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握蝶脸色变了变,有意在其中周旋:“这位是沈太傅的小孙女沈小姐。”
商瑶青微微朝对方颔首,“第一次见面,沈小姐。”
沈言妙长相圆润可爱,身材并不高挑,却仰着鼻子看人,她是家中幺女,父母老来得女有了她,上头有了温文懂礼的哥哥姐姐,却将她宠成了一副天塌下来都要看好戏的性格。
可是比纨绔都纨绔了。
“哼,”沈言妙从鼻腔里发出一生气来,语气犀利:“本小姐却是早闻商良娣大名,一个低贱的狐媚子,出身没有,琴棋诗才也没有,却有一身勾引人的手段逼得太子殿下与发妻和离。”
见商瑶青好整以暇地看她,她觉得是对方怕了,更来兴致了:“这样手段的人还要参加今日的诗会,也不怕哪位夫人会沾染身到狐媚气。”
已经不算稚子了。
商瑶青还没生气,温握蝶先变了语气,“沈小姐说的是何话,太子殿下后院的事情,如何容许我们来讨论?”
因为是公共场合,温握蝶虽然语气严厉,但声音很小,生怕旁人听见了。
身后的女官上前一步,对商瑶青耳语道:“面前的沈小姐是前太子妃的妹妹。”
难怪,商瑶青豁然开朗,但脸色不好,即便有原因可追溯,但被骂可不是一件让人喜悦的事情。
“哦?你们不能,那本宫可以吗?”
几人的目光瞬间移向声源地,一位面容不怒自威艳丽到像把刀子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靛蓝色宫装,随着她的步伐,头顶上硕大的金步摇一晃一晃,十分吸引眼球。
“四公主,性跋扈,建议暂避锋芒。”
商瑶青皱了下眉头,低下眼去不看人,内心恶心积攒,看来今天多半得忍下这口气了。不过她也不气馁,来日方长,她一定会报复回去。
“四殿下,您来了!”沈言妙惊呼一声,显然,她与公主相熟。
“抬起头来。”四公主的声音与她本人一样,具备高位者与生俱来的轻慢,却很好听,恍若山谷中被大风吹起的盘旋的花。
商瑶青不过一下思考,立马意识到了这话是对她说的,虽然难免觉得有点儿奇怪,却还是依言做了。
恍然对上一双漂亮锋利半分笑意的眼眸,简直不需要半秒钟,商瑶青觉得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爬满了她整个背,一口一口地咬,刺痛感让她忍不住想要在地上打滚。
杨弱檀此刻正堂而皇之地打量着商瑶青,她的目光像极了一条毒蛇,冰冷黏腻的触感几乎要传遍商瑶青的四肢百骸,双眸微微眯着,嘴唇勾起的弧度也显得漫不经心。
简而言之,不是好人。
商瑶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杨弱檀嘴角的笑意加深,平白有几分真心实意:“二嫂嫂。”
听她这样称呼,沈言妙当即便不满意了,却不敢拿这个神经病怎么样,只能怨毒地盯着商瑶青。
没错,杨弱檀、当今四公主是个神经病。
这并不是一个秘密。
杨弱檀年幼丧母,寄养在当今皇后膝下,奇怪的是,她有一张与皇后七分相像的面容,这也使得皇后对她比对亲生儿子还更好,简直有求必应。不仅帮她培养在朝中的势力,还纵容她的许多恶行。
四公主性残暴,曾当街虐杀民众,即使事出有因,也是史书无法掩盖的恶行了。
即便闹到府衙,皇后也最多出面罚她俸禄罢了,转头就用自己的私库好好补偿了一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
不可谓不是母女情深。
“四殿下。”商瑶青沉言,她很讨厌对方,第一眼就讨厌。
“二嫂嫂美貌天成,难怪能让二哥三千弱水只饮一瓢,就是不知道,若有一天——”她的笑容中多了些许恶意,凑过去在商瑶青耳旁小声说话。
宴厅嘈杂,杨弱檀对在商瑶青耳旁说的话,在场之内,竟是只有商瑶青一个人听见了。
话一说全,她已是怒不可遏,双目愤怒地盯着杨弱檀,好像在盯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右手在身侧抖动了两下,她差点儿就要忍不住扬起手给对方一个巴掌。
但这样做的后果也瞬间在她脑海中显现了出来,对当朝公主大打出手,她怕是嫌命长。
见她的脸色不好,温握蝶连忙靠近关心,温声询问情况。
商瑶青不语,面色气得有些发青了,她深呼一口气,直觉不能继续下去。
三言两语,她就要被这群人气得五脏六腑都出窍了。
没办法,她嘴笨,总是不知道反驳什么,又不能直接动手。
“温夫人见谅,我突觉身体不适,想出去吹吹风。”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也不顾温握蝶要带她出去的提议,转身就走。
随时在身边的女官为她引路。
从偏门走出宴厅,绕过几方长廊,总算是听不到宴厅里的声音了。
商瑶青停下来,十分疲累地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已经后悔今天的这趟旅行了。
女官察言观色要伸手为她揉捏太阳穴,却不知为何,刚碰到的第一下,商瑶青眼睛瞪得如铜铃大地远离了她。
两人一时有些尴尬地对视。
女官先反应过来,朝她躬身行礼:“良娣恕罪,是我僭越了。”
同一时间,商瑶青的声音也响起:“抱歉,我过激了,不是你的原因。”
女官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却很快收敛好所有情绪:“良娣仁心。”
半晌,女官才继续开口:“良娣,是否需要我让人去找太子殿下?”
商瑶青想了想,声音几乎要消散在风声里:“不用了。”
女官恍觉心痛,已经想到商瑶青无权无势又不愿意麻烦太子,最后一个人忍下所有委屈的故事线。
下一秒,便听到一道清脆的冰雪砸落在地的声音:“我有时间自己会说。”
看起来,这位良娣倒也不全是委曲求全,女官蓦地笑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感受到喜悦。
告诉杨善玄,这是必然的,即便是对方在来之前已经和她说过了,必要时刻可以用行动反击,但她也不想做先动手的那个人。
说话声混合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漫天的风雪声都压不住来人的轻狂。
商瑶青面色陡然冷峻。
“二嫂嫂走得好远,辛苦我走一趟。”
正是刚分开不久的四公主,原本,对方在殿内于她耳旁说完那句令人作呕的话之后,杨弱檀就自己走了,没想到现下竟然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
商瑶青没说话,静静看着杨弱檀从不远处走来。
“四殿下。”女官恭敬地行礼,脚步向前,挡住了商瑶青的一侧。
杨弱檀极不耐烦地“啧”了声,天冷,她本就时时头疼,好不容易遇到个感兴趣的玩意儿,现在被人明晃晃地警告,她自然是不乐意。
“苏女官,我记得你如今的上司是意捷女官。”
意捷女官,正是杨弱檀的人。
杨弱檀此人,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神经病,但总体来说瑕不掩瑜,对于权利的把控到了无可指摘的地步,前朝后宫,有不少掌实权的都是她的人。
若不是当朝女子不能为官,怕是鹿死谁手未曾可说。
“回殿下,正是。”这样说着,女官仿若浑然不觉她的不耐烦,仍旧地方不挪。
杨弱檀变脸跟川剧变脸一般具有戏剧性,明明上一秒看起来就像要把女官革职了,但下一秒,她突然直视女官背后的商瑶青,又马上换上一副轻浮的笑脸。
“二嫂嫂,外面天寒地冻,二皇兄托我照顾你,不如二嫂嫂去我殿中小憩一会儿?”她语气飘然,如同飘在空中带着脂粉的香帕,打在商瑶青脸上,她几欲作呕。
几次三番欺负到头上。
商瑶青上前一步,竟然主动避开了那特意挡在她面前的女官,正好能够正视杨弱檀。
她字句有力:“四公主,你知道你的为人比阴沟里的污水还要不堪吗?”
原来的退让,已经让她越想越气,现在送上门来了,再退缩的话她就真的是个伪人了。
女官惊愕地抬头看向她。
“良娣。”
铺天盖地的白几乎要把所有的颜色遮盖住,来一场鱼目与珠不可辨认的骗局。
商瑶青步步紧逼:“你言语猥亵我,说出来的话比乌黑肥硕的老鼠还要肮脏,等你什么时候死了,你的尸体也会拿出来被人鞭尸,因为你就是一个恶心的人。”
两人的目光紧紧对接着,意义却截然不同。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骂杨弱檀,她半弯下腰,单手扶着额头,宽大的袖口被风吹起鼓成了一个包。
“你骂我?”她极其不可置信地对质着。
“你会不得好死的。”真正骂出来了,心中倒是一片平静,商瑶青甚至非常有闲情逸致地给她扯动了下嘴角。
点到即止、点到即止。
半晌,就在商瑶青以为面前这人不回击也该有所顾忌了,但岂料对方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声笑声出来时,将她吓得后退了半步。
杨弱檀笑得站不稳,跌跌撞撞地在地上转圈,样子非常奇怪。
商瑶青皱着眉又往后退了。
看见情况不对,杨弱檀带来的宫人连忙去扶,嘴里还不停地哄着什么,几个人使力,半拉着将人带离了。
“二嫂嫂,你真是个天仙!”笑声与这句说话的声音不断远去,却无比清晰地映在商瑶青的脑子里。
她厌恶地移开了眼,内心却忍不住多了几分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