多的么，总不能摔个头把性格都摔变了吧。”
江祁言没说话，将信封压在书下。
洛祺走到自己床边，边找Switch，边故意提高音量说：“我刚刚在楼下看见柏回了，我觉得他对你吧，还是挺不错的，你失忆那段时间，柏回天天——”
“你不要说了。”江祁言忽然转过身，戴起耳机，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打开了电脑。
寝室一时安静，只剩下时不时发出的键盘声。
洛祺望着江祁言的背影很久，最后摇了摇头，回了自己的铺。
-
在一阵阵萧瑟的冷风中，A城彻底迎来了寒冬。
路边的枝桠片叶不留，在寒风里晃动着身姿，发出吱呀声响。
为了尽量避开与江祁言正面接触。
柏回平时都错开高峰期吃饭，租房、学校两点一线，几乎不在学校里乱逛。
但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故意跟他作对，哪怕这样，他都时不时能在上下学路上与江祁言撞上。
这天，刚下课，柏回被学生会的学姐拦住。
之前音学院的副院长在接受调查后，被曝出不光有包庇亲属的恶劣行为，还私下收受贿赂，调离了现任岗位。
学校为了扭转一下颜面，最近准备拍一个宣传片，而作为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抄袭事件的主角柏回，自然是不二之选。
柏回并不喜欢抛头露面：“你们还是找别人吧，我不会做这些。”
学姐：“你放心，不用做太多表情，到时候还有校剧社那边的人参加，不是只拍你，你不用有太大的压力。”
“剧社？”他记得江祁言就是剧社的社长，“有江祁言吗？”
学姐的脸色划过一丝尴尬，她早就听闻两人关系不是很对付：“那个……江同学他不是长得很好看嘛，拍他主要是为了吸引未来的学弟学妹们，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把你们的部分分开。”
“不用了，学姐，我不准备参加。”
柏回站起身，跟学姐道了再见。
学姐只好挥挥手：“那行吧，不过你要是反悔的话，随时联系我啊——”
柏回离开教学楼，独自走在校园的道路上。
途径综合楼时，他看见了站在草坪边弯着身子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江祁言。
他假装没看见，走了过去，没想江祁言忽然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砰”地一声，两人撞到，江祁言的手机也随之落在了地上。
柏回绷着表情，努力装作正常的样子，弯腰帮他捡起，可在看到空空荡荡的手机时，身子不由一僵，血液变得冰凉。
上面的那个丸子串挂件不见了。
他记得当初买这个挂件时，江祁言开心得巴不得每天都亲上两口。
而现在……就算不记得了，有必要将他买给他的小挂件专门取下来么。
他将手机递还给江祁言。
江祁言见是他，神色闪过一丝慌乱，但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他揣回手机，嘴唇微张。
柏回看着他犹豫的模样，心率加快，内心隐隐期待着什么。
结果，江祁言只说了声：“谢谢。”
刚跳起的心猛地落下，柏回眼眸间划过失落：“没事。”
他望着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的面孔，心微动，想问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没想江祁言转了个身，匆匆忙忙离开了。
心像再次被拉开一条口子，灌进冷风。
柏回不禁拽紧了衣袖，他果然不该和江祁言打任何正面。
他心情郁闷地回到家中，猛干了三个橘子。
想起刚才和江祁言碰面的画面，难道他以后都要一直这样继续躲着江祁言么……
吃完橘子，柏回想起冰箱里的汤圆已经吃完了，便穿上外套，顺着小坡来到附近的超市。
走到超市门口，没想迎面撞见了之前那个叫唐绘的女生。
唐绘惊喜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柏回点头回应了声，自从那天说明后，唐绘确实没打扰过他，只给他发过两次消息。
一次是问学编曲应该看哪些书，一次是问他平时一般到哪里找灵感。
他走到冷冻区，唐绘跟上来：“柏同学，好巧啊，你经常到这里买东西吗？”
柏回拿起一包花生汤圆，回了声：“嗯。”
“你也喜欢吃这个口味的汤圆啊！”
“还行吧。”
柏回又转身来到调料区，唐绘移到他身侧，轻轻靠着货架：“对了，我最近想去买个MIDI键盘，你有什么推荐吗？”
柏回放下手里的酱油，侧头看向唐绘：“你是拿来当业余爱好用还是想系统学习编曲？”
柏回见唐绘答不上来，便拿出手机，准备把几个之前收藏的商品链接推给她。
正推着，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唐绘捂着唇角：“看来柏同学还真是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