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绰回到府中时,夏侯嫣见他神色异常,便去搀扶一把,他染血的指尖陷进她手臂时,夏侯嫣听见了北疆沙狐的哀鸣。
那是大婚第三日他猎来送她的生辰礼,此刻却化作一声破碎的"嫣儿",混着冰碴扎进她突跳的太阳穴。
"你"银蛇簪在她掌心折成锐角,簪尾陨星石正抵住他心脉,"也配唤这个名字?"
她想起萧迹最后一次策马入戈壁,沙尘暴里传来的呼唤也是这样支离破碎。可宇文绰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胎记上,那里突然浮出银蓝脉络——竟是当年萧迹亲手种的相思蛊在呼应冰蚕毒。
宇文绰突然咬破舌尖,将带蛊的血哺进她唇间:"三年前…你抱着萧迹尸身淋的那场雨…"他腕间佛珠突然崩裂,"咳咳…冰蚕蛊吸饱了七日离人泪…"
夏侯嫣的护甲掐进他琵琶骨。那夜她确实在暴雨中遇见黑影,那人隔着斗篷递来的玄铁匕首,此刻正在她枕下嗡鸣。
宇文绰脊背的母蛊突然爆出青光,映出他腰间陈年箭伤——正是萧家独门羽箭造成的菱形创口。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蛊毒凝成的冰棺时,夏侯嫣扯断了宇文绰的螭纹腰带。十二枚玉扣滚落在地,拼出的竟是萧迹绝笔信的残句。她忽然记起那封信缺失的第七行,此刻正烙在宇文绰心口:"嫣儿,宇文九旒冠中藏着你父亲的…"
"…藏着你父亲通敌的密函。"宇文绰突然攥住她探向冠冕的手,九旒墨玉映出他眼底猩红,"萧迹没写全的是…建昭十三年西戎王庭的《焚羽诀》…咳咳…最后一章在你妆奁夹层…"
夏侯嫣的耳坠突然炸裂。那是萧迹送的及笄礼,此刻迸出的毒针却被宇文绰用齿间接住。
他染血的唇擦过她颤抖的眼睫:"你总说我的朝服熏香太苦…"冰蚕蛊顺着相贴的肌肤游进她血脉,"却不知龙涎香里混着解你蛊毒的鹤顶红…"
宫钟恰在此时敲响。
宇文绰最后那句"嫣儿"化作青烟消散时,夏侯嫣摸到他袖中暗袋里的玉雕小像——分明是她十四岁猎场挽弓的模样,底座却刻着萧迹的私印。
夏侯嫣腕间银铃炸开毒烟时,黑衣人的弯刀正挑断她第二根衣带。缠枝纹襦裙裂帛声里,她嗅到宇文绰冠冕上特有的龙涎香——混着冰蚕蛊毒的腥甜,正从地窖顶端的青砖缝渗下来。
"小娘子这身冰肌玉骨,倒值万两黄金。"黑衣人獠牙面具贴着她颈后,刀尖在朱砂痣上刻出血痕,"只是买家特意交代,要在你身上大做文章……"
腐锈铁链突然发出鸾铃般的清响。夏侯嫣垂落的发丝缠住对方手腕,发间暗藏的陨星石碎末灼穿皮肉——这是今晨宇文绰为她描眉时,混在螺子黛里的杀器。
地窖顶棚轰然塌陷时,宇文绰的九旒冠冕正砸在黑衣人天灵盖上。玄玉珠串崩裂四溅,夏侯嫣看见他未着护心甲的中衣前襟,赫然是自己昨夜刺破的刀口。
"少司大人来得倒快。"她故意让残破的袖口滑落,露出萧迹赠的银蛇镯,"可惜这些好汉不识货,竟不知值钱的是脑子里..."
黑衣人突然暴起,淬毒的峨眉刺直取她咽喉。宇文绰剑锋却先一步穿透对方肩胛,剑柄处缠着的竟是夏侯嫣今早丢弃的染血绷带。
"他们要卖的不是你。"宇文绰割断她脚镣时,掌心冰蚕蛊纹路突然发亮,"是嫣儿胎记里藏着的《焚羽诀》残章。"他染血的指尖抚过她颈后伤口,血珠竟在青砖上凝成文字。
当宇文绰抱着她滚进火油池时,夏侯嫣终于摸到他后颈的暗器机关。三枚透骨钉擦着她耳际飞过,钉穿了黑衣人正在结印的双手——那是萧家失传的惊鸿指法。
"大人这手偷天换日..."她在烈焰中扯开他衣襟,露出心口被冰蚕蛊噬咬出的图腾,"把萧迹的武功路数刻在自己经脉上,不痛么?"
宇文绰突然咬破她锁骨旧疤,蛊毒混着血水渡进她唇齿:"三年前你为他种的相思蛊...咳咳...不正是养在我心脉里?"冲天火光中,夏侯嫣看清他腰间玉佩——分明是萧迹贴身之物。
宇文绰剑锋贯穿最后一名黑衣人时,青楼梁柱轰然倒塌。夏侯嫣在尘烟里拾起半截焦黑的琴弦,正是她当年系在萧迹冢前的。
"少司大人这场戏演得妙。"她将琴弦缠上他脖颈,"先让我'意外'发现你书房暗格里的旧物,再引我来这藏着前朝密卷的青楼"
宇文绰突然咳出冰蓝色蛊血,溅在她锁骨胎记上:"嫣儿不妨猜猜...这满室火油里...可掺了你最爱的沉水香..."他染血的手掌覆住她眼睫,指缝间漏出的月光恰照在地窖暗门——那里堆着百余幅画卷,全是她及笄后策马挽弓的模样。
夏侯嫣摸到画卷边角隐秘的剑痕,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萧迹咽气前死死攥着的,正是宇文绰剑穗上缺失的墨玉螭纹。
宇文绰割断第三根铁索时,夏侯嫣腕间银铃正发出雁鸣般的颤音。这是阿迹送她的及笄礼,此刻沾了地窖里的蛇毒,泛着与那人眼角泪痣相同的青蓝色。
"嫣儿,闭气。"宇文绰的剑风扫落她鬓边珠花,九旒冠冕早不知丢在何处。黑衣人獠牙面具裂开的刹那,夏侯嫣看见对方脖颈处熟悉的鹰隼刺青——正是阿迹当年贴身侍卫的标记。
她忽然想起那个雪夜,阿迹握着她的手在冰湖上刻"雁"字:"等开春大雁北归,我就..."话尾混着鲜血咽在喉间,此刻宇文绰剑尖挑飞的面具下,赫然是阿迹侍卫枯槁如鬼的面容。
"他竟连死人都不放过..."夏侯嫣攥着半截焦黑的发带冷笑。这是阿迹束发用的天青绸,此刻却缠在宇文绰渗血的腕间。地窖火把突然爆出绿焰,映出她胎记上蜿蜒的新伤——与阿迹临终前在她掌心画的符号一模一样。
宇文绰突然捏碎玉珏,冰蚕蛊毒混着血雾喷在石壁:"之前你埋在雁回谷的玉匣..."他咳着将半枚雁形佩按进她伤口,"装着的是你写给阿迹的婚书..."
夏侯嫣的护甲刺穿他肩胛。那夜她亲眼看着阿迹的棺椁入土,却不知宇文绰在坟前立了整宿。此刻雁佩渗出的血珠竟拼出南靖文字——正是阿迹绝笔信里缺失的段落:"宇文九旒冠中,藏着你父亲通敌..."
当宇文绰背着她跃出火海时,夏侯嫣嗅到了雁羽烧焦的气味。十七岁生辰那日,阿迹猎来的白雁还养在宇文家后院,此刻正在烈焰中发出濒死的哀鸣。
"你竟留着..."
"留着它们教你凫水时的抓痕。"宇文绰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旧伤竟与阿迹肩头箭疤如出一辙,"那年你推他落水,是为取他怀中的边关布防图吧?"
夏侯嫣的银簪扎进他旧伤。那日她确曾把阿迹按在冰湖下,却不知宇文绰就藏在芦苇丛中。
漫天飘落的雁羽间,她看清宇文绰腰间玉佩——分明是阿迹的遗物,此刻却用冰蚕丝缠着当年她刺入阿迹心口的金错刀残片。
宇文绰倒在染血的雁羽堆里时,夏侯嫣正用断簪挑开他束发冠。十八股发辫中藏着淡青丝绦,正是阿迹束剑用的流苏。她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夜,黑衣人递来玄铁匕首时,尾缀的丝绦也是这般褪了色的青。
"你扮作他演了三年"她将蛊虫按进宇文绰裂开的伤口,"连他唤我'嫣儿'的语调都学了十成..."
濒死的人突然攥住她脚踝。宇文绰瞳孔开始涣散,嘴角却浮出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弧度:"那年冰湖...你簪子划过他咽喉时...我多怕...怕你发现芦苇丛里..."
夏侯嫣的耳坠突然炸裂。阿迹咽气前塞给她的蜡丸,此刻滚出半张染血的帕子——上面是宇文绰十四岁摹的《归雁图》,题着她的小字"阿鸢"。
火舌卷来的刹那,她终于看清宇文绰锁骨下的烙印:正是把"嫣"字刻进自己血肉的痕迹。
宇文绰捏碎青玉酒樽时,夏侯嫣正用阿迹教的指法转着银匙。冰镇梅子撞在琉璃盏沿,发出与那年雁回谷泉眼相同的叮咚声。血从他掌心渗进螭纹袖口,在玄色衣料上洇出山脉的轮廓。
"这冰鉴雕工倒像萧家旧物。"夏侯嫣故意将银匙探进他面前的碎冰堆,挑出半枚未化的雁形冰雕,"少司大人何时学了萧世子的雕冰手艺?"
九旒冠冕的墨玉珠突然缠住她手腕。宇文绰蘸着血在案几上画阵,冰蚕蛊顺着酒液游向她的琉璃盏:"嫣儿不妨尝尝,这梅子可像你埋在雁冢边的..."
夏侯嫣撕毁第七本奏折时,宇文绰的朱笔正悬在漠北布防图上方。羊皮卷突然显出血色纹路——是阿迹独创的璇玑算法,墨迹未干处还沾着她发间茉莉香。
"兵部这折子写得妙。"她将残页按在烛火上,焦痕竟拼出阿迹的字迹,"倒像是把雁回谷的旧账..."
砚台突然迸裂。宇文绰的冰蚕蛊毒凝成霜刃,削断她腰间缀着雁羽的禁步:"嫣儿夜半私会的暗探,左肩箭伤该换药了。"他染血的指尖划过她颈侧,那里留着今晨刺客箭锋擦过的红痕,"毕竟不是人人都像萧迹,肯用咽喉接你的金错刀。"
宇文绰掀翻星象台时,青铜晷针正指向夏侯嫣胎记里的蛊纹。满地碎玉间滚出她藏在璇玑匣里的玉雁,翅膀上还沾着阿迹常用的松烟墨。
"大人这局布了三年。"她踩着碎玉拾起半幅焦黄信纸,正是当年阿迹约她私奔的密函,"连我烧毁的灰烬都重新裱糊..."
惊雷劈开乌云,宇文绰腕间佛珠突然炸裂。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坠地成卦,竟显出雁回谷大捷当日的星图。
夏侯嫣忽然扯开他衣襟,心口旧伤正渗着与阿迹临终时相同的青黑血渍:"少司大人当年扮作西戎刺客截杀他时,可曾料到这穿心箭会染上自己的冰蚕蛊?"
当第一缕天光照透冰棺时,宇文绰咬碎了藏在齿间的雁骨笛。这是他昨夜从她枕下摸走的,此刻沾着蛊血的碎骨正拼出阿迹未谱完的《归雁操》。
夏侯嫣的银簪扎进他旧伤,簪头陨星石映出两人纠缠的发丝——竟用冰蚕丝系着三缕不同颜色的青丝。
"你束发时总要混进阿迹的断发..."他突然挑断自己一缕乌发扔进火盆,"不如我帮你烧干净?"
夏侯嫣喉间发出雁群折翼般的嘶鸣。
冰棺轰然炸裂时,夏侯嫣看见满地碎冰里凝着千百个"嫣"字,每个字的起笔都带着她独用的回锋——正如当年阿迹手把手教她临帖时,宇文绰在窗外雪地上默写的《洛神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