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利亚拉开储物室的门，看了眼其中警惕呜咽的医生，放下食物后转身。

她没太限制医生的活动，只是想借住几天。

她决定将这里作为临时据点，在找到新的落脚点之前，必须先和这位医生和平相处一段时间。

这医生在死神结社帮助下敲诈勒索了不少顾客，软禁他理直气壮。

医生储物室堆满了收集来的各种宝贝，此时一脸菜色，尽力远离这些他不舍得变卖的东西——他刚被胖揍一顿，还被勒令变卖宝贝送回赃款，损坏一份，就又得吃点苦头。

贝利亚点上灯油，走到盥洗室清理身上的污垢。作为人偶，她身上粘着不少烦人的灰尘，少数磕碰让她皮肤流出些粘稠红液，跟植物渗下的粘液没什么区别。

擦掉就好，甚至不需要用心修补。

但她同伴显然不这样想，墨菲的脚步声在客厅晃来晃去，最终在盥洗室门前停下，不发一言丢进来些绷带和药品。

人偶抬头，从镜中看到墨菲模糊倒影，这小子只穿着宽松衬衣，露出的伤口愈合了大半，正别扭朝她呲牙，“好好包扎。”

说完，盥洗室的门赌气似的在她背后狠狠合上。

为什么要关她的门？

棠泊无奈拆开绷带，在暴露出的伤口处糊弄缠绕，算直接应付过去。

收拾差不多，她悄无声息推开门，计划观察下墨菲都干了什么。

这举动不太必要，她笼共与墨菲分开一天时间，这位信徒什么事都要向她传达，吃饭前都要祈祷，卡牌上不停蹦出的消息看得她眼花，只恨没有屏蔽选项。

得到空闲，这位又在悄悄祈祷：“吾神，我按照您的指示收留了她，我的伤几乎要好了，您不需要收太多信徒，我会更努力的。”

他呓语下发觉失礼，连忙补救，“不，我并不是对您的选择有任何想法，只是，我能起更大的作用。”

随时随地祈祷一下的行为令人震惊，棠泊差点没能维持贝利亚人设，忍了忍才没给墨菲一击——垃圾信息太多影响她模拟器效率的！

棠泊当然不会回复他，她下定决心在树立贝利亚的人设，好让这具无神木偶尽早变为正常范围的人类，成为她强力的角色卡。

因此，她只倚着墙敲了敲门框，挑衅味道十足。

笃笃声后，正小声祈祷的墨菲抬头，眸中是抑制不住的怒火，“或许你应该尊重我们的信仰。”

贝利亚勾唇，“是吗？祂会在听吗？我只是打断了一场无意义的对话罢了。”

属于棠泊的意识腹诽：不，祂还真在听，并且对墨菲有了新的认知。

这话显然戳得墨菲十分生气，他以视线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猛地起身，五指攥住贝利亚脖颈，将她重重按在墙壁上。

指尖力道逐渐加大，可惜贝利亚并不需要呼吸，她上半张脸被绷带覆盖，看不清神情，但从她唇上完全窥不见恐惧。

殷红唇色像恶魔递出的苹果，缓缓勾起，“我是说到你最害怕的事了吗？真的很抱歉。”

好吧，她真的有点欠揍了。

出乎她预料的是，墨菲没因此愤怒，他只是定定看着贝利亚，倏地松开手，退后几步，眼中带着讽刺，“我会向祂证明你的无用，你迟早会因为傲慢而死。”

贝利亚放松揉动脖颈，踱步占据了最大的房间，“好啊，但我比你更有用也说不定呢？”

她听到背后玻璃瓶爆裂炸开的声音，心情愈发不错。

晚上不仅溜了溜弯，还能逗信徒炸毛，跟小狗似的急得想咬人，简直把她的表演欲勾到极致。

她锁上门，进入低耗能状态，准备应付过白天。

还好，墨菲是正常人类范围，他过的是昼伏夜出的生活，白天同样要休息，不会因她白天反应迟钝起疑心。

-

休息一晚，棠泊在圣堂苏醒前坐上马车，朝附近的风暴殿堂赶去。

今天是周末，教堂有免费的教学。

她听早上回来交班的克林顿说，两个孩子被妥善送到教堂学习，没因为她的缺席过于恐慌。

两座教堂离得不算远，她花费十多分钟到达目的地，跟着修士走进孩子们的休息区。

一群小不点叽叽喳喳啃着面包和煎蛋，手上还端着热气腾腾的牛奶。

棠泊心中讶异，这教堂太大气了些，与她认知中这时代的饮食条件差别有些大啊。

几步外，两个小孩儿一眼看到了她，当即举着牛奶跑过来，一左一右拉住她的手，撒娇式问话，“姐姐姐姐，你昨天去哪了呀？”

“累不累？我好想你！”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独属于孩童的声音透着纯真，似乎将她拉出诡谲的风波，带到朴素现实中。棠泊半蹲下身与他们对视，“我不累，你们学得怎么样？姐姐也是去学习了，实现了一个很久很久之前的梦想。”

“哇，姐姐好厉害~”赛琳将牛奶抵到棠泊唇边，“姐姐喝，老师带我们学了海神的故事，我又认识不少词。”

棠泊拉着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能给我讲讲吗？”

赛琳点头，跟奥可一言一语补充，“传说海神大人是智慧女神的信徒，曾是女神座下很厉害的骑士。

后来，祂成为了最厉害的神使！在海上风波来袭时，祂以自身为代价打跑了异国的侵略者，还有他们带来的大海怪！”

“但是海神大人那时是普通人，祂被海怪诅咒，力量失控，死在了大海。祂的身躯为西奥兰引来了很多很多鱼！剩余的神力让伦德渔业顺利，大家都喜欢祂。”

“然后，祂就有了信徒，有了神殿，成为了西奥兰第二位神明！”

这是用作启蒙的童话故事，真实事情一定比这血腥许多。其中的故事顺序似乎也有不少差异，人的信仰能让神明起死回生吗？

棠泊随意发散会儿思维，笑着听两个孩子感慨海神伟大，她摸了摸奥可的脑袋，“那奥可以后在风暴殿堂学习，一定要试着成为像海神大人一样伟大的人呀。”

奥可猛地点头，赛琳眨巴着眼睛把奥可推开，“姐姐，我呢！”

棠泊一视同仁按了按赛琳脑袋，“赛琳一直很聪明，你就把女神当做目标吧，这样我们家就有两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了。”

这番哄孩子的话成功让奥可和赛琳开心转圈圈，棠泊喝了口牛奶，低头向两人短暂告别，“我也得去学习了，下午我来接你们。”

赛琳和奥可：“好！”

她拢了拢衣襟，朝门外走去，早饭接近尾声，周围渐渐响起孩子们的读书声，她小心关上门，朝教堂正门走。

但门外意外聚集着不少人，她艰难挤开堆在正门的信徒们，心中纳闷，奇怪了，就算是休息日，来祈祷的信徒也不该扎堆出现才对。

“让开！往外散一散！”骑士剑不断出鞘的声音嘈杂可怖，棠泊终于挤到开阔地带，还没看清情况，被退散的民众带离几步。

身旁信徒窃窃私语随风飘进她的耳朵，棠泊皱眉打量正门外的惨状，下意识摸向袖中利器。

“真可怜，没钱给孩子做最简单的驱灵仪式吗？”

“唉，大概是贫民窟那种地方吧，死灵就爱聚集在那儿，这母子俩太倒霉了。”

“是啊，孩子能有多大怨念？大概是被附近刚尸变的家伙波及了。”

棠泊听着身后揣测，惨状尽收眼底。

在教堂上升的台阶处，一位身着褐色麻衣的母亲紧紧护着怀中的孩子，胸口炸开一朵血花，肩头被咬开一口血洞，已经没有气息。她怀中的孩子大力想要挣开母亲怀抱，却只在母亲身上刨开血痕。

“我见过她呢，这是那个坚持自己孩子有救的母亲。她说自己的孩子要向神明求救，我给她指了路。”

“……竟然死在教堂门前。”

“神诞日临近，发生这样的事……”那人叹息，劝着朋友离开。

棠泊久久没移动，她盯着惨死在教堂前的母子身影，孩子依旧僵硬地动弹，只是被母亲束缚，一滴液体砸落在地，被执法者踩碎。

这种东西她熟，她到这儿做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处理死尸，见过死灵的厉害。

但这画面冲击力于她依旧极大。

执法者钳住孩子的脖颈，用绳索束缚，扭断死灵关节，有条不紊压制暴乱。

不过一会儿，死灵没了声息，执法者停止驱赶，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

执法者认识她，看到棠泊一直没离开，只是点头向她示意，转身迅速处理起现场残留。剩下的人带着尸体离开教堂，要去做驱灵仪式。

在西奥兰，死者要经过驱灵仪式净化，将怨念与执念驱散，防止死灵操控尸体，进而影响社会秩序。

传说在死神权柄正常运行的时期，死灵会被回转权柄指引，不会在人间过多停留。他们会前往死神的国度，在遥远的南方古国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

可惜死神与女神交恶，权柄早已四散，死灵也滞留人间。普通人饱受死灵侵蚀之苦，若不是教堂组织处理，因此死去的人只会更多。

棠泊走回到智慧教堂，她答应到文史部学习，便不会缺席。

意外的是，她的老师温莎站在教堂门前，在她走近时，眼眸随之偏转。

“老师。”棠泊简短打了个招呼，她的心思被那对母子牵引，有些心不在焉。

温莎却像已知道所有隐秘，不动声色将手置于棠泊肩膀轻轻拍动，好驱散棠泊眸中悲伤，“我整理资料回神，发现你去了不短的时间，便下来看看。”

从他们角度，恰好能看到忙碌处理尸体的执法者，搬动间，干瘪枯萎的手腕垂落，执法者没注意这些，只匆匆准备着驱灵仪式，以防尸变。

温莎显然提前了解了些经过。

“伦德市的死灵大多由医院处理，那里绘有驱灵密文，在特定的密室安放几日，死灵会远离身体，直到消散。这里必须有启示者守候，但启示者会惊动密室死灵，只有普通人能进入密室搬动尸体。”

“剥离死灵的尸体进行最后的净化，他们的骨灰埋葬在医院地下，带有戾气的死灵被骨灰牵引，不会远离。”

棠泊转头看神色不见波动的老师，温莎对西奥兰的法则足够了解，却没法驱散她的感伤，“没能力接触驱灵仪式的人，就会被死灵困扰，像她们那样绝望死去？”

温莎抿唇，“教堂会告诉信徒只要信仰足够坚定，死灵便不能近身。

但我们都明白，在鱼龙混杂之地，信仰大概起不到作用。神明并不直接插手世间运转，祂们只能间接维持秩序。而执法者可以，他们会定期清理死灵，减少对居民的侵害。”

他提出假设：“或许有一天，死神会再次接管混乱的回转法则，那样，死灵祸乱才会彻底结束。”

棠泊表情依旧不见放松，她深吸口气，却猝不及防得到一个拥抱。

拥抱中安慰意味极深，一触即分，她抬眼，温莎笃定面对她，“不要因此忧伤，历史没有终章，权柄会流转向合适的方向。或许下个引导回转故事的，正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