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有许多靳淮公司的人，抵达后祝今窈就松开了他的手。脚下是灯火璀璨的世界，她看一眼手机，还差几分钟凌晨四点。

从十一点爬到四点，她没有特别累，反而是浑身舒畅，大脑里兴奋更多一点。

靳淮不知从哪拿来了两张湿巾，递给她一张：“擦擦手，都是汗。”

祝今窈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刚刚确实出了很多汗，还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

昏聩光源下，靳淮看着她眼皮羞赧地耷拉下去，薄唇似有若无地扬了下，手心里仿佛依旧有她的温度，柔软而滚烫。

日出哪里都能看，但从溪山主峰上看到的却格外震撼，不仅是因为绚烂的霞光冲破云霄，还因为太阳在众多游客的期盼惊叹声中升起。

祝今窈对日出无感，但她喜欢这种开心热闹的氛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欢欣满足的笑容，一起翻过高山等待见证黎明的出现。她被周边氛围感染，举起手机拍个不停。

山顶风大，星舟的员工在一处角落扯起横幅，祝今窈主动提出帮他们合照。

靳淮被手下的人拉到正中间，周围是一片欢声笑语，他抬眼望着正前方从摄影师手里接过相机的姑娘，她脸上带着灿然鲜活的笑容，浅紫色的冲锋衣被吹得猎猎作响。

“会用吗？你。”男人有些迟疑地把相机递给她。

她眉头装作不满意地一蹙，旋即笑起来：“很专业，很专业，放心。”

将她古灵精怪的小表情收入眼底，靳淮扬了扬眉峰，也笑起来。

合完照大家一哄而散，祝今窈把相机还给那年轻男人。

冬天太阳出得晚，一起看完日出就七点半了，两人坐缆车下山。

下山后在附近找了家早餐店吃完早饭，靳淮送祝今窈回酒店工作。

路上，靳淮看一眼后视镜里精神奕奕的祝今窈：“你不困吗？不行的话请假吧。”

“我经常熬大夜的，没事，而且这几天正好是剧本围读，不可以请假。”有时候熬夜熬到一定程度身体会分泌激素，祝今窈现在很清醒，就是腿有点发酸，她稍微俯身轻轻捏着小腿，“你今天干嘛呀？”

“我？”靳淮懒散地笑了笑，“回酒店睡觉。”

“哦。”

瞥见她的小动作，他慢悠悠地说：“你晚上收工了来云顶泡温泉，能缓解腿疼。”

像她这种平时不运动的人，乍爬了五六个小时的山，肌肉超负荷运动，疼不奇怪，估计再过会儿连路都走不了。

“好呀。”

车很快停到酒店门口，祝今窈解下安全带，把车门打开条缝，扭头看了看他，磨磨蹭蹭地丢下句“我走了，晚上见”后落荒而逃。

望着她慌乱消失在酒店旋转门里的身影，靳淮莫名产生一种青涩的学生时代谈恋爱的感觉，心情一时间有些微妙。

后面有车摁喇叭，他侧眸看一眼后视镜，离开酒店。

祝今窈进会议室时还很早，于是低头看着手机选照片，想发个朋友圈，手指一划，忽然看到几张合照，合照里两个人站得极近，一黑一紫，背景是光焰万丈。

她忍不住翘翘唇角。

发完朋友圈，人差不多到齐了，她放下手机，进入工作状态。

彼时靳淮刚刚抵达映海云顶的顶层套房，把外套拉链拉下，随手扔在沙发上，他走进一个房间躺下。

困意还不太明显，他兴致缺缺地捞过手机，刚打开朋友圈就看到祝今窈发的照片。

三张照片，两张风景照，一张她自己。

视线定格在她明媚的笑颜上，他眸光轻轻一闪，记得当时她用手机前置拍了好几张他们俩同框的照片。

竟然没发。

靳淮轻笑一声，坐起身，从兜里摸出烟盒，点燃根烟，不紧不慢地吸着。

***

可能是心情好，今天一天时间都过得异常快，晚上六点，剧本围读圆满结束，明天继续试妆和其他工作，祝今窈收拾完东西，腿疼到扶着桌子才能站起来。

酒店只有两台电梯，电梯前聚集了一堆人，三五成群，嘁嘁喳喳在说些什么。

祝今窈慢吞吞地从会议室挪蹭出来，一眼就看见靳崇站在人群最后，低头在看手机，高瘦的身形格外显眼，她不动声色地停在他后面，没再往前走，然而他就像背后长眼睛了一样，安静地扭头看了她一眼。

祝今窈一愣，冲他笑笑算打招呼。

没一会儿，许多人见电梯迟迟不来，三两成群地从应急通道走了，等电梯的人越来越少。

祝今窈也等得有点急，但腿实在是一动就疼，下不了楼梯，只能干等着。

“你今天好开心。”站在前面等电梯的卓衡无聊地环顾四周，看见祝今窈，犹豫了下，还是朝她走过来。

祝今窈收敛了下笑容：“有这么明显吗？”

“很明显，笑一天了。发生什么事这么开心？”卓衡没忍住多看她一眼，想到什么，好奇地问，“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你昨晚去爬溪山了？”

祝今窈点点头：“对。”

卓衡惊奇，顺势道：“原来你喜欢爬山啊，我也挺喜欢的，下次有空再一起去吧？”

“不了。”祝今窈微笑拒绝，“我再也不去了，我现在腿疼到走不了路。”

卓衡沉默一下，问：“那你平时还喜欢做什么？到时候我们可以约着一起啊。”

祝今窈眸光轻轻一动，平静地抬眼看他，动了动唇，正准备说点什么时，电梯叮一声到达。

“要我扶你吗？”卓衡问。

“不用不用，没到那种地步。”

前面几个人进去后空位不多，她本想等下一趟，但见卓衡伸手挡住了电梯门，点头催促她进来，她推辞无果，不好意思让电梯里的人多等，只能忍痛大步走过去。

好在中午换了条阔腿裤，没人看得出她的僵硬。

走进电梯，祝今窈总觉得背后有道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电梯里没人说话，很快抵达一楼，从电梯出来，瞥见靳崇大步离去的背影，她莫名在心中松了口气。

“你要不要冰敷一下腿，附近有个药店，我去帮你买。”卓衡关切的声音扯回她的思绪。

祝今窈摆摆手：“谢谢，不用了。”

卓衡热心道：“那你去哪儿？我送你。”

酒店大堂里，许多剧组人员往来如梭，眼睛都八卦地黏在他们身上。

祝今窈沉默片刻，在墙边的一棵绿植旁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决定今天就把话摊开说清楚：“卓衡，我——”

卓衡心一跳，倏地意识到什么，喉咙滚了滚，打断她的话：“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咱们老同学出门在外互相帮助一下，我正好开了车，你腿这样，我不能坐视不理吧。”

祝今窈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天色渐渐黑沉，大堂内灯光明亮，一道阴影斜斜地铺过来，落到她头顶和身侧的绿植上，她一愣，下意识扭头看，一张英俊的脸映入眼帘。

“窈窈，不介绍一下？”靳淮走近，没看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卓衡。

他忽然叫的这么亲密，祝今窈心颤了颤，不适应地一眨睫毛，很快回神：“哦，这位是我大学同学卓衡，是我们剧组的制片经理，这是——”她稍微停顿一下，说，“星舟的靳——”

靳淮慢条斯理地瞥她一眼，笑着打断：“我是她男朋友。”

此话一出，卓衡和祝今窈都愣住了。

卓衡其实认识他，他有个朋友是星舟高管，很多项目都是他给自己介绍的，朋友还带他去过不少饭局，有次就碰到了靳淮。

但显然靳淮没认出他来。

眼前的男人一身贵气，更何况卓衡知道他的身份，也就明白他们的差距，他眼眸微不可察地闪过失落，深吸一口气，朝他微笑一下，对祝今窈笑道：“既然你男朋友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哦好，再见。”

目视着卓衡离开，靳淮转回头看祝今窈，轻悠悠地兴师问罪：“我这么见不得人？”

“不是，没有。”祝今窈飞快否定，她只是第一天做他的女朋友，还没有什么实感，也不太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说出口，迅速岔开话题，“你怎么来了？”

靳淮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不来我还不知道有这一出呢。”

祝今窈脸颊顿时发烫：“你什么时候来的？没等太久吧？”

“没来多久，走吧。”靳淮风轻云淡。

祝今窈点点头，一时忘记自己腿疼，往前迈了一大步，轻嘶了声。

靳淮循声低头看她的腿一眼，语气平淡，真真假假地问：“要不要我抱你？”

“别别别，这儿好多我认识的人！”祝今窈耳朵一红，咬紧牙关加快脚步。

靳淮不可思议地哼笑了声，进入旋转门，问：“什么意思，你谈恋爱都是谈地下恋？”

祝今窈：“……没有。”

夜幕昏沉，月亮洒下光辉照亮脚下的路，靳淮帮她拉开车门，追问：“那是什么？”

他绕过去坐进主驾，正在扯安全带，听见副驾上的人认真地说：“我也很想昭告天下啊。”

靳淮手一顿，偏头看她，轻挑眉眼，示意她说下去。

祝今窈轻哼了下，没看他，假装很忙地低头收拾肩上的斜跨包，语气轻快，借着玩笑话说真话：“但是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的很潦草吗？我们现在算男女朋友，还是只是一起玩玩的关系？”

只是亲了一下而已，她怕她会错意，再自作多情。

靳淮听明白了，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去开车，唇畔带笑：“想的还挺多。”

祝今窈一顿，安静地看向他，他唇角勾了个不深不浅的弧度，但无端看着有点冷漠、凉薄。

***

连续脑力工作两天，还爬了一晚的山，说不累那是假的，车上空调吹得正暖，座椅很软很舒适，让她觉得安心的人就坐在旁边，一切都恰到好处，没一会儿，祝今窈实在熬不住，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熬夜熬到一定程度是会更清醒，但清醒过后就会更疲倦。

靳淮把车停到映海云顶停车坪时，副驾上的人像昏过去了一样，他叫了两声没叫醒，偏头借着月光打量她。

窄小白净的脸贴在安全带上，淡粉色的唇瓣微微嘟起，细密的睫毛一动不动，眉目间隐隐透出疲惫，要不是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他真以为出什么事了。

靳淮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想起刚刚他说那句话时她的神情，表情很平静，水涔涔的眼睛却莫名流露出一丝委屈，还要装作无所谓地笑笑说：“也对，现在开心就好。”

他不由得笑了下，拎出中控台上的手机，不紧不慢地划着什么。

祝今窈半梦半醒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眼前一团黑，好在今晚月亮很亮，洒落在窗边。

房间里有暖气，身上盖着轻薄的被子，外套已经被人脱掉，但她还是觉得热，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蹬掉鞋子，脱掉裤子，打开床头边的灯，钻进被子里，又随遇而安地昏睡过去。

一觉睡到早上八点钟。

祝今窈睁开眼，觉得身体跟散架了似的，但腿倒是好受了点，她穿上衣服，环顾了下周围的环境。

记忆翻涌而来，昨晚她在车上睡着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只知道昨晚一夜无梦，睡得特别香。应该是靳淮把她抱上来的。

所以她现在是在他开的房间里？

走进配套的洗手间，她边洗漱边无所事事地点开微信，没人发消息，打开朋友圈，往下滑了滑，手指一顿，整个人怔在原地。

靳淮竟然发了她的照片。

这照片很陌生，应该是靳淮趁她看日出时不注意悄悄拍的，发表时间显示昨晚七点。照片里，她站在山崖上，稍微侧着脸，橙黄色的光线将她的脸颊照得剔透，眼瞳里好像聚着一团亮光。

只有一张照片，没有任何文字。他们没有共同好友，连个点赞都看不见。

祝今窈看了半晌，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给他点了个赞。

收起手机，她轻轻拉开了门，探出头去，看到一个超级大的客厅。

果然是套房。

放轻脚步去各个房间里逛了一圈，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床也都是整洁的，没人睡过的痕迹。

手机震动两下，传来消息。

靳淮：【下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