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祝今窈不知为何，一下子心虚起来，可能是和他暧昧地聊过天的原因。
其实他们的聊天，远远没到暧昧那程度，顶多就是每天问候几句、分享一下日常，很清汤寡水，但是她就是觉得怪怪的，尤其是知道他是靳崇后。
即使语言不暧昧，但她不纯的心思就摆在那里，任谁看了那聊天记录都能察觉到，她就是想勾搭他。
而且是还没勾搭上就跑了。
“正，正在找。”祝今窈听见自己小声说。
靳崇垂眸看了她会儿，声音莫名冷漠：“所以，我是被踢出局了？”
“……”
祝今窈就知道，这事过不去了，既然过不去，她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自暴自弃道：“嗯，你太不主动了。”
说完心里咚地一跳。
她在说什么啊。
一定是酒精麻痹了她的大脑。
不过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祝今窈后知后觉地开始回味，没想通他是单纯好奇、不爽，还是真对她有点意思。
她眼神一挑，悄悄瞥了靳崇一眼，他表情很冷淡，目视前方，没再给她分眼神。
思绪游荡须臾，又回到自己那句话上。想了想，如果不这么说，那就只能老实地说“认错人了”。她开始考虑哪个说法能让他们日后相处起来不那么尴尬。
电梯里空气静滞，只有微小的电梯运行声，直到叮地一声，到达楼层，她才从思绪里出来，顺便脱离那种无声的压迫感。
自从她说完那句话，靳崇就一直保持沉默，出了电梯，才淡声提醒：“你的玩偶。”
“谢谢。”祝今窈抱过去，没敢看他，“那再见，我回家了？”
靳崇嗯一声，不再延续之前的话题，手插进大衣兜里，喜怒难辨：“明天八点在楼下等你。”
祝今窈点头说好，接下来的几天会连续进行剧本围读，他应该也会一直待在溪台。
抱着大塑料袋往前走了几步，脚步顿住，回头瞧见靳崇还停留在原地。他高挑修长的身形像一尊万世不拔的雕像，矗立在黯淡的灯光下，长睫垂下暗暗的阴翳，压在瞳孔上，将他漆黑的眸勾绘得更深沉，她从他眼里看见了一片无所不容的大海。
祝今窈在这一刹那意识到，从认识开始，他就一直在真心帮助她，而她对待人，始终缺少几分真心。
“老师，其实一开始拍视频、加你微信，以及海选试镜，都是因为我误会了一些事才做的。”趁着脑中还有些微醉意，她全盘托出。
靳崇眸色缓动，看起来平静无波，但目光似乎比平时更淡漠几分：“所以，你把我当成了别人。”
祝今窈瓮瓮地应。
“因为《落羽》里的签名？”靳崇很轻易就顺着她给的线索猜出来。
她愣了下，轻轻地点头：“嗯。”
两人距离不远，四目相对。说出实情，祝今窈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又着急地补充：“我都坦白了。就是这样的，没有别的事瞒着你了。”
说完，她垂下头，补上句欠他良久的，“对不起。”
正盯着地板听候发落，就听那道低沉、没有起伏的声音说：“从你嘴里听句真话，真不容易。”
“……”
祝今窈也是忽然发现，说出来的感觉很好，至少不用再绞尽脑汁编瞎话了。
和想象中不一样，她以为他至少要冷嘲热讽一番，然后冷漠的走人，毕竟被人这么戏耍，生气发怒完全能理解，谁知他只是平静地问她：“谁值得你这么费尽心思？”
想起靳淮说过他们还没见过面，她回答：“你应该不认识。”也有可能很快就认识了。
她脑袋埋得很低，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怀里还抱着一堆毛绒小狗，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好笑，靳崇不觉轻哂了下：“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没犯法，低着头做什么？”
“我在乞求你的原谅。”这句话一出，祝今窈自己都觉得她偶像剧演多了。
“都说了不是什么大事。”
“……”
空荡冷清的楼道里，氛围有些相持不下，靳崇轻微皱眉，不咸不淡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
祝今窈依旧盯地板，好像要把地板盯出洞来，“就，就是，我就是想说，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我一直很感谢你，也一直把你当成可以互相关照的邻居——”
“行了。”靳崇没兴趣听她的感谢词，打断，“我知道了，就当没这回事。”
停顿一下，怕她不理解，他平静又耐心地补述，“我的意思是——你从来没认错人，也没找我聊过天，这样可以吗？”
祝今窈迅速抬起脑袋，点了点头，心情雨后放晴，星星和月亮似乎都从眼睛里蹦了出来：“那我就回家了，明天见。”
“……”
心里有块大石被搬走，祝今窈浑身松快地走到家门口，按了好几次指纹，都响起“错误”的提示音，她蹙蹙眉，把玩偶放在墙边，又试了试，依旧不行。
好像坏掉了，她放弃指纹解锁，开始输密码，听到门解锁的提示音，微松了口气。
把门拉开道缝隙，捞起玩偶正要进去，一道阴影由远及近覆盖住她，“等一下。”
祝今窈一愣，抬头看他，只见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把门推过去闭拢，低头在密码锁上随便摁了几个数字，一声熟悉又诡异的解锁提示音响起，门开了。
她瞳孔陡然收缩，下意识后退几步：“这怎么会——”
“之前看过这方面的新闻，有的锁坏了会这样。”靳崇向她解释，把门重新关闭，又试了几次，果真什么密码都能打开。
祝今窈心里发毛，觉得这个门她今天进不去了。
然而祸不单行，靳崇打量门锁时不经意抬头瞥了一眼，发现门框边的白墙上有人用圆珠笔划了标记。
祝今窈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见标记，忽然就想起前段时间刷到过的帖子，立刻低下头，打开手机，翻出来看了看。
两个三角形。
意味着独居女性。
她这是被踩点的给盯上了。
心跳顿时更猛烈了，祝今窈急如风火地转身，去观察楼道里其他的门，门框边干净得很，什么也没有。
她顿时有些生气地叉腰，什么意思，独居女性好欺负是不是。
远处，靳崇看她的神态举止就知道什么状况，把门敞开，表情沉静：“进去看一下。”
“……我不敢。”祝今窈也就是表面厉害。
她走回来，浑身的气焰随着距离门越来越近而不断降低。靳崇看着她，淡声建议：“你先去我家坐会儿，我进去看看。”
祝今窈思考了下，觉得这样不太好，勉强挤出一个笑：“那我还是和你一起吧……老师，又要麻烦你了。”
“没事。”靳崇看她一眼，重复她之前的话，“毕竟我们是可以互相关照的邻居。”
“……”祝今窈脸一热，佯装淡定地清清嗓子，“那走吧。”
进了门打开灯，黑暗的屋子刹那亮如白昼，祝今窈心里不停打鼓，站在玄关处往里面眺。
靳崇单手撑在腰际，目光平静地掠过客厅各个角落。她性格冒冒失失，但家里却意外的干净整洁，所有物品都摆放整齐，没有任何垃圾、灰尘，最多地上有一两根头发。
“卧室可以进吗？”进卧室前，靳崇象征性问了一句。
祝今窈依旧站在玄关，闻言看着他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跑过去和他一起。
刚迈进卧室，摁开灯，第一次进女孩卧室的靳崇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眸。
哪怕尽量不去关注，卧室里的一切还是不可避免地映入眼帘——
整间卧室都是浅色系，轻法式的装修风格，床上被褥是白色荷叶边珊瑚绒，看上去松软而温柔，羽毛灯垂吊下来，各种复古柜子和装饰画盛满房间。
靳崇扫视一圈，没发现异常：“找找有丢什么贵重物品么。”
祝今窈没什么贵重物品，证件银行卡什么的都在溪台那边的酒店里，家里也就她的几件首饰和包值点钱，想到这儿，她不由得跑到衣帽间里看了眼。
“应该什么都没少。”她慢慢回到卧室，犹豫了下，其实也不太确定。
靳崇点头，抬头往窗外看一眼，今晚月光很亮，他一扯厚重的绒麻材质的遮光窗帘，拉到底。祝今窈疑惑地看着他，他看她一眼，来到灯开关旁，低头拿出手机划着：“帮你检查一下有没有针孔摄像头，你是出去等还是一起？”
祝今窈毫不犹豫：“一起。”
“那我关灯了。”他始终没抬头，咔地一声把灯关上，卧室里陷入了黑暗。
手机有TOF传感器技术，可以找出房间里有红外功能的摄像头。
除开他手机屏幕亮着的幽微的阴森红光，简直是漆黑一片，祝今窈心跳加速，话也不由得变多变密：“这有用吗？不需要那种专业的设备吗？我还买了那种信号探测笔，不过在酒店里……”
就算看不见她的眼睛，靳崇也感受到她强烈的不安：“怕黑的话你就出去。”
“我不是怕黑。”祝今窈嘀里嘟噜，念念有词，“我是怕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比如有个人正在跟我对视，或者在旁边看着我。”
“……”靳崇笑了笑，“那你睡觉也不敢闭眼？”
祝今窈心想，别说睡觉了，她洗澡洗脸都不敢长时间闭眼。
那道微弱红光离得她越来越远，她逐渐慌张，拔高嗓音：“你是在嘲笑我吗？”
“没有。”
“你就是在嘲笑我！”
“没嘲笑你，相反，我很佩服你。”
“佩服我？”祝今窈愣住。
“嗯。”靳崇声音依旧平淡，但语气放得很缓，无端有些温柔，“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在面对恐惧，你该有多不容易。”
祝今窈心脏忽地停了一拍，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不容易。
从小到大，她胆小这件事很难被人理解，大家或嘲笑她矫情，或故意吓唬她，或事不关己地说“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呀就是经历的事情太少了”。
不见光的黑暗中，她的心理堤坝开始溃决。
喉咙一阵发紧发涩，祝今窈深吸一口气，把情绪咽下去。
靳崇浑然不觉地检查完，往回走：“没有，去卫生间看一下。”
话刚落下，门边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祝今窈吓了一跳，应激似的往声音的相反方向窜了几步，撞到一堵人墙。
她下意识的反应又快又急，脑袋几乎是砸进他的胸膛，好闻的玫瑰清香扑了他满怀，靳崇呼吸一滞，手臂本能地张开，悬在半空。
“——这是什么声音？”
人在精神高度紧张时是没心思多想的，祝今窈心脏吊到嗓子眼，完全没意识到他的僵硬，噌地一下绕过他往后躲。
靳崇冷静地往前走几步打开灯，又敞开门，往脚底扫了一眼：“玩偶。”
原来是那兜玩偶从墙边倒在了地上，祝今窈精神瞬间松懈，捂住胸口心力交瘁地呼出口气。因为门边被做了标记，门锁又是坏的，所以她一直都害怕家里藏了人，神经才极度紧绷。
她得给自己找点事转移注意：“……我去联系开锁师傅换锁了。”
靳崇提醒：“最好打114，联系有备案的开锁公司。”
她很轻地点点头。靳崇侧眸，看着她转身往门口走，背影纤薄笔直，却透着一股倦怠和无力感。
***
次日，祝今窈很早起床，收拾东西时想起什么，去搜了下去除涂鸦的方法，搜到有人说牙膏能去除墙面污渍。
她拿着牙膏出门，三角标记已经消失不见，和没存在过一样。
以为自己记错位置了，她凑近仔细找了找，也没找到。
标记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遮掉的。
背上包下楼，那辆熟悉的SUV就停在单元楼门口正对面的停车位上，祝今窈脚步一顿，恍惚了下，觉得这画面很熟悉。
车子是雅黑色的，车身线条流畅锋利，优雅气派，以前似乎每次出门都能看到这辆车。
轻吸了口冷冽的新鲜空气，祝今窈打开副驾车门坐进去，笑着跟靳崇打招呼：“早呀。”
“早。”靳崇侧目看她一眼，她没化妆，眼睑上有圈淡青色痕迹，“没休息好？”
他清早的嗓音夹带着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