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影将烈火烹油似的粼粼红光，关在门外。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浮影幽幽看着被夜色染成暗影的卓渊。
“你欠我的债还未还清，我岂会就此放过你。”卓渊的声音也如暗影，低沉的，浑浑的，仿若一场混沌的夜梦。
“今夜累了，没空与你扯过往的爱恨情仇，你走吧。”
“你以为，我还是那个让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男人吗？”
浮影没有说话。
缓步走到桌旁。
坐下。
倒了一杯茶。
推到身旁空着的座位。
卓渊走过去，一声不吭地坐下，喝了那杯茶。
“你是在玩火自焚。”卓渊说。
“我没听懂。”
“苏风华是一条嫉妒的疯狗，如果你敢招惹姜舷，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你……”浮影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淡淡的，不愿显露，“你是在关心我？”
“我关心你欠我的债。”
“姜相国是沉鱼落雁的贵客，他来到沉鱼落雁，别的姑娘不敢伺候，只能由我亲自招待了……我不过是陪他喝几杯水酒罢了，你这也吃醋？”
“我没有吃醋！”
“最好没有。”浮影把长发从后撩到胸前，故意矫揉地抚摸长发，轻浮的，艳俗的，“我曾是红极一时的花魁，如今又是沉鱼落雁的老板娘……如果我与他人喝杯水酒你都要吃醋，我与男人共赴巫山……你岂不是要被醋淹死？”
“你要跟姜舷上床？！”卓渊疯了般抓紧浮影的手，眼如火烧，“不可以！”
“我跟谁做什么事情，都跟你没有关系。”浮影的冷漠，将卓渊的愤怒衬托得更加疯狂。
“不可以！”卓渊咬牙彻齿，“你绝对不可以跟姜舷……”
“谁都可以，就是姜舷不可以？”
“谁都不可以，尤其是姜舷！”
卓渊瞪圆血红大眼逼视浮影，大口大口地喘着怒气，胸膛剧烈起伏，身体像是被地狱烈火焚烧般发烫发抖。
浮影竟轻吻了一下他愤怒的唇。
卓渊怔住了。
浮影又深深地吻了一下他怔住的唇。
卓渊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浮影。
“为何要这样对我？”
浮影沉默了，沉默地、静静地、近距离地看进他的眼眸深处。
卓渊连眼眸都是颤栗的，“你这样好玩，是吗？”
浮影笑了笑，语气很淡，“只是还债罢了。”
浮影紧紧抱住卓渊，重重地吻上他。
卓渊抓住浮影的手，本欲无情地推开她、冷酷地讽刺她……
最终。
还是抵不过心底汹涌的感情，将浮影拉坐到他的大腿上，忘却一切地回应她。
他想她了。
她想他了。
****
****
寂静的夜。
繁花如锦，在静谧的夜风之中轻轻摇曳。
叶儿悄悄。
蝶儿翩翩。
落薰撩起衣袖，抱住树干，一只脚才刚抬起……便拎小鸡似地被人拎住了后颈。
“夜里不睡觉，跑到花园爬树？”
“王爷……”
落薰很轻地拍了拍慕晚潇的手，“求”慕晚潇放开她。
慕晚潇放开手，等着落薰回答他的问题。
落薰嘻嘻笑了两声，反客为主地问：“王爷夜里不睡觉，跑到花园捉我爬树？”
“你……”慕晚潇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明日还要早起跟嬷嬷们学规矩，赶紧回房睡觉。”
“我……”落薰皱着鼻子笑，“等一会儿就睡。”
“等一会儿？”慕晚潇挑了挑眉，“等你爬完树？”
“王爷真聪明！”
“我说过，不许爬树。”
“可是……”落薰用下巴指了指夜空，“今晚的星星好美，如果爬到树上去看，一定会更美的！”
“不许爬树。”
“那……”落薰拍手鼓掌，“王爷送我一程呗！”
“送你一程？”
“王爷会飞……哦，不 ，王爷会轻功！”落薰指了指树上，“王爷带我上去看看星星呗！”
“本王爷的轻功，不是用来捎你上树看星星的。”
“好嘛王爷！求求你嘛王爷！求求王爷带我上树看看星星嘛！好嘛王爷！求求你嘛王爷！”
落薰双手拉住慕晚潇的右手，一个劲地晃，甚至猫似地不停用头、用脸、用肩膀去蹭慕晚潇的手臂——
似曾相识的画面。
慕晚潇实在受不了，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王爷！”
落薰求抱抱地朝慕晚潇张开双手。
慕晚潇无奈苦笑，轻搂落薰的腰身，一个跃身，跳上枝头，在距离星月最近的树丫坐下。
“好美啊！”落薰迷醉地看着漫天星月。
“你不怕高？”
“可以看到这么美的景色，当然不怕。”落薰一手指着远处，一手拉了拉慕晚潇的衣衫，“王爷快看，那里就是沉鱼落雁。”
慕晚潇顺着落薰的手指看去，只依稀看见几盏暗暗的红灯笼——这般时辰，沉鱼落雁该是打烊了。
“你爬树，不是为了看星月，而是为了看沉鱼落雁……是吗？”
“我既是为了看星月，也是为了看沉鱼落雁。”落薰扭头对慕晚潇笑，“在你们眼中，沉鱼落雁是肮脏的青楼。在我心中，沉鱼落雁仿佛就是我的家。”
慕晚潇心想：她想家了。
慕晚潇寻思着该说些什么缓解落薰想家的愁绪……落薰却悄无声息地从怀里摸出一个苹果，递给他。
慕晚潇一脸疑惑。
“这是……”
“苹果啊！”
“我当然知道这是苹果。”
“我偷偷藏起来，想着爬到树上看星星的时候可以吃！”
落薰把苹果塞进慕晚潇手中，又从怀中摸出一个梨，二话不说就咬了一大口。
慕晚潇看了看手中的苹果，又看着落薰大口吃着的梨，失笑说道：“你是如何把苹果和梨藏在身上的？”
“很难吗？”
“如果你会武功，一定是藏暗器的高手。”
“我也觉得我是练武奇才，要不……王爷教我轻功？”落薰眨巴着大眼睛，“等我学会轻功，我就可以自己上树看星星，不用劳烦王爷了！”
“轻功不是那么好学的。”
“说来说去，王爷就是不愿意教我！”
“是的。”
如果落薰学会了轻功，他就找不到借口与落薰一同坐在树上看星星了。
落薰不悦地撅着小嘴，眼眸骤然划过一丝狡黠……她伸手，拿起慕晚潇手中的苹果、直接塞进慕晚潇的嘴里……慕晚潇一脸懵地咬住了苹果，活像小狗叼骨头。
“哈哈哈哈哈哈……”
落薰笑得就要掉下树。
幸亏。
慕晚潇拉了她一把。
****
****
第二天。
慕晚潇下朝回府。
守门侍卫为他打开大门之时，慕晚潇竟担心会有羊或者牛冲出来——没有。
走进府内。
穿过花园。
居然没有听见任何奇奇怪怪的声音，慕晚潇反而感到有些不寻常。
走过前殿。
一切如常，却仍不见落薰的身影。
走进后殿。
只见几个嬷嬷正背对慕晚潇站着、手足无措地交头接耳。
慕晚潇走向嬷嬷们。
嬷嬷们听见脚步声，赶紧回身，向慕晚潇请安：“王爷。”
慕晚潇终于看见落薰——落薰正坐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慕晚潇蹙了蹙眉，低声问嬷嬷：“她睡多久了？”
陈嬷嬷回答：“约有一刻钟了。”
慕晚潇再问：“规矩学成如何了？”
李嬷嬷回答：“王爷府的规矩是一样没学，至于进宫的规矩……”
“王爷？！”
落薰突然醒来，惊叫打断嬷嬷的回答。
慕晚潇看向落薰，语带责备：“让你学规矩，为何偷懒睡觉？”
落薰扶着椅子把手，脚步浮浮地站起身，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我没有偷懒啊……我都学好了。”
“学好了？嬷嬷们说，王爷府的规矩，你一样都没学。”
“是啊。”落薰还未睡醒地半眯着眼睛，笑容十分灿烂，“王爷府的规矩，我确实一样都没学……但是！进宫的规矩，我已经全学好了！而且学得十分好！”落薰看向嬷嬷们，“对吧？李嬷嬷，陈嬷嬷，傅嬷嬷？”
慕晚潇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嬷嬷们。
嬷嬷们竟都不约而同地连连点头。
慕晚潇不解地看向落薰。
落薰嘻嘻笑着，解释道：“昨日，王爷说，府内的规矩学不好最多让人笑一笑，进宫的规矩学不好是会掉脑袋的。掉脑袋的事情就是至关重要的大事，我当然要第一时间把进宫的规矩学好，以保证我的脑袋安然无恙了！”
“一个早上，你就把进宫的规矩全学好了？”慕晚潇有点怀疑。
“对啊！”落薰十分嘚瑟，“我可聪明了！只要是我想要学的，我肯定都能学好的！”
“既然你已经把进宫的规矩都学会了，为何不趁热打铁，把府内的规矩也学好？”
“这个嘛……”落薰把嘴巴凑到慕晚潇的耳朵，小声耳语：“因为，我不怕别人笑话，只怕掉脑袋。”
“你这是不把本王爷放在眼里了？”慕晚潇详装生气。
“我既把王爷放在眼里，也把王爷放在心中！”落薰用双手给慕晚潇比了一个心。
“三天之内，你必须把府内的规矩学好。”
“三天时间太短了，王爷答应过我，让我慢慢学的。”
“于你而言，三天已经是‘慢慢学’了。”慕晚潇补了一句，“如果你三天之内学不好府内的规矩……你就不能吃饭。”
“那……可以吃面吗？”
“什么都不能吃。”
“王爷太残忍了！”
“如果你当真鲁钝，本王爷还可以多给你一段时间。你明明能学好却不用心学，那就不能责怪本王爷残忍。”
“早知如此，我今天就不学这么快了……”落薰口齿模糊地低声喃喃：“……还是装蠢比较舒服。”
“不许嘀嘀咕咕地说小话。”
落薰赌起小嘴，大话小话都不说了。
倒是慕晚潇开口说：“今天，你本来就要学好所有进宫的规矩。”
“为什么？”
“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慕晚潇带着一丝玩味。
“我的天……”落薰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猜对了。”慕晚潇不禁笑了，被落薰倒抽一口气的可爱模样逗笑的，“明日，你与本王爷一同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