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叫高长兴的菜馆再会和表白的。
“这家?”屠苏阳怔然地盯着牌匾上的五个金漆大字。
宫城心虚,比起楼外楼这家菜馆的菜色齐全价格却比楼外楼实惠。
他绕到屠苏阳身后扶着他宽厚的背往里推搡:“楼外楼有的它家都有,放心吧!”
宫城点了龙井虾仁、西湖醋鱼、东坡肉、干炸响铃儿、西湖牛肉羹,还点了个酸辣黑木耳。抬头询问屠苏阳:“还要点什么?”
“就这些,上菜吧”。屠苏阳已经饿得无所谓了。
还差一个西湖牛肉羹,两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动起了筷子。
“宫城,你真没那姐姐妹妹了?不是亲的也成,你好好想想。”屠苏阳不死心。
“你老关心我家女眷干嘛?”宫城夹了一筷子醋鱼。
“还记得上回儿去神社求的签吗?我俩抽到的签文一样。咱俩都男的,肯定不能是咱俩。可万一是咱俩成亲家或亲戚呢?”屠苏阳朝他咧嘴一笑,看上去没个正经儿。
宫城白了他一眼,言下之意很明确,不想跟屠苏阳攀亲。
“你姨妈长得跟电影海报上的女明星一样,可你那表妹就差了点儿还没你看着好看。”屠苏阳见宫城筷子夹得小,夹了一大块鱼肚子肉放他碗里,“你那筷口跟小鸡啄米似的,往大里夹,这桌菜就我们俩人。”
宫城看着碗里那一大块西湖醋鱼,眨了眨眼,望向对面的屠苏阳,不领情地夹回去。
“我留着肚子等西湖牛肉羹。”宫城现在就是出于礼貌动动筷,就等着这道汤羹上桌。
西湖牛肉羹上桌,宫城问屠苏阳要了碗先盛了一碗热乎的给他。
“嗯,这牛肉羹真不错!”屠苏阳瞥见宫城用筷子挑着香菜,想起他不吃香菜。“刚才点菜的时候你怎么没跟伙计说让他别放香菜?”
宫城将筷子在碗口抹了抹,“不放香菜味儿不正宗,你来一趟,怎么也要吃回正宗的西湖牛肉羹才是。”挑得差不多了,宫城才拿起调羹沿着汤面儿刮上一匙,吹了吹送入口中。
船夫摇着桨,二人泛舟西子湖上,水波粼粼,好不惬意。
“你之前来过西湖吗?”宫城问。
屠苏阳坐在船头东张西望,闻声回头:“没来过,不过打小听我妈提过。我妈可是地道的杭州人。”
“杭州和北京,这两地离得可远了。”
“可不是吗?要说起这我都佩服我妈,她上完学瞒着我姥姥姥爷单枪匹马就去北京找我爸。”屠苏阳用手挡着额头,活像街边杂耍的猴子一刻不消停儿。回头看到宫城那身米白色西装,打趣道:“你说我是不是该穿身绿的跟你才应景?”
“为什么要穿绿的?”宫城一脸困惑。
“那小青和白娘子不就一青一白?”屠苏阳说完把自己给逗乐了,却不见宫城笑。
宫城觉得至于吗?哪里好笑了?他反驳:“他俩是女的,性别对不上。”
“客官,此言差矣。”船夫大爷插道,遂娓娓道来。
“这话说啊,白素贞下凡路过青峰山遇到青蛇,彼时青蛇尚未定性,便和白素贞打赌比一场,若是它赢了白素贞就嫁给它,两人做一对恩爱夫妻。若是它输了,便化身女子在白素贞跟前服侍。后来青蛇斗法输了信守承诺,当了白素贞的婢女,自此两人以姐妹相称。”
“所以说这青蛇和白蛇,原是一男一女,本可做夫妻。”屠苏阳冲宫城扬下巴。
“青蛇最后还不是输给了白蛇,夫妻不成,倒成了姐妹。”宫城强调。
屠苏阳一听,宫城说得也没错。
“宫城,你这一听就没听过京剧里有一出《双蛇斗》,说的就是这段。”屠苏阳突然俯身凑近:“要不你跟我去北京,我带你去听听。”
“我才不去,我也不爱听京戏。”宫城说完望着远处的风景。
屠苏阳见自讨没趣儿也就乖乖坐好。
“你说这里能看到雷峰塔吗?”屠苏阳屁股刚离座儿,船就晃了起来。
“客人,你老实坐着。我这小船儿经不住你这样。”船夫大爷赶紧叫停。
“不好意思了您!”屠苏阳道歉重新坐下。
船身一晃。
宫城扶着船:“你怎么逛起西湖那么兴致盎然?”
“这我妈老家,能不兴奋吗?”
“你妈……”宫城想起屠苏阳的母亲在他小时候就没了,随即什么也没说。
“你们往那儿瞧,那边就是雷峰塔。”船夫大爷指着远处。
“这哪儿有塔啊?”屠苏阳伸长脖子,跟西湖里的王八一样。没见着半点塔的尖儿。
“原先是在那儿的,不过去年九月二十五的时候塌了。”
“塌了?”屠苏阳激动得又差点起来,幸好宫城一把拉他坐下。
宫城原以为屠苏阳会问雷峰塔怎么塌的。
“那白娘娘出来了没?”屠苏阳问得认真,眼睛直盯着船夫大爷。
屠苏阳怕是脑子有病吧,宫城觉得他的脑回路绝对异于常人。
“你戏文看多了吧?”宫城吐槽。
“这种事啊,你要信啊,说不准。你要不信啊,总有缘由。”船夫大爷笑呵呵地将二人划到花港观鱼。
“对了,大爷。这儿能看到苏堤吗?”屠苏阳又问。
“你回个头,北面那一长条就是。”
“大爷,那你能把我们划到苏堤放下来吗?”
“行啊!”
“谢谢您了大爷。”屠苏阳满怀期待地坐好,见宫城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西装,撑在头顶挡太阳,两眼眯起望着湖面。
“宫城,再给你头顶戴个大红的绒球,胸前挂上白绸花。”
“那不就真成了白娘娘了?”船夫大爷也是看过《白蛇传》的,自然知晓这是白素贞的装扮。
宫城瞟了屠苏阳一眼,真想把他扔进西湖里喂王八。
苏堤春晓,南宋以来素有“西湖十景”之首的美誉。
远远望去长堤卧波,贯通了西湖南北两侧。
屠苏阳下了船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看到岸边的杨柳高兴大叫:“宫城,你看苏堤上真有杨柳。”
“岸边有杨柳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宫城不以为然。
屠苏阳张开双臂挥弄着垂下的杨柳枝,跟半大的孩子似的。
咔嚓!咔嚓!
屠苏阳望去,见一男人拿着相机正给一对男女拍照,接着上前拿出小本子记下对方的名字和地址。
“好勒,到时照片洗出来给您寄去。”
屠苏阳从宫城身后绕过去径直走向男人。
宫城侧目,他这是要去哪儿?见屠苏阳跟拿相机的男人讨论着什么,宫城也没多管,自顾自地看风景。
随后屠苏阳带男人过来,“宫城,我们一起拍张照呗!”
宫城皱了皱眉:“我不拍,要拍你拍。”说完就要走被屠苏阳提着后领拖回来。
“我人都叫来了,你好歹赏个脸?”屠苏阳央求。
男人在一旁帮腔:“这位先生说的是。两位不是本地的吧?”
“我北京,他上海的。”屠苏阳指指宫城。
“那就对了,好不容易大老远来一趟西湖就该照个相留念。你看去年雷峰塔就倒了,想照都没得照,真是可惜了。”
屠苏阳拽了拽宫城的袖子,宫城还是不愿意。
到手的生意可不能跑了,男人捧着相机对准宫城,马屁说拍就拍:“不是我吹牛,这位上海来的先生是我拍到现在看到相貌最俊的了。你想这人美、景美拍出的照片,以后说媒拿给女方看,多有面子!”
“说的在理,待会儿合完影,再单独给我照一张。”
屠苏阳回头继续去拉扯宫城。
宫城拗不过他,只好妥协。
“来,衣服我帮您拿着。”男人殷勤地开展服务。
“来,看镜头,笑一笑。”
屠苏阳和宫城并排站着,身后是绿意盎然的垂杨柳随风婀娜。
见宫城不笑,屠苏阳故意将手悄悄绕到他腰后掐了一下。
宫城一个激灵,睁大眼,嘴角一绷微微上扬,屏着疼不敢叫出声。
“笑,很好。”
咔嚓——
“好了,可以动了。”
宫城当即掐了回去,一下不解气,又掐了一下。
屠苏阳被他掐得痒痒,直想笑。
“宫城,我错了,我错了。可我不掐你,你能不板着张脸吗?”
“谁板着张脸了?”宫城边说边趁机又掐了一下。
“先生,接下来单独给你照一张。”
“拍照,先停战。”屠苏阳举着双手安抚。
“先生,您留个名字和地址到时照片洗出来我给您寄回去。”
屠苏阳回头询问:“宫城,要不要给你也寄一张?”
“我不要,你管你的。”
“那好,就一张,寄我刚留的地址。”屠苏阳跟对方确认。
“好,一定给您寄到。”
人走远了,宫城凑上前暗暗挠了屠苏阳的腰一把:“你就不怕他收了你的钱不给你寄照片?”
屠苏阳“嘶”了一声,“那你刚怎么没提醒我呢?”
宫城垂眸,他不当人面儿也不好意思吗!
屠苏阳绷不住大笑:“逗你玩儿呢!他要不寄,明年你再陪我来趟西湖照不就行了。”
“谁要陪你来?”宫城不服。
“明年我请你吃饭。”屠苏阳许诺。
“我差这一顿饭?”宫城傲娇地扭头。
“请你去楼外楼。”
“那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日头越来越大,照得西湖上空泛起日晕。
屠苏阳脱下西装外套架在臂弯里,解开衬衫用手扇着。回头见到宫城的额头也蒙了一层细汗。
屠苏阳四下张望,突然对宫城说:“宫城,你等等。我去去就来。”临走还不忘回头,“你别乱跑啊,等着我回来。”
宫城站在岸边,湖面的微风带着稍许清凉。
屠苏阳拿着冰棍回来却发现宫城不见了踪影,顿时就急了。
他边找边喊宫城的名字,问路人也没见着这样一个人。
冰棍都开始化了,屠苏阳将冰棍放入口中吸溜掉水分,至少化得慢些。
焦急之际,猛地回头他看到站在柳树下的宫城,湖面扬起的清风拂过他的脸庞,柳叶婆娑。宫城微微垂眸,用手拨了拨额前吹散的碎发。
湖风轻挽起江南的愁思。
屠苏阳看得如痴如醉。
“屠苏阳。”宫城见他,唤了一声。
屠苏阳回过神,拿着冰棍就跑上去。
“快,拿着。都快化了!”屠苏阳说着把一根冰棍塞给宫城,完全不在意他为什么乱跑。
宫城吃着冰棍,见别人手里的冰棍和他的不太一样,不禁纳闷:“我的怎么少了两个角?”
屠苏阳咽了咽,神情有些紧张。
“这不找不着你人儿,冰棍都化了。我就放起来了。”
宫城拿出含嘴里的冰棍:“你放哪儿了?”
屠苏阳不作声,别过脸一顿吸溜。
宫城恍然大悟,一巴掌拍屠苏阳粗胳膊:“屠苏阳,你恶不恶心?”
屠苏阳见事情败露,赶紧转移宫城的注意力:“宫城,你再甩当心甩出去,浪费!”
“甩湖里喂鱼,不浪费!”宫城一路追着屠苏阳又踹又打,没曾想他身手挺敏捷,好几下扑了空。
一对老夫妻路过苏堤。
苏老太:“老头子,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叫我们家苏阳啊?”
苏老头:“你八成听错了,苏阳在日本读书呢!”
苏老太:“你说万一放暑假……”
苏老头:“日本的学校和我们中国的学校放的假时间能一样?”
苏老太:“也是了。老头子,你说苏阳现在多大了?估计站我面前儿我都认不出了。”
苏老头:“得有十八了吧,这孩子属马。”
“宫城,你别追了,我告诉你啊!”屠苏阳警告。
见宫城不罢手,屠苏阳故意舔了一通冰棍当武器逼近宫城。这招还挺管用,双方阵营互换,这会儿轮到屠苏阳“逼宫”。
晚上,屠苏阳要吃片儿川。
宫城便带他去了奎元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