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风光别样娇,琼枝玉树映溪桥。”
赖尚荣依靠在床边,难得清闲下来,静静地看着窗外,思绪飘飞。这几日贾府虽因他跟贾珠归来热闹了一番,可赖尚荣心里总觉着缺了点什么,读书识字虽也用心,但好似少了些指引。
正想着,赖嬷嬷迈着小碎步,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堆满了慈爱,手里拄着那根陪了她多年的紫檀木拐杖,人还未至,那带着几分爽朗与宠溺的声音便先飘过来了:“乖孙儿,祖母可打扰你了?”
赖尚荣赶忙起身,还未等他开口,赖嬷嬷就一把拉过他的手,将手中那物什塞到他手里。赖尚荣定睛一看,竟是一只温润剔透的白玉麒麟,触手生温,雕工精巧,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祖母,这是从哪来的,瞧着不像..咱们家的东西。”
赖嬷嬷瞪了自家乖孙一眼,佯装生气道:“怎的不是咱们家的东西?”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购买凭证,大大方方地塞进赖尚荣手里,“瞧瞧,这是你爹花了整整三千多两买下来的宝贝,走的正规路子,正经八百的物件儿。”
赖尚荣连忙赔笑,一边哄着老太太,一边细细打量着手中的白玉麒麟,发现这物件儿确实没有贾家字号的印记,这才放下心来,嘴上却还纳闷:“我爹又不爱这些,他往日有这个钱早就买些金碗银筷了,这是什么宝贝,竟然这般舍得。”
赖嬷嬷神秘一笑,有些得意:“可不要小看了你爹,他可聪明着呢”说着,又神神秘秘地往外指了指,“你马上科举,不拜个好老师,怎么能争一争解元。”
赖尚荣有些迷糊,这么一个玉麒麟,就能拜师了?
谁家收徒弟如此草率?想来必定不是良师。
开年三月,赖尚荣面无表情的提着水桶,绝望的看着遥遥无期的东林山顶,谁能想到,他竟然真靠着个玉麒麟拜师了,还是大雍文师--文修远
文修远人如其名,淡泊名利、宁静致远,是位十分令人敬佩的师长。
再加上其门人弟子遍布大雍,少数人才早已是朝中栋梁,可以说只要能搭上文师的路子,就跟那些权贵有了十分密切的联系。
常话说的好,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更何况文师已经到了七十古来稀的岁数,若再有个年幼的关门小弟子,那待遇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此刻作为众人艳羡、嫉妒的文师关门弟子--赖尚荣真想说,这待遇是真“好”的不得了。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君子尚荣请继续加油。】
赖尚荣喘着粗气,将水桶放稳,寻个阴凉处歇歇脚。
东林书院作为四国都能排上号的书院,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规矩。譬如新入弟子需每日寅时便起,先挑水灌满书院后山的七口大缸,再行晨课,若有一日未满,便要罚抄《礼记》十遍。
除却这挑水晨课之规,每月朔望两日,弟子需齐聚讲堂,听大儒讲经论道,若有缺席或迟到早退者,当月月例减半,且在书院圣人堂罚跪三日。
平日里,弟子们需自行研读经典,每旬上交一篇心得感悟。若心得感悟敷衍了事、毫无见解,或是抄袭他人之作,一经发现,轻则当众训斥,重则逐出书院。
不过书院也鼓励弟子之间相互切磋学问,秉持君子之风,不得恶意中伤、诋毁他人。若在切磋中失了风度,做出有辱斯文之事,不仅要当众道歉,还要负责打扫书院公共区域半月之久。
也多亏这些严厉的规矩,赖尚荣跟贾链这两个插班生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跟其他学子相处融洽。
这不,赖尚荣没歇多久,就听见周围隐隐约约传来的诗歌声。
东林规矩铁般箍,寅起挑缸汗似珠。
晨课讲经强振鼓,月望齐聚少钱途。
旬交心得苦思付,抄袭敷衍受罚诛。
切磋守礼风姿驻,谨言护誉莫糊涂。
这竟是东林学院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学长编出的东林书院院规,赖尚荣隐隐发笑,同窗也多是妙人。
赖尚荣起身,顺着声音方向走去,正巧碰到几位同窗围坐一起,吟诗作对。见他过来,一位同窗打趣道:“小学弟,可是被这院规诗勾了魂来?”众人闻言,皆哄笑起来。
赖尚荣也不恼,白净的脸上挂着笑:“此诗虽直白,却道尽我等苦乐,自是要来凑个热闹。”说罢,他笑盈盈的坐在一边,静静听着同窗学长们的打油诗,其中一个微胖的学子摇头晃脑,吟道:“院规虽严心不孤,同窗相伴意情殊。挑水晨课皆成趣,他日成名展宏图。”
众人听后,纷纷叫好。更有一位和善学子站起身来,起哄:“小学弟,你也来一个吧。”
此时,贾链也闻声赶来,听闻众人吟诗,兴致大发,也来上一首:“书院严规如猛虎,学子苦读似伏虎。他日若遂凌云志,定叫世人皆仰慕。”
众人听罢,更是大乐,连连称赞贾链有大志气,这几句话说的贾链意得志满,不过一会功夫,书院铃声响起,赖尚荣拽着贾链一路向教室里跑去。
东林书院分为甲、乙、丙、丁四个院落,甲子院落主要是本届要参加进士登科的举子,再往下,乙字院落则是刚中举的举子,丙、丁则都是秀才学生,年纪大的不超过三十五,年幼的则如贾珠一般,将将不过双位数的年岁。
赖尚荣少年中秀才,即便是在学风鼎盛的东林书院,也可以称得上少年才俊,所以一拜师入门,就直接在丙字一号教室学习。
而没有任何功名的贾链,这是靠着白玉麒麟进的书院。
那要是说一块白玉麒麟真有那么大能耐连带两人都直接成为书院学子吗,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当日赖嬷嬷掏出白玉麒麟,在赖尚荣不断追问试探下,最终漏了口风,说了白玉麒麟说荣国公贾代善靠救人得到的信物,更是知道凭借此信物,可以见到苏州文师,可以有一个拜师的机会。
赖尚荣那时沉默许久,不是在纠结自己用会不会不好,而是在思考怎么不露出破绽的让贾链前去拜师。
前面君子系统说的清楚,贾链厮混内宅,贪财好色,赖尚荣琢磨着还是要从根本上改变链儿的性子。
像他,因为幼年君子系统早就兑换的进化药水,所以才思泉涌,这些年即便是浪费机绝佳的根骨,也靠着时间完成了大量任务,堆积了众多积分,还有靠着撒娇卖萌赚来的高产种子,只要等赖尚荣长大,可以安稳做官,靠着高产良种,必然是官运亨通。
至于贾珠,一身不逊于先荣国公的根骨,在加上赖尚荣从君子系统那得到的产后护理书,在尝试靠着这个方法确实能帮助马匹生产后,贾政这个自诩文人的假正经,都主动开口让贾珠去西北大营。
西北大营,贾家历代荣国公的出生地。
那是只要你有上几分能耐,就能保底中等战功的世家弟子宝地,赖尚荣是完全不怀疑下次再见,贾珠定然会连升数个官职。
贾家说到底还是武将世家,若是家中正处于武将鼎盛时期,那必然是像贾代善还活着时一样的安排,让家族人员都转型,改成文官。
可若是自家连武将世家的名头都不保,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转型的。为了自家老底不被王子腾全部挖走,贾赦和贾政两兄弟亲自打包,连夜就将贾珠送走。
赖尚荣才带着已经拈花惹草的贾链,去了东林书院。
之后一切顺利,赖尚荣果然凭借着过人的才俊,打动了文修远,有了文师关门弟子的名头。
也成功让贾母、贾赦等人,重新审视了他的新身份。
一个有可能冉冉升起的新星。
一个独立于贾府,又格外优秀,能被一闪而过被列为女婿的刹那念头。
赖尚荣怀揣着隐秘的心思,跟在文修远身旁,日夜苦读。
文修远授课,不拘泥于书本,常引经据典,结合当下时事,深入浅出地讲解学问。赖尚荣起初还有些吃力,毕竟之前所学多是些死记硬背的八股文章,如今要理解这些高深的学问,着实不易。
但他心中憋着一股劲,每日挑水灌缸之余,便将自己关在房中苦读。遇到不懂之处,便厚着脸皮向文修远请教,或是与同窗切磋。渐渐地,他竟也能在文修远讲学时,提出一些独到的见解,引得文修远频频点头。
这一日,文修远将赖尚荣叫到书房,递给他一封书信,神色悠然:“尚荣,大儒张生将在扬州举办兰亭集会,老夫思来想去,觉得你已有些学识,可去历练一番。本次就由你代替老夫前去吧。”
赖尚荣双手接过书信,忙躬身行礼。
文修远微微颔首,捋了捋胡须道:“这兰亭集会乃是文人雅士汇聚之地,能参与其中者皆是有学识、有才情之人。你此去切不可骄傲自满,要广交贤才,多听多学。不过,若遇不平之事,也莫要怯懦,需有我书院弟子的风骨。”
赖尚荣恭敬应下,回到房中便开始收拾行装,仔细研读集会相关资料,又将往日所学温习一番,只盼着能在集会上有所表现。
几日后,赖尚荣跟贾链站在扬州郊外,只见此地高朋满座,文人雅士们身着华服,谈笑风生。他刚一进门,便有一人迎了上来,此人乃是集会的接待之人,他上下打量了赖尚荣一番,问道:“阁下可是替文修远先生前来的学生?”
赖尚荣忙抱拳行礼道:“正是,学生尚荣。”
那人笑道:“久仰大名,文先生向来桃李满天下,今日能得见先生高足,实乃幸事。请随我来。”说罢,便引着赖尚荣入了座。
集会很快开始,赖尚荣听着众人是吟诗作对,各展才华,觉得甚是有趣。他渐渐也参与进去,所作之诗,文辞优美,意境深远,引得不少人侧目。
其中更有一个脸熟的面孔,赖尚荣当时就笑了。
此人竟是那位薛二叔--薛蝌。
“世兄,好久不见。”
薛蝌一愣,好久才从记忆里找到对应的身影,“小友,近来长高许多,倒是跟前年不大一样了。”紧接着好似想到了什么,“这世兄一说,如何说来?”
赖尚荣微微一笑,“世兄不知,我家与金陵贾家可算一家,世兄出自薛家,自是要称作世兄的。”
二人叙旧,聊些文人趣事,一时间显得格外融洽。
只是坐在一旁强装大人的贾链,实在坐不住了,他跟赖尚荣、薛蝌二人道了歉,就先跑到一边玩去了。
三月樱花正盛,如云似霞,微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似粉雪纷飞,美不胜收。
贾链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枝樱花。
“你们瞧,这樱花多好看!”贾链兴奋地说道。
赖尚荣目光越过樱花,看向园中其他花卉:“海棠,娇艳;桃花灼灼;玉兰,高雅。此地倒是不错。”
贾链歪着头,有些好奇:“那你们说,这些花里,哪个最好看?”
薛蝌笑道:“花之美,本无定论。樱花之绚烂,海棠之娇柔,桃花之妩媚,玉兰之高洁,皆有其妙处。就如同这世间之人,各有才华,各有志向,不可一概而论。”
“兄台所言极是。花开花落,自有其时;人生成败,亦有其机。”
赖尚荣三人循着那清朗的声音望去,只见一位青衫男子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翠竹,衣袂轻扬,透着股出尘的儒雅之气。
【君子尚荣,你怎么走哪都能碰见关键人物?】君子系统那略带纳闷的声音在赖尚荣脑海中响起。
赖尚荣听着君子系统的话,目光在那男子身上细细打量,心中暗自思忖。
这男子周身文气萦绕,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再瞧着这通身的气派,赖尚荣一下便猜到了来人身份。
原来是黛玉她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