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时满顿时收起笑容。他利落地坐在沙发上叉开腿,狭长的双眼里压着密布的乌云。
他黑着一张脸沉声道:“小可,过来。”
小可甩了甩脑袋,小动物的直觉告诉它不能过去。他它吐着舌,一直待在杜施宁身边。
时满加重语气,“过来!”
小可趴在杜施宁的脚边,还是一动不动。
杜施宁温柔地摸着小可的脑袋,小可把整个脑袋都埋在杜施宁的怀里呜呜着。
“你吓到它了。”杜施宁轻声道,试图抚慰小可害怕的情绪。
“不给它点教训它下次还会乱冲。”长腿一迈,时满来到杜施宁面前,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小可。“给我过来!”
高大的身影遮挡住橙黄的灯光,投下一片长长的阴影。严厉的一声呵斥连带着杜施宁也吓得身子颤了颤。
杜施宁收紧手臂,紧紧把小可抱在怀里。
感受到杜施宁的恐慌,小可大大的身躯颤抖着。
杜施宁抿着唇,还有些湿漉漉的双眸倔强地抬起,她用着强硬的语气:“你不能伤害它!”
对上那双澈亮的双眼,时满心下颤了颤。他不由放缓语气:“我不会伤害它,只是要给它一点教训。不然它不会知道错的。”
“可……”
“你也不想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吧。”
杜施宁沉默了。
刚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抚摸着小可的手犹豫半晌逐渐放下。
小可还没回过神,下一秒直接被时满拉去阳台。它发出哀嚎,时满长臂一挥,阳台门和窗帘顺势拉上,隔绝了杜施宁窥视的可能。
杜施宁连忙跟上去,手还没碰上窗帘耳边就传来一声极具威严和威慑的话:“坐下!”
手指蜷缩了一下,杜施宁深吸一口气。她悄悄拉开一道缝隙,就见到时满正拿着狗绳直接往小可的脑袋打去。
她心惊胆战地看着,深怕小可有个所以然。
小可被打后委屈地看着时满,不敢吭声。
时满站直身体严肃地注视着它,“你知道你今天这样乱冲多危险吗?”
小可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它挪开视线,垂下脑袋。
时满见此,板着的脸放松下来。他单膝蹲下揉了揉小可的脑袋,语气温和许多。“下次不可以这样干了,不然就不是简单地打你一下了。”
感受到时满态度的转变,小可再次恢复笑容。圆滚滚的脑袋拱着时满,时满随手拿了块主人给它带来的零食喂他。
安抚好小可后时满把它关进笼子里。
杜施宁推开阳台门,小心翼翼地询问:“这就结束了?”
“嗯,把它关笼里就当是它的惩罚了。”
他动作自然地搂过杜施宁的肩膀。
杜施宁还想回头,时满已经关上阳台门。
“这样对它真的没问题吗?”杜施宁有些担心。毕竟不是他们的狗,万一打出什么事怎么办?
时满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这些是正常范围的训斥,不用太担心。”
杜施宁似懂非懂地点头。她没养过宠物,平常也只是在网络上看到别人养。父母觉得她连植物都养不活更别说养宠物,直接就给她下了禁令。
“吓到了?”时满眼里含着笑意。
“有点。”
她的身边很少会有男性那么大声说话,听着就像是在发脾气。
本来一天的训练就已经很疲劳了,在遛狗的时候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弄得杜施宁直接一整个身心俱疲。
她打了个哈欠,顾不上和时满寒暄洗漱完倒头就睡。
意识越陷越深,等她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又站在冰场上。
她身上还穿着那天比赛穿的的考斯藤,整个人傻傻地站在领奖台上。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是什么情况,沈初棠猛地扑到她身上,鼻尖是熟悉的橙花香气。
她脸上扬着明媚的笑容,纤细的手臂环住杜施宁的脖子。“太好了,你是第一!”
杜施宁猛地回过神,指尖轻颤,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试探轻轻触碰上沈初棠的手臂。
是温热的。
她松了口气,转身回抱住她。“初棠!”
“怎么啦,突然那么黏人。”沈初棠歪着脑袋,惊讶一瞬后又被温柔取代。
“想你了。”杜施宁孩子气地开口。她紧紧抱着沈初棠,蹭着她的胸口。
“我也想你了。一个人在那边好无聊啊……”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下一秒杜施宁就看到自己倒在血泊中。她的身子被那枚翘起的木钉刺穿,眼里还带着未散去的惊恐。
她捂住嘴,涌起一阵反胃。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沈初棠含住她的耳垂,轻声道。
杜施宁呼吸一顿,心中的第六感提醒她现在很危险。
“没有你在身边我连滑冰都没意思。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她轻轻朝杜施宁的耳边吹气,声音空灵却又带着些许诱惑之意。“跟我一起走吧,这样我们又能一起继续滑冰了。”
寒凉不断从骨子里渗出,杜施宁想逃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冷汗直流,杜施宁喘着粗气。
她害怕的闭上眼睛:“不要。”
“为什么不要?你之前不是还说没我在的赛场没意思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已经死了。”
她的头脑从未如此的冷静,在说出这五个字的同时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我可以因为你的去世而颓废,但我不能在此倒下。”
“初棠,你是最了解我的。你知道我不会一直陷在过去。”
“我需要走出来了。”
沈初棠沉默着,紧紧环着她的手臂逐渐松了力道。
身体一瞬间恢复了,她立刻从沈初棠的怀里挣脱出来。
沈初棠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明亮清澈的双眸闪烁着温柔欣慰的光。她眉眼弯弯,向杜施宁释然一笑。
在一片寂静中时间在慢慢流逝,滴答滴答地声响昭示着日子还在继续。
杜施宁望着天花板发着呆。在黑暗中五感被无限放大,她能清晰地听见阳台小可的呜呜声也能听到隔壁时满辗转反侧导致被子磨蹭发出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抱枕光脚下床,走到时满的房间前。
抬手敲了敲门,“时满,你睡了吗?”
房间里传来被子掀开的声响和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门开了。
时满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出现在杜施宁眼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慌乱:“怎么了?”
杜施宁垂着眸抱紧怀里的枕头。她的脚并不算好看,甚至因为常年练习舞蹈有些变形。
她蜷缩着脚趾,轻声道:“我失眠了,能陪陪我吗?”
时满愣了下。
怀里的抱枕因为收紧多了几道褶皱,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时满的回复她失落地转身离开。
她坐在沙发上把自己缩成一团,脑袋埋在抱枕里。
身旁的沙发微微塌陷,浓郁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时满坐在杜施宁身侧,打开电视:“要看什么?”
杜施宁扭过头,忧郁的双眸里倒映着他坚毅的侧脸。电视的光线投射在他的脸上,本就立体的五官在黯淡的光线里愈发□□。
她眨着眼睛,挪开视线:“挑部电影吧。”
“想看什么类型的?”
“恐怖。”
时满看了下时间,“你明天没有训练吗?”
“请假吧。”
无言片刻,时满找了一部比较出名的恐怖片。
在一片漆黑里不断回响着骇人的音效和惊悚的尖叫声,杜施宁平静地看着电视上不断推进的剧情,眼里已经不知道反射出几次鲜红。
每次到恐怖的地方时满都会看向杜施宁,杜施宁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脑子里还回想着刚刚的梦。
梦是潜意识的一种反射,有一定的意义在里面。这个时间梦到沈初棠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在里面。
目光看向一旁的日历,算了下时间她也有很久没去看沈初棠了。
杜施宁仰起头,沉沉吐出一口气。
时满:“怎么?心情不好?”
“还好。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还能困扰到你大晚上睡不着?”
时满原意只是想打趣她缓和一下氛围,没想到杜施宁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闭上嘴。
杜施宁扫了时满一眼,淡淡开口:“忘记给人扫墓了,算吗?”
时满悻悻一笑。
杜施宁勾起唇角,随意找了个话题:“你以前当兵都有什么好玩的事?跟我说说吧。”
时满的注意力从电影里抽回,他思考了一下:“渴了喝露水饿了吃蚂蚱算吗?”
“还有吗?”
时满试图从脑海里挑一些能跟杜施宁说的,把整个大脑都翻遍了都没翻出什么好玩的。
“没任务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训练中度过,有任务就去执行任务。反正就是很无聊。”
“那你能跟我讲讲卢桑是怎么去世的吗?”杜施宁问道。
“你讨厌他还想听他的事?”
“我只知道他是因为任务去世的,但我并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杜施宁环着双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初棠也没有告诉我。”
“我还以为你知道才讨厌他。”
“知道死因的话可以具体考虑下。”
时满笑出声,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顺势靠在杜施宁的肩膀上。深邃的双眸晦暗不明,他缓缓开口:“当时情况紧急,他为了保护一位队友牺牲了自己。”
简单的一句话抹去了当时的紧迫和绝望,概括了一个人的死因。
杜施宁心里一紧,刚想动弹时满就拉住他靠着的那条手臂,强行将杜施宁压在沙发上。
“不要动,让我靠一下。”
他眼里一片平静,就好像在述说一件平常的小事。可杜施宁却知道在那一片平静的表面之下掩盖的是无数的波涛汹涌。
就跟当时她亲眼看到沈初棠的死亡一样。她没有哭,甚至还平静的完成了第二天的比赛获得了冠军。
想要平静面对自己至亲的好友死亡是不可能的,就连她不久前也不愿意放下执念。
心里涌上一股冲动,她想要去摸摸时满的头安慰他。
杜施宁咬着唇,靠着强大的理智将这股冲动按压下去。
她默不作声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会来当消防员?”
之前大家吃饭的时候黎燕川提过一嘴,当时被时满含糊过去了。杜施宁虽然没问但也把这个疑问放在心里。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上次已经听过了。”
“那也是我的真话好吧。”时满不满的辩解。
杜施宁上挑着眉,她什么都没说,可偏偏时满就是能从她眼里看出她的怀疑。
他深深叹了口气,“女孩子不要那么敏锐,你把男人的优势占了男人还剩下什么优势。”
“你们可以用你们最擅长的演技和耐心哄骗女孩子,博取一个女孩子的心。”
肩膀上的重量移开,时满非常不赞同她这番言论:“不是所有的男性都是这样的。”
“你不是?”杜施宁反问。
时满一噎,他重新坐回沙发上讪讪开口:“我没有过哄骗。”
“那就是想过。”
被杜施宁这一番话绕的脑袋疼,时满揉着太阳穴放弃思考。
“算了。就当我是个坏男人吧。”
反正也没差。
杜施宁就喜欢看到人家说不过她的模样,每每这种时候会让她有种不一样的成就感。尤其是时满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让她进一步的得寸进尺:“你想哄骗的那个女孩子是怎么样的?好看吗?你喜欢她哪里?”
或许是她对时满的了解实在过少,她想象不出来时满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黝黑的双眸里倒映出杜施宁好奇的脸,时满顶着上颚,不自然的开口:“很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被她深深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