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大老远跑北平找我?”
“我……找不到你了!”宫城攥紧被角,委屈得蜷成一只虾。
“我会一直守护着你,保佑你平安。”
唐泰斯在厕所又度过了它的第二个夜晚。
早上宫城睡眼惺忪的上厕所,它就懒洋洋地趴马桶边上翕动着粉嫩的小鼻头。
做梦就觉得好累,但什么梦又没印象。
一沾上床,裹紧被子宫城睡起了回笼觉。
唐泰斯见门虚着,爬起来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甩甩耳朵朝门奔去。碰了几下门,推开一道合适的缝隙钻了出去。伸长脖子,眺望着床上。
开始助跑,“噌”一下够到了床沿,可惜掉了下去,惊吓得在地板上一顿划拉。不死心的它又从侧起跳,“啪”降落在宫城被子上。
唐泰斯凑到宫城面前碰了碰他的鼻子,宫城眯着睡眼,揉了揉它的头。它蹲下,揣着手,四四方方的像只孵蛋的母鸡。
“嗯?”宫城用力一吸鼻子,睁眼,坐起来。
唐泰斯瞬间被掀翻,爬起来麻溜地跳下床。
宫城抓着头发,想起有事要找方谬天确认。
哗哗哗、刷剌剌——
唐泰斯卖力刨门想要出去。
“你倒是比我还急?”宫城光着脚,走过去抱起唐泰斯。盯着它,突然埋头抵着它扁平的脑门蹭了蹭。抬起头,冲着一脸蒙圈的兔包子脸训道:“用不着你提醒我。”
静安寺巡捕房。
“谬天,有人找。”包来运冲正换衣服的方谬天叫道。
“让他等着。”穿得差不多了,眼下正整理着袖子。
“那我回宫少爷说你让他等着。”说完要走,突然被方谬天叫住。
“宫城来了?你……别让他等了,我就好!”方谬天说着拿帽子往头上一扣就要跟他出去。路过镜子前,麻利地摘了帽子,捋捋头发,重新戴上,又对着镜子正了正。
这一切都被包来运看在眼里,心想今天什么毛病。
“看什么看?人家不等着嘛,别让人等久了!”方谬天催促。
“哦……”包来运寻思,又不是见女的,臭美个劲儿给谁看呢?
宫城站在办公区门口,手里拿着一包东西。
方谬天见了,回头责问:“怎么不让人进去坐着等啊?”
包来运委屈:“是宫少爷说……”
“是我要在门口等的。你们办公的地方,我不方便进。”宫城当时也是这样拒绝包来运好茶好椅招待的。
“哟,比上回儿来懂事不少嘛!”方谬天一得意忘形,不小心把心里话当面道了出来。
宫城皱眉,脸色顿时拉下。
包来运见状,赶紧推脱忙,溜之大吉。
宫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毕竟是有求于人,凡事要忍。
“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下班才有空,这才刚上班你就想我下班啊?”
宫城抬腿就要走,方谬天赶紧拦下:“诶诶,有没有幽默感?说两句就走……别啊!”方谬天见好就收。
“你昨天说陈寅亥找过你……”宫城给陈寅亥打了几通电话都没打通,这才来找方谬天问详情。
“哦,这事啊?”方谬天凑到宫城耳边遮嘴,神神秘秘:“他不拜托我查点东西吗,这里不方便讨论,等五点我下了班,找一地儿慢慢聊。”
宫城要走,方谬天盯他手里的东西随口问了句:“手里抱什么呢?”
宫城这才想起,转身塞给他:“给你的。”
“哟,这什么啊?”方谬天边说边打开,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香味,“客气得跟……”抬头想道声谢,宫城已经沿着楼梯下了。
“不错啊,去北平不忘带特产回来犒劳犒劳本巡捕。”
方谬天得意洋洋地把特产往办公桌上一放,大方招呼同事。
一个个蜂拥而上,边吃不忘谢谢。
“人儿大老远从北平带来的特产,怎么样好吃吧?”
昌泰从外面回来,包来运招呼他有好吃的。兴冲冲掏了一块,多嘴问了句:“这不老婆饼……哟,还有鸡仔饼!谁广州来亲戚了?”
顿时鸦雀无声,方谬天刚说完人儿北平带回的特产,这昌泰不拆人台吗?
包来运赶紧拿起一块鸡仔饼塞他嘴里,“来来来,吃快鸡仔饼祝你老婆明年给你生个带把儿的。”
方谬天面上挂不住,“哼哼”笑了两声,“这北平好歹皇帝脚下,什么都买得到不比大上海差啊?”说着拿了块儿老婆饼走开。
“是是是是!”周围零零碎碎响起附和。
陈寅亥的电话终于打通了,得知他伤了腿,宫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陈寅亥告诉他是走夜路的时候被突然窜出的黑猫吓得退到马路口,结果给开来的汽车撞了。
陈寅亥:“之前你让我查虹口那片儿,日本的邮船和三井物产我查过了,没打听到叫山田正夫的。剩下的我托方谬天……”
宫城:“我知道了,你安心养伤吧。其他交给我就好。”
宫城挂了电话。
看了看墙上的钟。
寻了一家小饭馆,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方谬天将自己这段时间里的收获向宫城一一道来。
“事后我不托包来运他叔包打听打听到了那杜爷的来头嘛,表面上是个卖烟草的商人,私底下做的军火买卖。”
“油爆虾,您的菜齐了。慢用!”伙计儿吆喝一声。
方谬天看到香喷喷的油爆虾夹了一个尝味儿,嚼着:“我刚说哪儿了?”
“姓杜的私底下做军火生意。”宫城提醒。
“对……最近的一桩还是跟一日本人,刚好陈寅亥让我帮着查一个叫山田正夫的日本人说是上回儿佰乐斯坐杜涵海对面的。我就说嘛,那跟踪你的人点头哈腰的让人瞧不惯,敢情儿是小日本。”方谬天又夹了一个油爆虾,叼了虾头,咬着虾尾就把肉挤出来跟嗑瓜子似的。
“日本人名下的除了邮船和三井物产,剩下乐善堂和二、三家杂货铺外,过半数是娼妓馆。不过百密终有一疏,那娼妓馆里混着一家武道馆。守的可严实了,旁人进不去。而且登记的就是山田正夫名下。”
说了半天,方谬天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宫城眨了下眼,若有所思。
“诶,我说你倒是给个反应啊?别不说话啊!”
“哦。”宫城应了一声。
方谬天看着他,眯眼,“就这?”
“不然?”宫城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
方谬天想起一桩事,想给宫城来个劲爆的。“之前跟踪你那男的,有一回儿我在武宁路那块儿办事,见他开车从我眼前过去。我追来着,可惜人家拐了个弯儿,我就跟丢了。怎么说人家也四个轮子,我就两条腿。”想起那天追到一宅子附近没影儿了,他就来气。
见宫城眼里有了颜色,方谬天一激动,夸下海口:“别急,我保证给你查个水落石出。把那人抓你面前,让你亲自审问。”
宫城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油爆虾到碗里,掐了虾头,慢悠悠地剥起虾壳。
方谬天呆了,“宫城,这虾个头那么小,你像我这样……”说着向他演示了啥叫就凭一张嘴去虾壳吃肉的绝活儿,“你这样剥,多麻烦。”
“我就喜欢剥着吃。”宫城不理他,一副你管我的表情。
方谬天也懒得管他,自顾自吃起来。
隔壁桌来了对夫妻,丈夫冲妻子喊道:“老婆,下馆子!还吃麻饼做什么?”
方谬天瞅了一眼,又回来瞧着专注剥虾壳的人。
“你说这世上有老婆饼、鸡仔饼,怎么就没个老公饼?”
宫城认真地剥着虾,全当耳旁风,没理他。
方谬天不乐意了,继续:“你去北平怎么不连老公饼一道买了,刚好凑一家子?”方谬天耷拉着脸,筷子扒拉饭碗。
听他说起饼的事,宫城解释:“那饼不是我买的,别人送的。”
“你倒会省,好一招借花献佛。”
“昨晚火车站我帮了一姑娘,她要谢我硬塞给我的。我不爱吃这玩意儿。”
“我当你特意从北平给我带的呢,搞半天别人送的,还是你不要才给我的?”
宫城突然正色,盯着方谬天:“我为什么要特意从北平给你带东西?”
“因为……因为……”方谬天一时也找不出个理儿,“人情世故懂不懂?”终于让他想到一个托辞。
“所以不是给你了吗?”宫城眨了眨眼。
“那不一样!”
宫城低头看了看自己剥的满满一调羹虾,又看了看方谬天。
只见他拿起调羹抖了抖,原先小山丘似的虾肉抖平了。然后将那一调羹虾肉倒进了方谬天的碗里。
宫城:“这样差不多了吧!”
方谬天看了看碗里剥好的虾,朝宫城眨巴眨巴眼睛。一调羹虾肉就想收买他,当他是什么?不过这是宫城这个小少爷亲手剥的,也就这样吧。他也不是爱计较的人!
“我说现在都民国了,巡捕房替老百姓办事是天经地义,怎么还老想着揩油民脂民膏呢?”
“你们这些有钱人,搜刮了多少我们小老百姓的血汗钱。我这是替天行道、吃回本钱!”
宫城说不过他,也懒得搭理他那些歪理儿。
最后还剩了些油爆虾,方谬天见宫城不吃,好奇:“刚不剥得挺起劲儿的吗?还剩这么多我俩匀匀。”
“不要,我刚剥的就是我吃的。够了!”宫城拒绝和他分担剩下的。
“你是吃多少先剥多少,然后就一点儿不碰了?”
“嗯!”宫城点头。
“嘿,你……”方谬天看他这大言不惭的样子想训来着,但一想宫城从小养尊处优的,这点骄矜也正常。
临走时,方谬天把宫城用过的手帕给顺走了,反正他不要了。
“洗洗还能用,嫌脏就不要了?小少爷就是小少爷,不知道我们人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