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瑶青还是第一次被人“爱不释手”,加上这么不遗余力的夸赞,脸颊处迅速上升两片绯红,她有些吃不消。
片刻,这妇人换了一副表情,低声在商瑶青耳边道:“你别看这男人现在深情款款的模样,指不定多窝囊。”
商瑶青表示疑惑,将还等着的顾述抛在一旁,专心听面前的妇人讲话。
“我听说是成婚十年没带媳妇回她娘家,这次大过年的挺着大肚子回去,原是去奔丧,她娘家父母竟是一夕都去了。这个还算完,怀胎十月,不说身边带个稳婆备着,竟是还要带着媳妇挤大通铺,一个临近生产的妇人,和二十多三十几人挤在一块儿,能不动胎气不?”
那妇人也是心痛,百感交集下竟然要落下泪水。
商瑶青知晓了事情全貌,相比于责怪男人的无用,内心的情绪说是复杂更加贴切,无论是在现在,还是在另一个时空的地方,世界依然没有变得足够富足,也会有人持续努力,却无法满足温饱。
很难去辩驳其的答案是时代的苛责,还是那些人的无用。
里面的尖叫声还在持续,声声不绝于耳。
人群从后面破开一条道,有一群人一同来了,还拿了个类似担架的东西。
船员帮助散开人群,走到跪地痛哭的男子身边说:“还跪着干甚,几位好心的大姐愿意帮你家媳妇接生,他们虽然不是做稳婆的,但都生产过,有位贵人愿意空出一间房来给你媳妇生孩子,还不赶快跟着我们把你老婆抬过去。”
男人惊喜,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爬起来。
从头到尾,倒也没见到那位贵人的模样。
事情解决了,人们都散了开来,直到半夜,船上才渐渐听不到那生产的妇人哭喊的声响。
第二天,依旧下着小雨,不同于前一日的幽情,这次倒莫名很是阴沉,半空中好像团聚着灰气,让人很难去看清眼前的事物。
商瑶青抱着两件衣服打算送给昨天生产的那位妇人,她本来想送一些吃的给人补充营养,但想到容易出事,她只能挑出两件最厚的衣服好送个人御寒。
一出这个楼层,她便在转角处遇见了小魏。
小魏也看见了她,很高兴地上前打招呼,又看见她手上抱着一团东西,问了句是什么东西。
商瑶青正好想让小魏带她去那妇人现在的房间,事无巨细全说了。
谁料,小魏神色萎靡,“既如此,小姐也无需跑一趟了,那妇人昨夜便死了,肚子里据说还是双胎,一尸三命,着实令人唏嘘。”
商瑶青僵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
最后小魏怕她路上精神不济会出事,坚持要送她回房间,商瑶青从袖子里拿出小礼物送他,强勾出了笑目送小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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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不愧是被称作烟雨江南的地方。
白雪仅在地上有很薄的一层,像是似有若无的点缀,天色很亮,但不是晴朗的那种亮,而是通透、白色的光亮,感觉画质都提高了好几个度。
烟雨江南,烟雨中的自然最是美丽,但是现在的样子,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商瑶青与顾述两人各带了一个包袱,相比于边大多数大包小包的人,他们已经是十分轻松了。
在下船的路上,商瑶青又遇见了她原来搭话的妇人。
“妹妹,你家也在苏州?”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家乡,妇人的口音也明显了不少,说的虽然还是官话,但味道就是变了。
商瑶青显得很是惊喜,有认识的人总好过一眼摸瞎,温柔地笑:“不是不是,早就听闻苏州风景如画,我与兄长十分向往,才想着相伴而行。”
顾述朝妇人莞尔,十分端着。
两人身上都有一种见到不熟的人的窘迫感。
妇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顾述,又转头笑着说:“看起来却是不大像。”
妇人也是携家带口的,还跟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有些认生,躲在她娘背后,却拉着她爹的手,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商瑶青和顾述两位陌生人。
几人到了岸上,身边都是要离开或是要接人的人。
因为对方东西很多,商瑶青和顾述还帮忙提了几样东西。
妇人很热心肠,且越看商瑶青越欢喜,拉着人的手道:“妹子你年纪轻,我占你个便宜,我与我丈夫都姓刘,我单名一个茗字,你叫我茗姐可好?”
商瑶青依言唤了一声,对方的热情让她心慌,但直觉猜到茗姐没有恶意,于是乎忍下了这份不自在。
“我叫商瑶青,茗姐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好不容易报完姓名,刘茗得知他们兄妹二人在偌大的苏州城里竟然没有落脚的地方,又急哄哄拉着人去自家落脚。
这次换商瑶青担心他们自己的为人了,竟然有人热心到这种地步,难道不怕她和顾述是坏人吗?
好说歹说之下,他们只同意托刘茗帮忙留意一下出租的房屋,今天肯定是要先住客栈的。
“大哥、大嫂!”
只见一个身形高壮的男子站在前方,身侧有一架马车、一架牛车。
商瑶青与顾述相对视一眼,趁着他们相认,不敢耽搁,赶紧就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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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苏州城还是热闹的,街上行人如织,叫卖声仍旧不绝于耳。
商瑶青推开窗,夜晚的凉风吹散她心中的倦意,赶路许久,她本应该很累,但迟迟不打算睡去。
她忧心忡忡,脸色也不好,本就冷淡的面容又因为不悦的心情而显出锐利,不同于美丽的鲜花的锋芒,这份锐利像山的棱角,像河水的冲击。
半夜,棉被的闷热让商瑶青喘不过来气,她恍惚间半梦半醒了。
身上有几处是滚烫的,腰间好像环着一条热水袋,不断地在发着烫,这份烫却让她十分舒适。
背后也紧贴着一股并不寻常的滚烫,寒冷的冬季晚上,商瑶青迷糊中往热源处靠近。
五秒后,她猝然睁开眼,迅速起身,又在半空被环住腰一把扣下。
商瑶青低呼一声,被抱着转了个身,单手撑了下床,因为她的动作,被窝里有一阵的冷风。
“宝宝,先睡觉。”
温热的唇瓣贴在脸上,商瑶青眼皮无措地抖动,连呼吸都要忘了。
是杨善玄。
她陆路换水路都要了十多天的路程,不知道杨善玄是从哪天启程,才能赶着她到的半夜到。
大概是真的很累,杨善玄的呼吸很沉,眼皮重要完全动不了半分,手臂像铁铅似的压在商瑶青的身上。
日上三竿,商瑶青推门进来。
她去找大夫开了退烧药,此刻正端着煎好的中药进门,也不知是不是太累了,今日一早她醒来就发现杨善玄不对劲,浑身发热,脸上还有异常的红。
毋庸置疑就是发烧了。
这个时间,哪里不是天寒地冻的,一定是赶路太急,换衣服又来不及,背上的汗水从热变凉,由此反复,就发起了烧。
商瑶青不敢想象,杨善玄赶路究竟有多急。
她正好端着药,却看见杨善玄已经起身了,坐在床上,全身上下只有一件纯白色的单衣,非常单薄,身形一显无余。
“怎么起来了?”
他垂着头,靠近外侧的脸庞有头发挡着,好像有一层很薄的汗贴在了上面。
杨善玄低着头,好像在看什么东西,没说话。
商瑶青觉得有些奇怪,她正把药碗放好,一转头,却看见杨善玄那张神情不明的脸。
“宝宝,要分手吗?”
他们之间,其实很少用这些亲密的称呼。
因为二人性格的原因,平时相处在一起,已经觉得非常满足了,撑死了再满足一方面的精神需求,多的就很少。
杨善玄没有抬头,漂亮的脸在稀薄的汗水下有种澄澈的美感,脸颊处有一层很淡的绯红,汗水浸润在上面有细小的光点,很漂亮,像一闪一闪的小钻石。
看清楚他手上捏着的东西,商瑶青瞬间慌了,她急忙上前就要夺过去,却被躲开。
“杨善玄。”
她的脸上是无奈,伸手去给他拽被子,又说:“你生病了,先喝药。”
“我现在只穿了一件衣服,你都不心疼我吗?”
商瑶青只是一转身,便听见了这句话在背后响起。
心疼的情绪战胜了太多,她解下外袍,披在杨善玄的背后,又在后面垫了两个枕头。
她的声音有些闷,生硬的温柔:“有没有出汗,我去给你买件衣服换下来好不好?”
杨善玄手中捏着的正是她写的信,上面是她的字迹,杨善玄会很清楚。信的内容无非是,两人三观不合,因为一时的激动在一起,最后才发现稀薄的爱不足以支撑太不合适的人继续在一起。
只是,商瑶青为了彰显自己的决绝,特意在信的最后加上了一句话。
“你滥杀无辜残虐同胞,为了一己私心毫无原则,和你这种人继续在一起,只会是折磨。”
原本,这封信应当在明日挑选一个好时机寄出去,然后过个十天半个月,远在京城的杨善玄就会收到信,二人就会好聚好散。
满满一页纸的墨色字迹说不上很好看,但也足够让人看清了,信被很好地放在信封里,可见这已经是主人深思熟虑的结果。
不会再更改。
商瑶青俯身靠近他,要去查看他的后背有没有被浸湿,却被杨善玄一把搂进怀里,二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并不出乎意料,杨善玄的身体十分滚烫,他还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