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寂承右脚打了石膏,坐上了轮椅。
他拒绝住院,说家里有猫。跟着司机把他送回老宅,开门发现客厅多了很多小家伙用的东西,包括不限于猫爬架和小猫别墅。
见我回来,小家伙兴高采烈地从窗台上跳下来,又因为看见我身前的人停下脚步喵呜着。我去把手上的血迹洗掉,擦干后蹲下身摸着它的脑袋。
“还没打疫苗。”
林寂承坐在轮椅上,依旧神态自若。
我说知道了,然后上楼拿出一个挎包,而后把小家伙塞到里面,只露出一个脑袋。把老宅大门的钥匙放在客厅的置物柜上,从他身边经过。
“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背对着,林寂承又问我。
什么时候?
他好像很在乎这个,平时也是,一旦在实验室待得很晚就会问我几点回来。看着外面院子里来不及清扫的雪,我摸着朝着门口一直喵喵叫的小家伙。
不知道啊,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我厌恶这里,厌恶这个房子的主人,厌恶当时留我在雨中哀求的时候,没有人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于是我说:“不回来了,好好养病吧。”
他没再说话,像是意料之中。我离开了,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重新给小家伙安置了一套产品,它看上去跟在老宅里没什么区别。
他可能也开心吧,远离了它厌恶的人。
时间像是摁下了加速键,年前实验室忙得不可开交,又加上期末周,基本是实验室和图书馆两边跑,偶尔抽出时间去祁健家探望一下。林寂承也没继续找我,庞明秋交了一个女朋友,每天在朋友圈晒两个人的幸福时光,师姐则是成功发了一篇一区文章,长久叹气后说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一切都很顺利,在师姐祝贺宴上,她喝得很多,像是要把这半年来的痛苦都随着酒精流失掉,而最后的最后她是被她男朋友接走的。
看着载着她驶进夜色中的车,我在外面站了很久,刺骨的北风吹得我头疼,许久后,我也才得以恍然,我只是崇拜她。
我跟小家伙在出租屋里度过了第一个年,自己买的饺子皮包的饺子,又简单炒了两荤两素,窝在沙发里看着春晚,吃着师姐年前送的零食大礼包。
零点一到群里铺天盖地的新年快乐,导师连发了五个大红包,我手气差,每个都是最少的,挨个回着过年好,但是心里却觉得不够。
好像少了点东西。
嗡嗡——
手机响了,是母亲。
“小清啊,现在家里那边在过年吧,过年好啊。”
“嗯,过年好。”看着电视上的歌舞节目,淡淡应了声。
“那个,明良没联系你吗?”
她的话语听起来有些磕绊,我更不解为什么要问这个:“没有,没什么联系。”
“唉。”
她重重叹着气,像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打通的这通电话,电视上的歌舞节目结束,最后的《难忘今宵》缓缓响起。
“发生什么事了?”
“唉…这……唉,本来不想跟你说的,怕影响你学习,其实明良他一个多月前就不去上学了,怎么说都不去,现在我直接找不到他人,打电话也不接,我是…”说到最后都有些哽咽:“我是真怕他出什么事……”
以前一心想出国求学,现在竟然自己放弃了。
“我打电话没别的意思,”女人说着:“只是他之前说在大街上看到你了,我想着他会不会去找你了。”
看见我?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实验室就是图书馆,从哪儿看见的我?
“没有,我也没去过你们那里。”
听上去她像是在擦泪:“嗯,我知道……我是真没办法了,小清……对不起。”
电话挂断了,道歉也来得莫名其妙,打听个人而已,犯不上。
叮咚——
门铃响了,小家伙率先从沙发上跳下去走到门边,待了两秒又慢悠悠回来。我没动,门铃又响了。
我迟疑着走到玄关,没看猫眼,说实话,握着门把手的手有点抖,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忐忑,还有点该死的期待。
最终给自己做了两秒的心理建设后把门打开。
“Surprise!!!”
大红手提袋后面挤出一颗脑袋,祁健咧嘴笑着,我愣怔一秒,而后全身轻松下来,笑着招呼他进门。
“你怎么来了?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他看上去有些拘谨,也或许是来的路上冷,手一直不停地搓着:“给你个惊喜嘛,我就知道你自己一个人过。”
他的恢复能力惊人,两个多月他的腿就好的差不多了,他坐到沙发上想着碰碰小家伙,后者却一个妖娆的步伐,躲开了。
“真是的,小猫这就把我忘了。”他笑着收回手:“有点伤心呢。”
我冲了杯茶水给他,他端在手里暖着手。
“不在家里待着大半夜跑过来,年夜饭不吃了?”
在离他两个人距离远的地方坐下,顺路揽起小家伙抱到腿上,听他说:“我在家都快闷死了,整整两个月没出门!你知道这两个月我是怎么过的吗?”说着看了我一眼,小声补充着:“都要疯了……”
我轻笑他,那么爱动的一个人让他宅在家里确实很难受。
“……”
“我能摸摸脑袋吗?”
沉默两秒后他小心迟疑着开口,我低头看了眼在腿上打瞌睡的小家伙,双手抱起他示意着:“可以,他很乖的。”
祁健凑过来伸出手,我把小家伙往他那边凑了凑,然后——
头发覆上了一抹温度,而后被人轻轻蹭着,抓了两把。
祁健收回手别过头,我看见他耳朵连着脸颊,红了个遍。
?
原来是要摸我头?
不是??
不是!!
慌张把小家伙往沙发上一扔,我有些搞不清楚情况了,这搞得是哪一出?
“林清哥,新年快乐。”
许久之后他说,我也点点头嗯了两下。坐在沙发上,没有人起身,我不知道他什么想法,我是觉得有些尴尬的,我想起来,但是又怕他多想,可是……
嗡嗡嗡——
手机像是不要命地响了起来,我站起身来大喊一声我去借个电话,然后拿着电话逃进厨房。
“您好?请问哪位?”
我松了口气,不管是谁我都要谢谢他打来的真是时候。真的要命,我二十好几了我也懂这种过分的亲昵是什么意思,但是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对我……
“林清哥~新年快乐~”
发热的头脑被人拿冷水从头泼到脚底,林寂承那阴阳的语气,我实在是听不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祝福。
“嗯你也快乐,挂了。”
“林清。”
之前就这么觉得了,林寂承的嗓音透过手机总是给他修饰了点和气,没有现实中那么不近人情。
“还有什么事?”
“我腿受伤了,你一次也没来看我。”
“不好意思,我跟你不熟吧,不太想去陌生人家里。”
“……”
那边沉默着,我却开心地扬了扬眉,就连尾音都多了几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俏皮:“就这样,年后也不要见面。”
挂断手机,想着拿两瓶饮料出去,一出厨房,就被杵在门旁边发愣的祁健吓了一跳。
“怎么了?”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他脸色不太好:“是腿又疼了吗?”
“林清哥…哥刚才在给谁打电话?”
他垂着眼,微长的刘海挡住了一半的视线,让他看上去有些难过。
“呃……一个不太熟的人,怎么了?”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跟林寂承的关系,何况,我们本来也就没什么关系了不是吗?如非不是他突然的出现,我们就像是两根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直是陌生人。
何况是祁健的腿还是……
眼神不自主地看向他的腿,脑海中却又浮现出那天站在仓库里风轻云淡敲了自己一闷棍的人。
“……”
深深闭了闭眼,又轻轻叹了口气。
我问他:“时间不早了,你怎么来的?”
祁健喉头滚动了一下,抬起手朝我伸过来,我把手里的饮料递给他,他却越过饮料想拉我的胳膊。
我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他扑了个空。
“我给你叫辆车吧,到家给我发消息。”
顺势拿出手机就要下单,紧接着一只手摁住手机。我抬头看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眶,他看着我,张嘴想着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说了句不用了,开车来的。
他走了,哭着走的,房间又一次陷入安静,是的,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就是除了呼吸和电子设备,没什么人气的。
我觉得抱歉,但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我不是木头,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不能说不明白他的心意。
可我给不了他想要的,就如之前说的,我并不是一个好恋人。
“这都是我自找的,对吗?”
我呼噜着小家伙的肚皮,它却也只是翻了个身,挠了两下嘴巴。
研究生的假期很短,年过一周我就已经在实验室里继续之前的生活,而直到本科生开学后实验室拥挤不少,都是忙着做毕设实验的人。祁健移交给了我的博士师兄,偶尔碰见我依旧会笑着打招呼说师兄辛苦了,他又开始回到运动,有次路过篮球场见他在里面打篮球。
挺好的。
不知不觉春天过去大半,褪去厚重的棉服,不知道是不是春天的原因,久违的,我感觉周围一切都很鲜活、很美好。
这天,周天晚上刚聚完导师推了好久的开工宴,回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给小家伙搞了猫粮后简单洗漱一下就在床上躺好,订着明早要吃的早饭。
叮咚——
没过多久门响了,我轻喊了句就来。
晚上的外卖都这么快吗?那得先放冰箱里明早再用微波炉叮一下。
小家伙比我还警觉,他一个箭步飞到门口不停地站着用前爪挠着门。
“来了,辛苦……了。”
我用脚挪了挪小家伙,打开门,瞳孔骤缩,我下意识后退一步。
“林……寂承?”
门外的人带着夜里的凉气,眨了下眼,繁密地睫毛缓缓抬起,露出那双在梦魇里反复出现的棕色瞳孔,他开口,清冷的嗓音毫不留情戳破了这段时间以来平静生活的泡沫。
我听见他说:
“好久不见。”
“哥,我来接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