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洵赤着脚,在浅水滩上不停行走,水花悉悉索索地拍在脚腕上,他仰头看见数不尽的星辰和深紫的天空,天空上有不切实际的金色天体在运转。
他恍然大悟,啊,我又在做梦吗?
这个觉知并没使江洵脱离梦境的桎梏,相反,在经历数次后,他已经可以料想到梦的走向,饶有兴致地等待那些人形虚影给他带来什么话语。
第一个虚影出现了,或者说黑色的剪影,看不见脸也看不见其他细节,只能知道他是个身材纤长,性格沉稳的家伙,很无趣的属性呢~
他开口了:“我在将来等待你,虽然,下一次和你见面的不会是我,但是,我会等待你,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
虚影消失,下一个虚影相继出现,他是个风风火火的年轻人。
“请使用我吧,江洵!我愿为你献出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我的灵魂,还有我的爱,请让我做你永远的小狗。”
他说得很急切,每一次江洵见到这个剪影,都感觉他就要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小狗”般地扑过来了,幸好没有。江洵客观地推断,自己或许做了某些“坏事”,当然,他不会负责~
这个虚影也消失了,一个疏离的声音出现了,这是个年轻女孩。
“我不信任你,你是个很糟糕的人,把一切当作行动的工具,没有同理心,丝毫不关注他人死活,但是,”她鞠了一个很深的躬,”务必拜托你了!”
她也消失了。
更多的剪影出现了。
“我,是个很多年前就该死亡的人,在我完全接受自己的死亡命运后,一个人用她的生机换取了我的重生,这一次,我也想这么做。”
“口口不知道什么是命运,口口也不知道英雄究竟是什么,但口口知道愤怒,知道悲伤,它们曾经在口口的胸口燃烧,点燃它们的是一个人的泪水,但口口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眼泪了。”
“他们很鲜活,不是吗?你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答案是,他们是无可替代的,唯有那一份,消失了就再也无法找回。所以,带着我们的希望吧,请将一切完结于此。”
“带着我们的希望吧,请将一切完结于此。”
更多的人说。他们的数目无尽,包围过来:
“请将一切完结于此。”
“请将一切完结于此。”
……
……
江洵睁开眼,梦境结束了。
宛如丧尸压城的精神压迫并没给他带来什么压力,救世主一样的身份也是。
他在自己柔软的床榻上懒洋洋地翻了个滚,看见低低的晨光开始从窗户边缘蔓延,他才懒洋洋地从一旁拿起手机,把刚才梦境还记着的碎片记录下来,再躺回去睡。要是明天,哦不,今天,对组员说,因为我没休息好,延误了研究进程,他作为组长的最后一点威望可就消失殆尽了~
中午12点,某大学食堂。
“所以……”对面的人难以启齿,“这就是你今天早会迟到的原因?”
“没错!”江洵快活地答道,把筷子在手中转了个圈,堪堪没掉地上。
“我不觉得早会迟到、再让你的组员们慌慌忙忙给你打电话叫你起床更能守住你的威望。”
“过分!明明是我做了奇怪的噩梦,你却只知道关心那个可有可无、早该取消了的早会!”罪魁祸首毫无廉耻心地控诉,丝毫不提他的行为给多少人添了麻烦,但对面偏偏是招架不住这套的人。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请我吃第二贵的套餐证明你的诚意。”
这样顺杆爬的话语没有激怒对方,相反,这句在他俩间发生无数次的对话反而让对面放下心来江洵没有真的生气,他任命地去给江洵到窗口拿餐,“第二贵的套餐”江洵在对话开始前就已经点好了,而他只需要付钱和取餐。
顺便一提,之所以不是第一贵而是第二贵,是因为第一贵里面有榴莲果肉,而江洵对一切榴莲制品兼仿榴莲制品都敬而远之,并对此发表了可以激怒所有榴莲爱好者的话语。
“所以你有去看心理医生吗,对于你的梦?”他拿完餐回来了。
“对我的精神状态表示质疑同样很过分,”江洵小声嘟囔一句,“看了,填了有一米高的量表后,得出的结果是,一切正常。你的建议不是完全没有用吗!”
对面稳定的情绪几乎让每个坐在他们身边吃饭过的人都由衷地感到敬佩,对于这样动不动就ky的家伙居然能忍耐住打人的心还能顺利吞咽,实在是——!
“所以果然是这样吧。”
“什么样?”
“平行宇宙,精神穿梭,之类的。你不是自己就是搞这块的吗。”
“虽然很有道理,但是我也说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资料可以证明平行宇宙的存在,迄今为止。请不要用你数码的思维这么简简单单假设一个不存在的前情条件!”
拉踩,又是拉踩!同样受雇于电子计算机门类、有着所谓“数码思维”的路人同志拳头又硬了。没人说过他走这么远来到完全不顺路的餐厅吃饭需要经受这些啊!
“嘛,抛开事实不谈,很有道理不是吗。顺便说一下,你这个新梦真是让我对你的认知又加深了一步。”
江洵怀疑地盯着他,随后肯定地下论断:“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同时发出的声音是:“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我就说吧——等等,你凭什么这样败坏我的风评??”
“这还用说吗,‘做小狗’这样的话语听上去就糟糕透了啊。你是个抖S吧,还是单身太多年终于性压抑性变态了?弗洛伊德不就有个梦和性的理论吗。”
“首先我得说,性本能理论早就过时了。其次我也是这个糟糕话语的受害者好吗。”
在对面表示对这句“受害者”的质疑前,一个餐盘拿起又重重放下,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这是个心理学领域的研究者,专攻弗洛伊德的性本能理论,实在受不了外行人这样自然地诋毁他心中的圣经,先行告退。他对面那个研究行为主义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他怎么了?”江洵看了以后随口问道。
“好像是研究心理学的,听说他们最近经费告警,压力比较大吧。”对面也随口回道。
“研究心理学的家伙就是神经质。”江洵又下了个毫无依据的论断。刚刚还挂着诡异笑容的学者也是神情一僵,眼中怒火炯炯地朝江洵他们望去。果然是刀子不插在自己身上不心疼呀~
江洵的手机屏幕一直在闪烁,对面的人早就注意到了,不过江洵向来擅长看一眼以后再假装没看见,尤其在他认为事态不重要时。显然在他心中,手机对面人的呼号还比不上面前的美食一分一毫。但这时,他也开始皱眉了。
江洵三两下把食物扒到嘴里就匆匆走掉:“拜,我有事先走了。”然后边走边用语音低声发送着什么消息。
对面看着江洵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旋转门后,才低下头开始安静吃饭。
…………
……
不合理,这就对不合理。
江洵挂着两个巨重的黑眼圈,不敢置信地亮起手机屏幕,23点52分。
他第999次怀疑起自己从事这个行业的初衷,他刚开始选择做这个职业,难道不是因为好玩吗,为什么现在天天熬夜加班?
绝对会猝死的吧,这样绝对会猝死的吧。他幽怨地想。
他就是个自己不好过,也会让其他人不好过的糟糕透顶的家伙,此刻,翻出列表,不断地向好友码农发送骚扰信息。
【J:敲敲】
【J:在吗】
【J:码农】
【J:夜猫子】
【J:偷窥狂】
【J:你下班了没】
【J:去不去吃宵夜】
【J:在吗,回一下】
【J:喂喂】
【J:不要装作没看到啊】
远在信息楼的码农刚从机子上下来,打算随便转移视线歇歇眼睛,就在一瞬间接到江洵数条信息的狂轰乱炸,毫无依据的猜测和理直气壮的语气就好像江洵站在他眼前一样,不免有些失笑:“谁跟你一样啊。”
“什么?”同样在熬夜的同事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摸鱼的机会,探出一个头来问他。
“……不,没事。”
【码农:我在。】
【码农:夜猫子暂且不提,偷窥狂是什么。】
“哎呀。”
实验楼里的江洵感叹一声,这才注意到他为了凑字数,把心里对码农暗暗的吐糟也放了上去,决定单方面揭过这一话题。
【J:别管,夜宵吃不吃,就现在】
码农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一笔,但现在的确不是和他扯皮的好时机。
【码农:吃。我来找你。】
【J:[笑脸][笑脸]】
【J:[撒花][撒花]】
江洵在实验室里的座椅上看着手机愉快地哼歌,全然没有发觉东边的夜空上一颗星星剧烈地闪动一瞬,现在,距离无限游戏降临,还有5秒钟。
码农和同事打过招呼,在对方眼泪汪汪的注视下离开实验室,一边在想着怎么从江洵嘴里撬开对他“偷窥狂”的污蔑。
4。
一个墨色瞳孔的年轻人在漆黑的屋内虔诚地翻看着某段监控的画面,脸上露出迷离的微笑,在察觉到自己不正常的神态后猛地一惊,接着从手指缝中继续偷看监控。
3。
一名侵染在网络中许久的男人打了个哈欠,迷糊中定下明早的闹钟。
2。
一对双胞胎在蛋糕的烛光前注视着彼此,默默许下生日愿望。
1……
无限游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