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话实说吧。”墨晴双手抱胸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她靠上椅背又抬头平视两人,“有水吗?有点渴,喉咙有点干。”
叶司池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自己的怒意不发作,一脚踹开审讯室的门,程度在也构成赔偿之上,正憋着一口水的段初言于一堆资料中抬头寻着。
“去给里面的大小姐倒杯水过来!”叶司池斥喝一声,正大步往审讯室走,便见周池钰拿着自己的警服进去,他拦腰将人挡在门前,抬手将他抵在门框上,“屋里开的空调温度太低了?”
叶司池和好不容易抓住机会的狼崽子一样,凑到颈边猛吸一口肉香,手上下拂扫着一点也不安分,周池钰耸肩将人推到身前,“墨晴说她喉闷,跟我要根烟吸。没多大事,进去接着审讯。”
“嘿!反了天了,又是口渴又是喉闷的,是不是审着审着就要咱俩给她揉腿捏脚?”叶司池撸起袖子盯着一脑门的怒气冲进去,进屋与墨晴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对上,他把烟盒往桌面上一撂,耷拉着双腿一副看谁谁死的表情,“水放凉了给你端过来,你接着说,为什么不报警?”
墨晴低低看了眼烟盒,自己手头上捏着一手线索,她偏偏要和警察对着干,具体是看谁不顺眼也说不清,总之就是特不喜欢和警察打交道。
巧的是她碰上了叶司池,属于是两个狂躁暴龙叠在一起的buff,叶司池闷声憋着一口气,墨晴也冷冷地看他最不顺眼。
叶司池索性不问了,双手往桌面上一摊,自己品着亮子从送饭婶子那里顺来的冰红茶。
这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起初周池钰对两人做了一上午的思想工作,群众免费给的吃的不能收,送的东西也不能接,你还直接顺?!
柳明亮自知没理,拉着周池钰和那位慈眉善目的婶子理论,她也是性情很好的人,一眼看穿两人之间的端倪,笑呵呵说那冰红茶是白送出去的,不打紧。
等到周池钰和人回到警局,叶司池早干嚼冰块,外加这一瓶顺来的冰红茶灌下肚。
自此以后,周池钰就对柳明亮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眼不见心不烦,叶司池压根就不知道两人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以后凡是有个能解口瘾的饮料,全归他了。
李局上了年纪看事儿清楚明白,这明摆着是周池钰不让市局的人走漏风声,免得叶司池在脸上挂不住,也时常调侃他,总喝这些饮料,以后要谢顶的!
叶司池前几年很是嚣张,抬手捏着李局半虚掩在头顶的那一片头发,又是挑衅又是挖苦,“我年纪还小,不懂什么叫谢顶。”
叶司池大叉开双腿,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为队长的形象,落座的周池钰踩了下他的脚好意提醒,他反倒抬高腿翘到周池钰的双膝上搭着,“喂,你在大学里混的风生水起,就没想过要帮一把王国柱吗?”
墨晴冷冷抬眼,“为什么要帮?你会帮一个侵犯过你的男人?”
“那倒……确实不会。”叶司池摆正了身子,一手支着膝盖,一手搭在桌面,“什么时候的事了?”
“很多年以前了,大概在我四五年级的时候,那时候我不管是哪方面,发育都不是很完整。王国柱那天和一群混混喝完酒,上来就扒我裤子,那时候我才多大?什么都不懂,只能害怕,家里父母都下地干活了,回来只有我一个人在哭,我爹原本就嫌弃我妈生了我这个女儿,嫌我一回家就跟哭丧一样,生怕他死不了。不光把我妈打了一顿,还打我打了一顿,这事就算一了百了。”墨晴说。
周池钰接过闯进审讯室内的段初言手中的水,拿着被叶司池扣押的烟盒递给墨晴,墨晴抿了口水,就这周池钰递上来的火点燃了烟。
水没喝几口,全用来弹烟灰了,她深吸一口烟,“那天只是个开始,这种事基本维持到我爸妈带着我们带县城生活才算有个了解,我上了高中,我妈打小时工供我上学,后来我爹先死了,我跟着我妈睡,王国柱才不敢再逮着我不放。”
“那小提琴呢?”周池钰故作轻松转着圆珠笔,权当是和她聊天。
墨晴将烟蒂探出纸杯内,“啪嗒”一下,纸杯翻了,混合着烟灰的水顺着桌沿滴落,叶司池刚想发作,被周池钰拦住了。
墨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小提琴是刘小蔓找我要的,我说我是学校的大提琴手,但是她执意要让我给她顺一把小提琴出来。学校的每天都会统计数量,我几乎是不可能那么轻易拿出来,所以做了一阵兼职,买了一把不上档次的。”
“哪个刘晓曼?”周池钰问。
墨晴抬头松了口气,“刘小蔓,张老巴的那个姘头,大小的小,蔓延的蔓。和视频里那个刘晓曼不是一个人。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如果你们想问有关我为什么不报警的事,其实还挺好理解的。”墨晴翘着腿撑头看着两人,手指熟稔地沾着水将烟灰蹭到指腹上。
“我们家在很早之前就和不少人结了怨,那时候是因为盖房子借了钱,但是还不起就被天天找着来家里要债,不是喊打喊杀一顿是不可能回去的。”墨晴语气轻松,像是在讲童话,神情很是温和,“那个时候,城区根本就没有监控那种东西,要是有仇家找上门,拉到山上随便一刀捅了扔下悬崖,这人就算是没了。家里人早都习以为常了,反正活着也是受罪,自己没那个胆量去死,总要有人来推自己一把,我们称这种死前的威胁视频为解脱。被拍到的人都注定有一死。”
“那这些视频都是怎么拍来的?”叶司池问。
墨晴扶正倒扣的纸杯,将烟蒂捏在手心中,随后向身后弹去,白皙的手掌被烟灰粘脏,她没有在意而是双掌扣在一起,揉平涂抹均匀,将手心递上前,“瞧见了吗?就像这样,从一点到一片,一开始只是一个人在录这种视频,找那些身上带些罪的人,然后制造出各种意外,让他们互相残杀。”
“最后的尸体是被扔下悬崖还是被摆到哪里都是他们自己的意愿,我们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这个时代,报警有用,但你们能护那些人一辈子吗?所以只要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就行,这种说法从老一辈就有了,那些杀人的人也是亡命徒,但信这个的老一辈们都奉他们为救世主。”
周池钰和叶司池相互拧眉看了一眼,这和邪教有什么区别?就算山区的教育再不完善,现在改朝换代,信奉那一派的老人按常理也都已经去世了。
“你可以回去了,先前我们对你动粗真的很抱歉。”周池钰起身整理,叶司池拉着他的手腕摇头,周池钰挣脱了继续说,“你带王繆回去好好照顾她,小姑娘担惊受怕这么些天,精神上也有些崩溃。”
墨晴点头,冷着脸走出门。
砰——!
“你放走她?!”叶司池将文件夹甩在桌子上,“那个墨晴说着不明不白的话,你就把她放走了?说什么也要拘留在警局里才对吧?”
周池钰偏过脸,丝毫不在意紧攥的拳头会不会落到自己脸上,“你能拘留墨晴,那你能拘留王繆吗?她还活不活了,她才十几岁,和我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叶司池厉声喝道。
李局带人闯入审讯室,段初言对叶司池鞠了一躬,“老大对不住了,这是李局的意思啊!”
柳明亮拉着周池钰将他从叶司池拳头下救出来,李局皱着眉,“你说你,年纪轻轻着什么急?查不出来就一直查,我同意小周的意思,能拘留墨晴,但王繆精神会崩溃,是毁掉一个原本就破裂的家庭,还是派人在墨晴家旁边蹲点,你自己想想。”
“走吧。”李局拍了拍周池钰的肩膀,“和我去吃饭,让他自己待在这里冷静冷静。”
最后由李局关上了门,段初言和柳明亮被吩咐去火葬场找刘小蔓这个人,十几年前孩子流了就拍屁股走人了,之后查到在洗浴城傍上了大款,结果刚被带回家就被正主发现了,被赶出来不说,衣服钱包脸面全被一扫出地,回到洗浴城干回了老本行。
但其实干她们这一行的,基本就是只要肯放下身段对客人张开腿,把客人伺候好了,钱什么的都不是问题,但不知道刘小蔓因为什么,总之又不干了。
换了几家,想去找个正经的工作,但兜兜转也没哪家要她,想下厂去打螺丝钉,因为样貌的原因,被女人挤兑,被男人骚扰。
人的身份地位不足以支撑自己的样貌的时候,长得太漂亮是错,长得太丑陋也是错。
最后去了郊区的一家火葬场,天天和死人打交道,中间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变得疯疯癫癫的,一头长发已经打了结,她坐在审讯室里,浑浑噩噩打着酒嗝,“我,我只负责火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