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只有三个有意识的生命知道这个秘密。失去记忆前的你，我，还有那个……”他停顿几秒，仿佛在思考一个合理的描述方式，“可怕的残灵。”

这实在是一个模糊的描述，我本来应该对其评价为蹩脚，可脑中霎时间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影像，好像这之间存在着某种天然的关联。

“你说的，不会是那天我在你记忆中见到的那个老者吧？”仿佛被古怪力量牵引，我不由自主地问出了这句话。

那天，在医科大灵域中找到姚千时，他自己的魂灵正被困在灵域之下的某段回忆里。在那段回忆中，一个身材高大到近乎两米的老者，手中正掐着一个瘦小的残灵，其后将其炸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

此时此刻，我仍然能够清晰回忆起那老者的神态容貌，以及我见到那老者的瞬间，心中油然而生的熟悉感——那是我从未感受过的陌生情绪，在一瞬间便涌现出来，几乎溢出胸腔。

姚千点了点头。

我得到确定回答，下意识地问出第二个问题，可是一张口，我发现自己的声线竟然有些许颤抖。在我短暂的残灵生涯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

“是他杀了我？”

姚千看着我，我看到他眼神里流露出十分复杂的情绪，但是回答得很快。

“不是。你当时应该看到了，他手中握着一个残灵。杀死你的人是它。”

这句话显然出乎了我的意料。

对一切一无所知的阮之秋露出茫然的表情，看着我们说话仿佛在打哑谜，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我终于放弃了自己连环的提问，对姚千道：“还是从头讲起吧。”

姚千嗯了一声。

“2016年9月13日，”他说日期的语气很确定，好像已经讲述过很多遍，“我们接手了一个任务，有关于这附近的一个灵域。”

“根据当时的资料，这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灵域。灵域之主似乎对人类怀有超出异常的憎恶，以折磨人类的身体和魂灵作为乐趣。”

“对于大多数灵域而言，灵域之主要么只会伤害受害人的魂灵，要么会通过杀死身体的方式杀死魂灵。”

“而这个残灵的主人，即便杀死人类后，”姚千说到这里，略微一顿，“也会将人类的身体彻底毁灭，几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也正是因为受害者的遗体从未出现，才导致这个灵域被发现并确认时，已经存在数年，杀害过许多人类。”

阮之秋怔了怔，语气不妙地问道：“八年前，你说的灵域不会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灵域吧？”

姚千否认了：“不是，那个灵域已经被确认消失了。况且那是一个有着固定位置的普通灵域，只是和这个灵域的位置有些接近罢了。”

阮之秋哦了一声，颇有点松口气的样子。

“虽然我们是为了这个灵域而来的，但其实我并没有真正进入到这个灵域之中。”姚千看向我，“当时我们已经来到这里，但你认为缺少资料，所以我们暂时没有进入灵域之中，而是在附近村落展开了调查。”

“光调查，便持续了大约两天时间。”

阮之秋有些奇怪道：“不对吧，就算八年前驱协中心的人员配置还没有现在完备，但也轮不到全部由驱灵师去进行调查吧。在发布任务的前期，这些资料不都应该准备完善了吗？”

“确实是这样。”姚千淡淡道，“驱协给的资料已经算是完备，选择调查的目的，大概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说话间，姚千又看了我一眼：“我是从那时起，发现你有些心不在焉的。”

矛头突然指过来，令我心头微微一跳。

姚千继续他的讲述：“有时做着什么事情，眼神会突然地飘出去，仿佛看到或听到什么，又或者怀揣了什么难以言说的事情。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为你受到邪灵的影响，所以多留了些心。所以第二晚宿在村里时，我才发现隔壁房间的你，偷偷出去了。”

“你去见了一个残灵。”姚千轻声道，“我听到你说，它在呼唤你。”

这句话仿佛触发谜题的钥匙，听到的瞬间，有答案从我心中明显地析出，浮在明净的水面上，吸去我所有注意。

“是那个老者，对吗？”我几乎脱口而出，语气确定。

“我去见了那个老者。”

姚千看我的目光有些发怔：“你想起来了？”

“没有。”我摇摇头，“只是，我有这样的直觉。”

姚千于是继续讲述下去：“那时的我所复制的能力与现在不同，相比于破坏，更偏向辅助。也正基于此，那个老者并没有发现我……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因为你的理解和顺从，又或只是他的表达欲望，他向你讲述了你被他的声音和灵力吸引，赶来见他的原因。”

“你是由他的一部分孕育而来，培养出的身体。”

阮之秋一只手突然横过来，拦在我和姚千之间，浅茶色的眼睛斜向姚千：“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姚千很冷静，仿佛早料到她的反应：“我说得没有错。”

“这是事实。”

“老者自称为天圣帝君，是一个存在了两千年以上的残灵。”姚千道，“这虽然是他的自述，但是根据其之后展现出的灵力，似乎也并不算太过夸张。”

“死前生而为君主，死后的他也拥有着自己的灵域——被称之为他的国度。在国度中经历了漫长的统治后，他开始变得贪婪，希望能够拥有自己的□□。”

“等等，”我压下心中的古怪，提问道，“在许多灵域中，残灵不都可以拥有自己的身体吗？他应该也可以吧。”

“这点我并不确定，毕竟我并没有进入过他的灵域。”姚千道，“但对于这个残灵来说，拥有身体具有比使用更加重要的意义。因为它的灵能力，是依靠‘被看到’而施展的。”

“作为君主，或许是因为怀有着永远统治的强烈渴望，他的灵能力表现为——能够命令所有，被他看到的人。”

“……”

我和阮之秋一齐陷入沉默，三人间充斥着不可言说的寂静。

“你的意思是，”

良久我才开口道，“原本作为残灵的他，只能被灵感者和残灵所看到。他想要拥有身体的目的是被更多寻常人看到，从而——统治更多人类。”

姚千点了点头。

我突然想起什么，皱起眉又道：“不对。残灵不是只能生活在灵域里吗？他不能离开灵域，又怎么让更多人类看到他——”说到这里，我声音一滞，脑海里闪过姚千所说，我在深夜里见到了那个老者。

而姚千又说他从未进入过天圣帝君的灵域。

“残灵是可以离开自己灵域的。”这次是阮之秋朝我解释道，“这需要极其强大的灵力，或者某些特殊条件。虽然很少，但并不是没有。”

“也就是说……”我扯了扯嘴角。

“这个残灵拥有控制力极强的罕见灵能力，和强大的灵力。”阮之秋神色严肃，“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残灵如果真的拥有身体，将会相当麻烦……或者不止是相当。”

她叹息道：“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驱协要将这件事列为机密了。这种如同定时炸弹一般的东西存在在世界上，不仅可能会带来驱灵界人心的动荡，更可能引起别有用心者的关注。”

“所以，我又是怎么来的？”我转过身，再问姚千。

姚千便继续道：“他利用控制下一个灵能力者的能力，修改了一个女性灵能力者的身体，将自己魂灵的一部分注入其中，孕育出了你。”

“你是出生在那个灵域之中的。”

“而在这之后，为了让自己的‘预备身体’能够得到良好的环境以完善地成长，他将你送出灵域，送到了人类的社会之中。”

姚千闭了闭眼，声音有些疲惫：“而在你二十二岁时，他终于想起了你。”

“他召唤你，是为了回收你。”

回收我。

我哂笑：“所以，他是想要杀死我的魂灵，而后取走我的身体……”

“等等，”我一怔，吸了口气，“那老者，不是一个男的吗？他为什么要制作一个女性的身体，是有什么古怪的癖好吗？”

姚千看着我，一时也没有说话，片刻后，没忍住笑了。

他说：“当时你也问了。”

“好的，不愧是我。”我抬抬眼皮，“那答案是什么？”

姚千道：“只要□□存在，他可以将□□变化成任何形态，□□是一个外壳，但只要是被他魂灵所孕育的□□就可以。同时，他也希望自己的一部分魂灵，能够在外界获得非同寻常的成长。”

“……某种意义上确实非比寻常。”

虽然姚千的解释有其一定的道理，但我还是忍不住再次道，“可以随便修改，那染色体可以改吗？”

阮之秋道：“作为两千年前的残灵，他多半是没有学过初中生物。”

姚千没有加入我们吐槽的队伍，虽然讲述的是我的身世，他的心情却好像比我还沉重。而我已经尽力用笑话来调节心情，消化这个故事带给我的不快。

“原本在天圣的计划中，当晚他便可以回收到你的身体。毕竟他的部分魂灵正存在于你的身体之中，虽然是一部分，但在他看来，足以将你的意志吞噬。”

姚千的语气略显恍惚，仿佛回到当初的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