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灵硬生生地从49楼,一口气冲到31楼,才乘坐其他电梯回到平地。他越想越害怕,也越想越疑惑:那个人为什么会盯上我啊?
他真的不记得自己有见过对方。
越想越头疼,别灵索性不去想了。他破例打车回了宿舍。
这段时间,他趁着还没发毕业证,继续在大学宿舍里住着,好省点钱。
别看他还没有毕业,花销却挺大。每个月做兼职赚到的钱,除了自用,还得给那位女老师的家人汇钱。女老师的父母本不想收,但他俩现在膝下无子,现在不多存点钱,以后老了怎么办?
别灵也找过志愿者叔叔的家人,但不管他怎么打听,都查不到,仿佛他和他一样,是个孤儿。
于是,为了抵消少年时犯下的错,别灵每月给女老师的家人汇款,金额不多,只有三千。
除去这笔开销后,他本来还能存点,但前段时间,他遇上了一件糟心事,害得不仅存款没了,还负了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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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进了宿舍门,别灵见屋内没人,便打开衣柜翻找,把埋在衣服堆里带着锁的木箱子取了出来。
木箱子上的锁生了锈,他打开时,着实费了番功夫。
等盖子掀开,别灵看着里面的东西,一时有些怔忪。
箱子里是一盒过期的朱砂,还有不少画在作业本上的符纸,以及一个六方形的黑色小盒子。
小盒子是叔叔的遗物。叔叔叮嘱过他,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打开。
别灵的手便掠过盒子,将那些画在作业本上的符纸取了出来。他原本是打算照着样式,再画几张。
忽然,怪事发生了。
他的指尖刚触上符纸,符纸便燃了起来。蓝色火苗“唰”地冲出,又转瞬消散,只留盒子里一堆漆黑的灰烬。
别灵眯了眯眼。他虽然只有半桶水的水平,但一些基础的常识,他还是知晓的。
方才符纸自燃,是因为接触到了邪气。
而根据符纸燃烧后的灰烬颜色,可以得知邪气根源的厉害程度。
这灰烬黑得那么纯粹,一看就是怨气深重的恶灵。
符纸自燃后,他原本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清明了。他再抬起手来看,手背上那些淤青,居然也消散了不少。
难道……那家公司已经开始迫害他了?
别灵起身找来六枚硬币,再双手包着硬币,连掷了六次。他根据卦象一算——好消息是,不是那家公司使的坏;坏消息是,他在两个月前被恶灵缠上,且恶灵只是被符纸一时赶走,随时可能回来继续害他。
而驱动恶灵的人,别灵稍作回忆,便知道是谁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
正好,别灵马上要去兼职的地方,能打听到那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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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半,别灵乘坐公交车来到了金悦会馆。他从大三开始,就一直在这家会馆做兼职。
会馆对兼职生的颜值要求高,给的时薪也很大方,一小时70元。兼职时间一般是从周五到周日,每天上六小时,一周能赚1260元。
兼职都这么赚钱,正式员工更是收入颇丰,月入过万,还提供双休。
因此,两个多月前,别灵考虑过要不要在金悦转成正式职工,但之后发生的事,让他对这里有了成见。
如果不是急于还钱,他肯定会辞职。
而别灵会被恶灵缠上,这件事也是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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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星期六,因某位有名的富二代在这里过生日,来的人比以往都多。
富二代定了唯一的至尊包房,光面积就超过了一千多平方米,更邀请不少外围女来助阵。这美女一多,男人就跟来不少。使得娱乐区的服务员完全不够用。
领班便让别灵也负责这间包房。
这种事情之前常有。
别灵盘靓条顺,气质清爽,又踏实肯干,一旦有地方缺人,大家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
甚至有时候缺少爷了,领班也想拉他去凑个人数。
但别灵死守底线,只当服务员,坚决不干其他的事。
他知道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很难回头。
这家会馆里的少爷公主们,刚来的时候都说自己只陪酒,不出台,但时间一长,没有人守得住底线。
别灵可不想走他们的老路。
当然,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他,见过太多人情冷暖,也见过太多贫穷带来的悲哀。对别人从事这样的职业,他也不会去鄙视。只要这些人不来招惹他,他都能泰然处之。
谁知道那天晚上,别灵被主动招惹了。
一个才从这里离职,之前跟他不对盘,艺名叫小缘的少爷,见来送酒的人是他,非要他把自己端来的酒全部喝下去,还说喝光就给他一万块。
做东的富二代也不是个好东西,在旁边瞎起哄,说今天要是不喝酒,就不让别灵出这道门。
其他在房里的少爷公主都知道别灵看着文静,实则是个倔脾气,不愿意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动。他们赶紧出来调和气氛,表示自己愿意不要钱喝双倍。
奈何小缘已经攀上高枝,不需要再用金悦来做踏板,便不给其他人脸面,硬逼着别灵喝。
别灵有点生气,但没到发作的程度。作为成年人,他早就知道这种糟粕的“酒文化”,只要是打工仔都会遇上几回。再说,他的酒量还行,盘子里装的全是十来度的鸡尾酒,他喝完也不会醉。对方还愿意给钱,一万块,不赚白不赚。
于是,八杯鸡尾酒,别灵全喝了。一滴不剩。每喝完一杯,都惹得满堂喝彩。
本来气氛到这儿,就行了。
小缘却像被人打了脸般,气得横眉竖眼。他不知从哪里薅出来一瓶酒,杵到别灵面前,吼道:“今天你要是能一口气吹完这一瓶,我打赏你三万!”
话音一落,在场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更嗨了,竟异口同声地喊道:“吹!吹!吹!”
别灵瞟了眼面前的酒——伏特加,一瓶750ml,度数不算太高,就40。
可就算度数不太高,要别灵一口气喝下去,也是天方夜谭。
他索性直言道:“确实喝不了。不好意思。”
说完,他便转身要走,准备继续去外面吧台端酒。
小缘却不打算放过他。见他转身,小缘跟打了鸡血似的,高声骂道:“就知道你没种!你这狗杂种!”
别灵顿住了。他最讨厌别人骂他“狗杂种”。而小缘不仅骂了,前段时间还到处说他不是被父母遗弃的,而是一生下来,就把爹妈给克死了,要不然一个正常的男婴,怎么可能会被父母遗弃?
“三万?”新仇旧恨混着究竟一起上头的别灵,再次确认了一遍。
小缘得意扬扬地伸出三根手指:“对,三万!”
别灵讽刺道:“这不对啊,小缘哥,你怎么把你自己□□的价,安在我头上啦?我可卖不了这么贱。”
不少人意识到气氛不对劲了。
有人出来想劝两人就此作罢,但小缘早就跟他不对盘,现下被骂是“贱货”,更是气上心头。他拿起手边的话筒,怒吼道:“你这克死自己爹妈的狗杂种也配谈价?”
这话一出,全场都静了。
别灵还没做出行动,有个一直看不惯小缘的公主——lily,直接扯着嗓子骂了起来:“你一个卖、屁、股讨生活的,也配骂别人干干净净过日子的?屁、眼都□□、大了,你装什么高贵?”
她伸手去拽小缘,骂骂咧咧道:“走,走,你要想骂,我陪你出去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在维护别灵,也在想方设法地挽救这个场子。
但小缘蠢啊!
他本就气得双目通红,现在被lily一拽,便恼羞成怒地把手里的东西,向lily砸了过去。
lily被旁边人扯了一把,因而闪躲及时,没被砸中。
可啤酒瓶砸碎的声音,还是惊得不少人尖叫出声。
场子一下就乱了。
做东的富二代,这才反应过来,扒开众人,想把他俩弄出去。
但为时已晚。
小缘早就对别灵恨之入骨。他费尽心力勾搭大半年的富二代小帅哥,眼瞅着就要傍上了。谁知富二代因为偶然见到进包房送酒的别灵,又知道别灵是个孤儿,只是进会馆做兼职,不卖艺也不卖身后,便再也瞧不上他,还骂他“拜金、市侩”。
真是包子骂狗馋!
这包子要是不露出肉味儿,狗会往上撵吗?
可惜富二代心硬如铁,不仅拉黑了小缘,更不许他靠近自己,害得他连特殊手段都没法使。
无奈,小缘只能另谋出路。好在他心思活泛,这段时间通过一点特殊手段,搞定了一个中年土大款。要不然等他年老色衰,那可真是无处安身了。
那款爷虽然有钱,颜值却十分抱歉,每次幽会过后,小缘都觉得自己是朵可悲的鲜花,被一坨牛粪毁了芬芳。因此,他暗地里可是常常诅咒别灵暴毙。
什么干净?
呵,别灵不配!
现在见他人竟然为了维护那个野种,折自己脸面,小缘怒从心起,又从旁边拿来酒瓶,要砸向lily。
在众人惊声不断的背景音中,别灵忽地出现在小缘跟前,一把攥住他手中的酒瓶,再往前踢了一脚。
这脚别灵是照着小缘胸口踹过去的。他虽然气得冒烟,却没敢下大力,只想把人踹倒而已。
在迷离的包房灯光中,别灵感觉自己踢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明明周围闹哄哄的,他却听到了那东西碎裂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
碎裂声消失后,随即而来的,是小缘歇斯底里的尖叫。
“啊——!”小缘叫得像只被捅的猪,双手捧着自己胸口,瘫跪在地上不起身。
别灵被这声音弄得理智归位,几分惊慌跟着窜上心头——他不会真把人踢出问题了吧?
包房里其他的尖叫声逐渐停歇,迷离的灯效也被亮黄色的灯光遮盖。其他少爷公主凑过来,有的想把小缘扶起来,有的低头去查看情况。
只见方才还气焰高涨的小缘,现在像是失了魂般,只知道尖叫,被人一扶,便软绵绵地歪倒在了地上。
别灵这时才看清,小缘手里捧着一个碎裂的牌子。牌子里装着猩红色液体。它许是被别灵踢碎了,红色液体流得小缘胸前和手上到处都是,像大动脉被人刺穿了一般。
其他人不知真假,被这情形吓跑了不少,还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反而围得更紧了。
挤在人群中的富二代气得头疼。他用力拨开人群,拿起一旁的话筒来大喊道:“草!别他妈叫了!报警!赶紧报警啊!”
报警?
别灵心里更慌了。他赶忙半跪在地上,伸手去探小缘:“你、你没事儿吧?”他说话的音儿都在颤。
小缘仍是尖叫个不停,尖叫声中还夹着他如同喊魂般的胡言乱语:“宝宝!我的宝宝啊——”
现场局面乱成一锅粥,就连娱乐区的经理过来调解,也无济于事。
小缘被众人搀扶着坐在沙发上,他的嘴里仍旧反复哭喊着那几句,声音越来越凄惨,听得人不寒而栗。
富二代气得大发雷霆,连砸十多个酒瓶,还不觉解气。他听到小缘仍在那儿哭喊,更是气得要拿着酒瓶去砸他的脑袋,幸而被其他人连拖带抱,才没有发生流血事件。
不少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拿着手机在那里直播的直播,拍视频的拍视频。更有不怕死的,凑近了小缘,怼着他的脸拍。还是那位维护别灵的lily,这次挡在了小缘身前,不许他人拍脸。
而别灵明白自己闯了大祸,倒是安静地守在一边,等着警察来。
还好,这样混乱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
总经理带着保安队的人,比警察先一步赶来,将其他客人一一请走。
对仍旧气愤不已的富二代,总经理免了对方的单,更让对方另选日子,由金悦做东,为他重新举办生日会。
富二代这才歇了怒火,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走了。
等到外人离开,包房里只剩下金悦的员工,总经理那张卑微的面孔立刻被冰霜覆盖。他冷冰冰地瞥了一眼别灵,先走到小缘跟前。
出乎所有人意料,总经理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与其在这里又哭又闹,不如去找师傅看看还能不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