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龈深处在隐隐作痛,除此之外还有一丝令人上瘾的瘙痒,不断刺激着他去寻找些坚硬的东西来剜去作祟的神经。
这种感觉……
如此令人作呕。
伊莱亚斯最讨厌失控。相比之下,他宁愿自己死掉。
这时候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只是觉得自己最近状态不太稳定,以至于又开始难以自控地感到饥饿。
思绪混乱中,他翻身下床,赤脚走出房间。
侦探的声音让青年回到现实:“伊莱亚斯,你起来了?”
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莱诺打着哈欠,翻了个身。他余光瞥见墙上的时钟 ,才六点钟。
“奇怪,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放心吧梦境都是反的。喂,安慰人的话我已经说了,随便你做什么总之别打扰我睡觉。都怪你,我一晚上没睡好,真是困得要死……”
褐发男人絮絮叨叨,但伊莱亚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饥饿是世界上最致命的毒药,能让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伊莱亚斯理解渡舟那种下意识吃撑的行为,虽然后者早已遗忘了那种感觉。
但他忘不掉。
“伊莱亚斯,”莱诺疑惑地望向他,发出一声疑惑的呼唤,“你怎么了?”
青年垂眉,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莱诺面前,并有意无意地把通往大门的那条路堵住。他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抓住了莱诺的手腕,但并非要把他拽起来,反而是想按住。
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过冷光,像野兽一样。
他们之间的距离比平时近,像是各怀心事的暧昧情侣,又像是捕食者与他毫不知情的猎物。
伊莱亚斯松开手,下意思回避问题,“你刚刚说什么?”
沙发上的褐发男人觉得自己的这位室友今天不太对劲。但转念一想,平时也不见多正常啊。
他释然了,就这样说服了自己。
莱诺撑起上半身,试探性地开口:“我在说,你出来找我,是打算叫我进去睡吗?”
伊莱亚斯沉默了半分钟,俊朗得不像凡人的脸上闪过很多,最后归于一片空白。他顺水推舟地点头,“……对。”
至于刚刚他在想什么,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吧。
大大咧咧的侦探眼睛一亮,很快把不对劲抛之脑后。他噌地一声站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对我这么狠心,把我丢在外面不管,我的好室友~!”
他说着说着,凑了上来。
太近了。
某人还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
伊莱亚斯又感觉到牙齿发痒,他忍了忍,“别挨我这么近。”
“我不会趁你不注意绊倒你的……咳,我的意思是,别这么生疏嘛!”莱诺下意识贫嘴,说到一半却又像想起什么,于是假咳一声。
伊莱亚斯心想,我才不担心这个。
他低下头,和莱诺对上视线后,那人就傻兮兮昂头笑了一下。
伊莱亚斯:……
他扭头就走,转身回房间。
莱诺很明显还想折腾,但很快因为太困而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不仅如此,他还把被子卷走了三分之二,只给伊莱亚斯留一个角。
伊莱亚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翻来覆去,但就是睡不着。
于是他坐了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莱诺卷走了全部被子。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这人睡死了,恐怕伊莱亚斯会怀疑这是故意的。
他翻了个白眼,视线落在熟睡的莱诺身上。
平时的男人看起来嚣张懒散,睡着的时候却显得无辜。那张脸露出平静和温和的表情,那些平时可不会出现在私家侦探的脸上。
伊莱亚斯陷入思考。
当刀叉切开富有光泽的皮肤时,就像是撕开礼物的包装纸,他就能收下藏在无聊外壳后的惊喜。那些鲜红的血肉和惨白的骨头,将筋骨毕露呈现在眼前。
以及,最美味的,疼痛。
来自他人和自己。
他从未体验过,但很确信自己会喜欢那比身体伤痛更完美的存在。这样的想法像是有一把火在胸膛里燃烧,要把他彻底毁灭。
青年闭上眼睛,叫自己清醒过来。
“砰!”
他又一脚把莱诺踢下床。
刚睡着的私家侦探:?
莱诺有些茫然地捂住脑袋,飞快地思考了“我从床上翻身掉下来了吗”和“天哪西维拉还会地震吗”这两种可能性,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伊莱亚斯做的。
他的好↑室↓友↑大半夜又在发疯。
他难以置信,“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伊莱亚斯郑重地说:“我不想对一个脏兮兮的家伙下手。”
莱诺坐在地上,脑子乱糟糟的,有些恍惚地说:“啊?我又没洗澡吗,不太记得了……不,我有啊!”
“出去。”
“我真的洗了澡的,”莱诺对这种半夜洁癖发作可不打算轻拿轻放,他抱着被子站起来,抬起一边眉毛,“还说我呢,反倒是你一身酒味吧!你才是个脏兮兮的混蛋!”
伊莱亚斯不想解释,把人丢了出去,用行动证明今晚侦探还是得在外面沙发上将就。
唯一的后果是他失去了一床被子。
好在侦探的命保住了。
这一次,青年总算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再一次睁开眼,已经天光大亮。
伊莱亚斯不仅头疼欲裂,还口干舌燥。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着一床眼熟的被子。
莱诺坐在床边,正沉迷于绘制油画,对室友的醒来毫无反应。
直到伊莱亚斯发出有些嘶哑的声音,他才意识到人醒了过来。
“哦,嗨,伊莱亚斯,”他托着下巴,语气轻快,“你睡过头了,现在都下午两点了!”
向来按时起床的人居然睡过头,这已经足够迟钝的私家侦探意识到不对劲,但为了照顾助手的心理健康,他决定慢慢询问。
伊莱亚斯开口就是:“我中招了。”
他按着眉心,压下胸膛里的躁动。胃里的灼烧感并非因为睡一觉而消失,它们只是暂时放过了他,他已经能预料到之后会越演越烈。
这不是病,也治不了。
莱诺讪笑两声,把沾满颜料的笔随手往床头柜一放,“我正打算跟你聊这个呢!比如,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我猜教会不会让你养成酗酒的坏毛病。”
伊莱亚斯?酒?这两个词就不应该组合在一起。
他局促的抿着嘴角,手举起又放下,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吗?”
虽然不知道莱诺为什么会提到朋友,但伊莱亚斯以为侦探会更高兴一些,毕竟某人一直在念叨要帮他找朋友不是吗。
他干脆利落回答道:“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一般不在外面随便吃东西。”
这的确是事实。
出于某些众所皆知的怪癖,他尽量避免碰到“其他人也会接触”和“许久没打理全是灰尘”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椅子、杯子和食物。
伊莱亚斯:“你说得对。”
莱诺不认为这是个回答。
“因为你。”
私家侦探缓慢地眨了眨灰色眼睛,大脑陷入沉思。这话要是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莱诺会毫不犹豫理解为应付。但偏偏说这话的是那个不屑于撒谎的伊莱亚斯。
“我?”他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我什么都没做!”
“你让我不堪其扰,所以我去散心了。”
这话让莱诺有些挫败。搞什么啊,他的作战计划完完全全失败了!不仅如此,好像还起了反作用。
考虑到侦探喜欢胡思乱想,伊莱亚斯特意补充道:“不是说你很烦的意思。”
“谢谢你啊,你不说我还不知道。”
莱诺翻了个白眼,哀悼两秒自己的计划,然后打起精神来,“然后呢,你是怎么中招的?”
伊莱亚斯不想回答。因为去斗兽场的事他一直都没告诉对方。
虽然不太准确,但他此时大概能理解“弄坏东西并栽赃给小狗后不敢吱声”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很新奇的体验。
莱诺却误以为助手羞愧得不愿意开口,他能理解这种不小心中招了自尊心过不去之类的想法。
他可是成熟可靠的过来人。
莱诺在内心感叹:别看伊莱亚斯比他还高,但有些时候又格外幼稚较真。
他自认为贴心地略过这个话题,询问起另一件关心的事情:“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有哪里不对劲?”
伊莱亚斯犹豫片刻,一五一十地说:“我很饿。”
私家侦探:“毕竟现在是下午,你睡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当然很饿。‘想吃点什么,我帮你去买’,你以为我会说这种话吗。哼哼,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早就买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邀功地端上一碗白粥。
“你生病了,还是喝点粥吧。”
虽然很贴心,但完全用错了地方。
伊莱亚斯沉默地端过碗,“我不是指这个,是那种‘饿’。我牙齿很痒。”
莱诺:……
莱诺:“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在长牙齿?”
助手陷入思考,“成年了还能长牙吗……不是那种痒!”
莱诺比了个投降的手势,“我不说了。”
但他神色却阴沉下来,显然理解了伊莱亚斯的真正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