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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鬼缠(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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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办公用的手机在此刻响起,惊醒了趴在桌上浅眠的花载酒。

他也没看来电是谁,直接抬手接了电话,这段时间本来就没有休息好,贸然被打扰,语气也算不上好。“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重楼前天在浴缸割腕了。"声音带着鼻音,"追悼会定在..."

“谁?”花载酒怔愣了一下,还没清醒的大脑,下意识的忽略了对方背景音中的鬼哭狼嚎,只抓住了开头关键那句南重楼死了。

他无意识转着钢笔,笔尖在纸上洇出墨点。南重楼这个名字像枚生锈的图钉,在记忆里卡着拔不出来。

南重楼是谁……

屋外的花云若有所感的抬头,看向书房,花云用银叉戳起苹果片,苹果以及桌上的盘子边缘垂着几绺白色根须,在空调风中轻轻摇曳。她停下的手上在忙的事情,黑色侵盖了她剩下的眼白。

有老鼠进来了。南重楼那个废物,都没有处理干净的吗?

客厅的空间边缘略微有了些许扭曲,白色的菌丝从角落里抽出丝丝缕缕,无声的攀爬,向着书房过去。屋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花载酒从电话里,以第三方的视角听了一遍,他和南重楼的故事——所谓的年少相知,十年相守。

花载酒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那般入迷,在书房里起身,靠着窗户往外看,听着那些夸张的形容词,他没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电话两边,同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一件多么失礼的事,还没来得及道歉,那边却猛地插入了一道尖锐的女声"装什么傻!你们不是同居十年了吗!"纵然很快消失,但他还是听清了。原来已经同居了吗?怪不得。

花载酒的手指停在窗帘流苏上,那串水晶珠子有两颗颜色特别深,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泡过。他记得客厅窗帘该是整套的素色,这串装饰品不知何时出现的。

缺失的记忆好像在渐渐补满,却始终少了那关键的一环。他按压着头,缓解着太阳穴的胀痛。努力思索,却抓不到什么思路。

他端过一旁的瓷杯子,轻抿了一口,刚刚张嘴想要说什么,只听到那边一声女人的惊叫。手下意识的一抖,杯子落到了地上。

陶瓷杯落地炸开脆响,花载酒把手机放在桌上,抬手点开了免提。从椅子上起身,弯腰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瓷。电话那头稍微停顿了一下,又开始说话,他已经无心去听,顶多絮叨的说着什么浴室,什么自杀。

跟我有什么关系?

旁边的书桌下面,银色反光晃上了他的眼睛。

花载酒摸进书桌下,取出那银色硬物,竟是眼熟的素戒。看着内圈熟悉的纹饰,他的头更疼了,对着戒圈内侧的“Z&J”出神,余光又扫到了角落里的保险箱。

那是前两天打扫卫生的时候,花云翻出来的,那个嵌在书房暗格里的老式保险箱,密码盘锈得转不动,刚请锁匠打开过,里面除了一个装东西的木盒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将戒指戴到了中指上,刚想直起腰起身,又看着那一地的碎瓷,最终还是坚持,趴在了地上,去勾剩下的瓷片,想要去把剩下的碎瓷收拢到一起。

最大的裂片将他的指腹割开了一道口子,待他回过神来,嫣红的血色顺着瓷片流到地上,淌出了一片血泊。

他发愣的眼神看向血泊的那一刻,缺失的记忆像是找到了开门的钥匙,回归了原位。

旧日车祸,南重楼躺在马路血泊之中的幻像,又一次的重现。只是这次,偏偏又添加了前几日夜,像是视觉共感才出现的,南重楼被破腹叩骨的残骸。

锚点,回来了。

身前的金锁片,此时烫的让花载酒忍不住一声闷哼。恢复记忆的他,也终于明白,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抬手握住金锁片,一声轻唤传到他的耳中。

“阿酒……”

恍惚间,花载酒看见血泊中爬出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明明只是滴下来的三两滴血,此时却像一个被强迫撕开的空间裂缝。南重楼穿着古代大婚的绯红喜服,没被布料遮盖处,缝合线的痕迹清晰可见,无数菌丝从他心口涌出,缠着花在酒的手撒娇卖痴。

“你把我忘的好干净……不过我不会怪你的。放我出来……好不好……”

另一半的异度空间里,女人扶着男人,或者说应该是现在勉勉强强还没有变成尸块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粘合物被剥离了个七八,堪堪维持自己不变成一瘫散落在地上的尸块,铺天盖地的瓷白色彩里,不时冒出几条带着玩弄意味的菌丝。

他眼中的火光越来越弱了,却依然勉强站直了身子,挡在女人面前。

四周的菌丝虎视眈眈,南重楼从池子里面爬起来,坐在池沿上,只是不知为何,并没有向前。

真有意思,父亲。真以为我走了?

他歪着头,笑得很讽刺。看着面前即将崩解的尸块,眼神中带着怜悯和玩味,就像是酒足饭饱的猫,看着蹿到眼前的老鼠。

“母亲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护着她呢?”他把玩着从掌心里延伸出来的菌丝,成功的拟态,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双肖母的眼睛满是杀气,看着相互依偎的两人。

还没等男人说些什么,女人倒是先伸头,尖声喊了句“不是他的错!”南重楼将视线转移,和女人对视,平平淡淡,就像看着一个键再普通不过的死物。

“聒噪。”

淡淡的开口,女人的嘴此时像是被无形的线缝上,发不出痛苦的尖叫,只能无助的呻吟。男人抬手要帮女人解开,去在下一刻僵住了动作。

“收拾你的妹妹,还没收拾你是吧?父亲。”菌丝在这一刻进一步的上前,将两人所谓的生存空间,挤压的更加窄小。女人的眼睛里还有未消散下去的恐惧和没有忍住的泪光。两人的眼睛一从头向了那池边斜坐的南重楼。“你敢拆,下一步,你的亲妹妹就可以当商鞅了。”

南重楼感受着两人紧张的心态,无趣的看着这一幕闹剧,那两人所谓的对峙,反倒不过是以卵击石的笑话。

他随意的从手心中抽了一根顺眼的菌丝,低下头,在手上翻起了花绳,看似毫不在意那两个人的去留。

可两人身边虎视眈眈的菌丝和肉芽,却彰显了南重楼并不高涨的情绪,“打着联姻的幌子,干着谋财害命的勾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伪君子,没有真情呢。”

听了这些话,两人靠的更紧了。女人抱着男尸,此时已然顾不得对方尸骸,会将自己一起弄脏。男人早就做不出什么表情,那双鬼火在眼眶里面不断跳跃,他张口,用鬼的语言向着南重楼忏悔。

你在怨我。我不是……你母亲……对不起……

南重楼这时候才停下翻花绳的动作,懒懒的抬眼。“父亲,你知道吗?看在你将我唤醒有功,本来,我已经打算一笔勾销的。”

他的尾音向上昂扬,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单纯和稚嫩。“可是为什么,你们要去找阿酒啊?”温温柔柔的语调,像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因。

男人此时明显更加紧绷,本就不牢固的肉身此时崩裂的更快了,女人白着脸抱着对方。两个人紧紧的靠在一起,像两只短命的鸳鸯。

果不其然,南重楼刚刚放松的语气急转直下。一轮红月无端的在半空中亮起,他在红月的映照下,那双拟态的黑瞳此时变得猩红,他的声音里面带上了厉鬼的尖啸,黑雾翻腾间,险些维持不住拟态的表象“我的阿酒受了那么多苦,我都不敢让他想起来我,你们怎么敢的?!”

他嬉笑着,那些浮于表面的拟态,在此刻彻底崩溃。

哎呀,还得养一养,才能去见他,要不然会把他吓到的。

那双猩红的眼瞳,此时蜕变成了漆黑的眼眶。尚存那半边脸的笑容,直接咧到了耳边。只留着半边皮肉的头骨,折断般的歪垂在肩上。他依旧坐在那边上,轻轻的晃着腿,只是此时露出森森白骨的双腿,没有像上次一样崩裂洒了一地。

不过,这不是还有别的办法吗?

微微的动了动手指,黑雾蒸腾,看似好心的给男尸重新稳定了那岌岌可危,四散崩解的尸骸。

菌丝在这时边缘,染上了点点的浅红,杀气骤现的同时,只给两个人留下了通向花载酒所在地方的一条小路。

“所以父亲逃吧,带着你的情,妹,妹。趁着阿酒还没把我放出来,让我看看你们能逃到哪去?”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扬起了声调“如果你们能把他带出来,我也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不过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呀。”

话是那么说着,他却是一副不像是会遵守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动作夸张的立起一只手指,做出噤声的动作。

“这可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吓到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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