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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吉光表现得很顺从。

尽管她的问题很多，但在天圣帝君的眼中，对世界充满好奇，也是他作为伟大帝君应当拥有的高贵品质之一。

作为她的缔造者，自己已经尽量和蔼并详细地解决了她的疑惑，随着真相的近一步清晰，想必她也已经清楚了自己的价值和意义，将会作为自己成长而来的崭新魂灵和□□，成为自己所获收藏品中，最重要的一个。

天圣帝君很满意，他告诉苏吉光：“与孤同去。”

苏吉光说：“好。”

天圣帝君的满意中终于掺杂了一丝古怪——苏吉光身体里跳跃的那一缕魂识，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虚弱。虽然只是些许的异常，但逃不过他作为天圣帝君灵敏的神识。

老者眯起眼睛，认真地打量他的造物。而视野之中，容貌美丽的年轻女子朝他露出一个再完美不过的笑容，和煦温暖，拥有能够融化任何猜忌的温度。

天圣帝君找不出破绽，看着这样的笑容，他心中升腾起极其罕有的古怪。

是因为他魂灵正在其中的缘故吗？相同的魂灵不能被操纵，他只能寄由自己的一缕魂灵完成控制。

或许……只是孤的错觉罢了。

天圣帝君这样想着，转过身去。

他一边走着，心中还在激烈地思考着，应当怎样更加保险地对待自己的第一个造物。魂灵的滋养需要时间，他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将分离出去的魂灵部分填补齐全，故而每一个造物都需要珍惜。

正在他思索之际，背后突然传来女声的声音。

“姚千。”

“我知道你在这里。”

天圣帝君回过头去，骤然的风从他虚幻的身体掠过，他感知不到，只能看到地面草植贴地簌簌耳洞，原本跟在身后的女子已经失去踪影。

——她逃走了。

姚千所复制的第一个灵能力是速度，复制而来的灵能力往往只能发挥原本的两三成的能力，提升也极为缓慢。

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这唯有几分的速度使用起来，也有足以令残灵无法追击的轻松。

取得灵能力的三年来，姚千第一次有这样的紧张心情：无论多快，都会被追到。

“只是时间问题。”

被他带在身边迅速移动着的苏吉光说话了，“我身体里还存在有他的部分残灵，虽然我暂时压制住它，免遭控制。”

“但他早晚能够凭借那个找到我。”

姚千转过头，看向苏吉光。周遭一切早因高速移动而变得模糊，只有与他保持着相对静止的女子面容在此刻尤为清晰。事实上不必看，他也能用记忆摹画出这张脸上任何一处细节。

“你……”他有很多问题，他想问苏吉光怎么知道他在身后，又想问清楚他躲藏于后面没能完全听清楚的部分，更重要的是他虽然在快速地移动着，但并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该去哪里。

能够去哪里。

“从你跟着我出门，我就察觉到你的存在了。”苏吉光道，“你这个复制来的灵能力最大的问题就是启动时的灵力波动无法隐藏，跟你说过几次，看来也缺乏长进。”

她好像知道姚千在想什么，一个一个回答他的问题，语气从容，仿佛正狼狈逃跑的另有其人，“至于天圣帝君跟我说的那些，你没理解的，我稍后跟你解释。”

“至于去哪里。”她一顿，像是思考了两秒，“我给你指路。”

苏吉光拥有对地理位置超乎寻常的记忆力和方向感，任何走过一遍乃至只是看过地图的地方，对她来说无异于自己的第二个家——这样说倒也有些夸张。但此时此刻，靠着苏吉光的指路，两人在尚且没有来过的陌生地域反复拐弯，最后来到了一片低矮的山中。

夜色尚浓，林中月色也清冷，四周寂静。苏吉光手指拂过挂着露珠的低矮灌木，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抬起头，她问靠在树边正微微喘气的姚千：“怎么样？灵力还多吗？”

姚千点点头：“还好。”

“好消息，”苏吉光弯了弯嘴角，“那个什么帝君暂时没有追过来，大概是有什么后招吧。你现在可以先恢复一下自己的灵力，我的计划需要用。”

苏吉光的声音和平时一样，语调上扬，语气肯定，永远乐观、成竹在胸。姚千习惯了她的计划，甚至有些放弃思考。

只是今天略有不同，如果不是太过熟悉，旁人察觉不出这其中微妙的差别，姚千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苏吉光仿佛在竭力掩饰，却又不能彻底地骗过他。

姚千问：“什么计划？”

苏吉光笑了一声，转过视线，悠悠道：“那家伙迟早会找到我，单靠逃，是躲不了他的。”

姚千道：“我们可以回去，驱协的驱灵师总是能对付得了他的。”

“不能让他去城市。那里的灵感者太多，他为了报复我，恐怕会造成大量的伤亡。”苏吉光摇摇头，突然语气神秘地抛出问题，“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姚千摇头，他没有那么好的方向感，顺着指引一路狂奔，早已迷失方向。

苏吉光宣布答案：“这里是那个编号CA779灵域的周围。”

CA779灵域，就是他们此次前来将要解决的灵域，发生这种意外事件，姚千本来已经将这个灵域置之度外，却没想到苏吉光居然将他带到了这里。

“想要拦住一个残灵，因地制宜，要用另一个残灵的灵域才好。”

苏吉光语气冷静，开始部署她的计划，“接下来的计划分两步。那家伙没有立刻追上来给了我们一定的反应时间，等你灵力恢复一部分，就使用你泯灭的能力，帮我将魂灵中属于天圣的那部分残灵抹去。我可以用片羽将其斩断分离，你不必区分它们，只要按照我的指挥做就可以。”

姚千犹豫一秒，点点头。那一刻他其实想问苏吉光这样对待自己的魂灵是否太过痛苦，可这太过显然的问题似乎并没有提问的必要。

苏吉光既然能够下这样的狠心，他又何必再把痛楚揭开？苏吉光不喜欢这样。

“在此之后，那家伙对我的感知应该会减弱许多，但不可能完全失去，毕竟我是他的造物，八成烧成灰他都能认得出来。”

苏吉光耸耸肩，“但是我躲进灵域里，便足够大大拖延时间，给你留下搬救兵的机会。”

姚千明白过来：“所以，计划第二步，就是让我回到驱协，带人回来。”

苏吉光笑着看他：“对，记得找一些厉害的，我的生死可就交给你了。”

她弯起眼睛，在清冷的月光和夜色里，也有某种让姚千心中发热的东西。

晨色熹微，林中连清晨的阳光也带着冷色，已经是两小时之后，姚千恢复了灵力，完成了苏吉光所说的第一个步骤。魂灵受损的痛苦着实强烈，冷汗浸湿苏吉光的后背，她脸颊呈现出明显的苍白，神色却是大事完成后的轻松，微微吐了一口气：“成功了。”

姚千垂眸看她，心中闷痛，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苏吉光却看着他笑了笑：“好了，这会儿实在缺少时间，经不起墨迹。准备下一步了。”

“你现在这么虚弱，进灵域恐怕很危险。”姚千担忧道，“虽然远不及那个帝君，但也是个十分恐怖的存在。”

“说得也是。”苏吉光眨眨眼，“那我再休息……十九分钟好了。”

她有零有整的数字从哪里来的？姚千每次都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苏吉光休息时也不住嘴，用十分做作的严肃语气问姚千：“经此一别，生死难料，十分危险。临别之际，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姚千看着苏吉光歪过头，用十分带有诱导性的表情看着他，仿佛在等待某个既定答案。

他不明所以，喉结略动，微微皱眉，不确定道：“注意安全？”

“不是。”苏吉光不太喜欢等待，见姚千不说话，只好亲自公布答案。

“小秋说你喜欢我，是不是真的？”

姚千感到自己浑身血液冰冷。

刚才带着苏吉光逃离平生未遇之可怖残灵时，也没有这样的心情。

苏吉光也感知到他的紧张，冲他招招手：“你过来一点。”

姚千保持着仅有的理智，听从苏吉光的话，朝她走近。

“再近一点，哎，再近点，弯下腰。”

坐在树下的苏吉光张开双臂抱住了青年，姚千茫茫然随着苏吉光的动作坐进地面，陷进搭档兼入门老师的怀里。

这实在是一个太热情饱满以至于同伴意味十足的拥抱，但姚千感到自己心如擂鼓，失去最后一点理智，变成僵硬的一块人。

苏吉光靠在他肩膀上，微微侧过头，在他耳边说话，语气安静、坦诚、温和。

“是不是很久了？”她问。

姚千其实有很多答案可以说，关于这份突如其来又耗时漫长的暗恋，他有充足的内容可以表达，但他只能轻轻地嗯一声。

柔软的长发在他面前晃了晃，苏吉光蹭蹭他的肩膀，仿佛已经很累，埋进他颈间，闭眼问：“怎么一直没有说。”

姚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面对太过于优秀的人望而却步，总觉得要登上一个又一个山峰，才能真正触碰到顶端的那个身影。

他自知浅薄，不敢肖想。

“觉得我不喜欢你吗？”苏吉光故作轻松地问。

“就没有这种可能，比如说，我说不定，也……”她少有的卡壳，“对你挺有好感，知道你喜欢我也并不觉得奇怪……其实挺高兴的。”

“本来想再确定一点，再跟你说的。毕竟我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

“但是人总有冲动的时候，比如说现在。或许是因为太危险导致肾上腺激素爆发……等等这之间会有关系吗？”

姚千已经无力进行任何与吐槽有关的心理活动，任由苏吉光说着不着五六的话。

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直到最后，眼前人才总结道：“所以，虽然时间仓促，没有准备，但我还是冒昧地提出建议：和我在一起吧。”

“好吗？”

“好。”姚千答得很快，像条件反射。

其实他已经彻底失去对周遭的戒备，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应当作何反应，只会嗯声。而面前人却已经笑眯眯地突然地凑上来，在他唇边留下一瞬温暖、柔软、甜蜜的触感。

“我喜欢你。”面前人、梦里人说。

在此之后的很多年，残灵仿佛知道这是他最珍贵的记忆，总要复制相同的桥段来引诱他。

姚千也总会在这之前削除幻象。

他人生的第一个吻属于苏吉光，最后一个自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