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凛再次踏入静思居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她刻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但脸上那道新愈合的、极其浅淡的粉色疤痕，烬血生骨膏的强大效果加上她刻意控制的结果，足以以假乱真，以及眉宇间残留的一丝后怕与疲惫，都完美地诠释了一个刚刚从未知危险中侥幸逃生的幽影卫成员形象。

沈仲依旧坐在书案后，看似悠闲地翻阅着一份卷宗。但他抬眼看到凛脸上的“伤痕”时，眼神中还是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那温和的笑容。

“看来，凛姑娘昨夜…确实经历了一番波折？”沈仲放下卷宗，语气带着几分“关切”。

“让主事见笑了。”凛微微躬身，声音沙哑，“昨夜属下返回听风阁途中，在后勤区域附近，确实遭遇了一些…意外。幸得孤校尉及时出现，才得以安全返回。”她巧妙地将遇到孤的事情也融入汇报，既解释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也暗示了孤可以为她的“遭遇”作证。

“哦？孤校尉也在？”沈仲眉头微挑，似乎对此并不意外，“他与你说什么了？”

“孤校尉说他追踪瑶光殿线索至附近中断，察觉到动静前来查看。”凛如实转述并隐去了孤看到她伤口时的异常反应，“属下便将自己在地下水道遭遇不明危险、可能中毒受伤的情况大致告知。孤校尉提醒属下此地毒物不可小觑，建议尽快处理伤口并汇报。”她将孤的行为描述为正常的同僚提醒。

沈仲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凛脸上的疤痕上：“那你脸上的伤…以及你之前提到的地下水道异常，具体是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来了。凛知道，这才是沈仲真正关心的。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配合着脸上恰到好处的表情，娓娓道来。

她将自己如何潜回听风阁，如何选择从后勤区古井进入地下，如何在井下发现残留的空间波动痕迹，以及如何在追踪瑶光殿线索时，误入一个岔路暗渠，最终遭遇“不干净的东西”袭击的过程，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对于那个“不干净的东西”，她将其描述为一种速度极快、擅长隐匿、爪牙锋利且带有麻痹毒性的未知地下生物。她着重强调了战斗发生在极其狭窄黑暗的环境中，自己难以看清对方全貌，在付出受伤中毒的代价后才勉强将其惊退。

“……属下怀疑，那地下水道深处，可能滋生了某些因地脉能量异常或‘清理场’污染而变异的凶物。而且…”凛的语气一顿，似乎有些犹豫。

“而且什么？”沈仲追问。

“而且…在那未知生物袭击我之前，属下在那片区域，似乎再次感觉到了…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空间扰动的异常波动…”凛的脸上露出困惑和不确定的表情，“不知是否是属下的错觉，或是那生物本身带来的影响？”

她再次将“空间波动”这条线索抛了出来，并且巧妙地将其与自己遭遇的“袭击”联系在一起，让其出现得更加“合情合理”，也更具“说服力”。

果然，听到“空间波动”四个字，沈仲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身体微微前倾，紧紧盯着凛：“又是空间波动？！与你之前在后山废弃祭坛附近感知到的…感觉一样吗？！”

“似乎…有些相似，但更加微弱，也更加…混乱？”凛努力回忆着，将守门人通道口那种稳定、古老的气息，与瑶光殿符箓那种相对暴烈、不稳定的残留波动进行对比，给出了一个模糊却又引人遐想的描述，“感觉…不像是人为传送阵残留的稳定余波，更像是…空间本身存在某种不稳定的裂隙，或者…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从‘另一边’干扰过来？”

空间裂隙？另一边？

沈仲的呼吸似乎都急促了一分！他死死地盯着凛，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

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她知道自己赌对了！沈仲对“空间”相关的秘密，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她抛出的这个模糊却又极具诱惑力的信息，正好挠到了他的痒处！

“你确定？”沈仲的声音有些干涩。

“属下不敢完全确定。”凛立刻低下头，语气惶恐，“毕竟当时情况危急，又中了毒，感知可能出现偏差。但那种…空间被扰动的感觉，属下印象深刻。”

沈仲沉默了。他再次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书房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

凛安静地等待着，心中却在飞速盘算。沈仲对空间的兴趣如此之大，甚至可能在暗中进行相关研究。那么，他收集穆雍的遗物，调查穆雍的死因，真正的目的或许并非仅仅是权力斗争或“焚世”真相，更可能是为了找到穆雍研究中那些关于“虚空潜流”、“节点”、“门户”甚至…沟通“彼岸”的关键技术？！

那所谓的“活祭之门”，会不会不仅仅是通往“骸源”的入口，更是一个…连接其他空间或维度的…不稳定通道？！

这个猜测让凛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盘棋的格局，就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牵扯到的力量和秘密，也将更加恐怖！

许久，沈仲才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激动和凝重已经重新被那温和的笑容所取代。

“很好，凛。”他看着凛，眼神中充满了…赞赏？或者说…看待一件珍贵“工具”的满意？“你这次的发现，再次证明了你敏锐的感知力和价值。关于地下水道的异常，我会立刻派专人进行最高级别的封锁和排查。你受伤不轻，暂时不必再参与此事。”

他顿了顿，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穆雍长老留下的那些关于古虞王朝星象和能量理论的笔记手稿，既然你已有所涉猎，并且…似乎颇有心得（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凛脸上的疤痕，仿佛在说她能自行解毒疗伤也与这些知识有关），那就由你继续深入研究下去吧。”

“从今日起，”沈仲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我授予你临时查阅格物司‘丙级’及以下所有相关古籍文献的权限！特别是那些涉及古代符文、能量传导、空间理论的资料，你可以随时调阅！我需要你尽快…将穆雍长老那些晦涩的笔记，彻底解读出来！找出那个‘地脉节点’的具体坐标，以及…与之相关的能量频率和…可能的‘开启方式’！”

丙级权限？！

凛的心脏再次狂跳！玄天司格物司的档案权限等级森严，丙级虽然不算最高（据说还有甲级和绝密的‘天’级），但已经可以接触到相当一部分珍贵的古籍和内部研究资料了！这对于她了解古虞王朝、守陵人、甚至枯骨教的秘密，无疑是巨大的帮助！

沈仲…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给了她这样的权限？！

他是真的信任她的能力，急于解开穆雍的秘密？还是…想用更大的“诱饵”，来试探她的底线，看看她到底能从这些资料中挖出多少东西，特别是…那些与空间相关的禁忌知识？甚至…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接触过那本枯骨教手抄本，故意给她权限，想看看她会不会去查阅相关的禁忌资料，从而坐实她的“问题”？

这到底是机遇，还是…更深的陷阱？

“属下…定不负主事厚望！”凛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露出“受宠若惊”和“决心”的表情，沉声应道。

无论沈仲是何用意，这个权限对她来说都至关重要！她必须抓住！

“很好。”沈仲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研究之事，不必急于一时。你身上的毒伤未清，还是先安心休养几日。需要什么疗伤圣药，尽管向外事房申领，记在我的账上。”他又“体贴”地补充了一句。

先给甜枣，再施压力，同时又不忘表达“关怀”。沈仲的御下手段，确实老辣。

“多谢主事！”凛再次躬身行礼。

“去吧。”沈仲摆了摆手，“记住，你的安全，同样重要。”

凛默默退出了静思居。

这一次，她感觉自己与沈仲之间的博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沈仲抛出了更大的诱饵，也布下了更深的棋局。她获得了接触更多秘密的机会，但也可能因此而彻底暴露在对方的算计之下。

而她自己，也成功地利用“空间波动”这条线索，转移了沈仲的部分注意力，为自己争取到了研究核心秘密的时间和权限。

接下来，她需要做的，就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个“丙级权限”，去解开那些古老的谜团，同时…时刻警惕着来自沈仲、来自孤、以及来自那片无处不在的黑暗中，可能随时降临的……致命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