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天还是燥热的,病房内开着空调,没有沾染上半分外面的热气。病房内的帘子半拉着,阳光从另一半边窗户照了进来落在病床尾部上。
病床上的钟乐安盖着被子靠在床头,此时的她正捧着手机有些许昏昏欲睡。在她困倦之时,病房门被人所推开来。
推开门的是一位身着病号服的奶奶,她那双握着拐杖与门把的手掌斑驳而又粗糙,一部分原因是她从前工作留下的痕迹,一部分原因是年龄的衰老所带来的。再接着往上看去是她那银白色的头发,头发并不长只过耳一些,而这样的头发她用卷发棒烫过一番,来修饰着她苍老的面容,让她看起来又年轻了些许,若是从背面看上去,定然让人猜不出她真实的年龄。
钟乐安听到声响立刻清醒过来,看清了来的人,她急忙撩开被子下床去,扶起步履蹒跚的她,钟乐安亲切的唤道:“陈奶奶看我来了。”
陈奶奶笑容满面地回答她,“是嘞,我看岁岁来了。我前些日子回去了几天,今儿过来刚吊完点滴就来看岁岁了。”
陈奶奶是隔壁病房的,与她是同个科室的病人。她们病的也相似,都是心脏问题,不同的是陈奶奶已然年迈。
见到陈奶奶她并不是很意外,在医院的时日里除了护士和医生她最经常见到的就是陈奶奶了。
陈奶奶隔三差五的就会让她的学生带着她溜出医院,然后从医院外面带回来些东西,有吃的,有玩的,还有只能看的,总之就是各种各样的。
陈奶奶顺势握上她的手,又拍起她的手背,看了周围一圈,没想到病房内只有她一个人,询问道:“只有岁岁一个人吗?”
“是的,妈妈去接妈咪了,一会就过来了。王阿姨在家打扫,应该等我手术完就来送饭了。”钟乐安如实应答。
“我听护士说你快手术了?”
钟乐安点头:“对,是今天下午的手术,一会应该就要去了。”
她的手上还插着滞留针,是在陈奶奶还没来之前才吊点滴的。
“啊……挺好的。”问题总是不能一天拖一天的,对于钟乐安终于能手术陈奶奶是为她开心的,又想起自己的来意一拍大腿恍然道:“那是不是就不能吃东西了啊。”
陈奶奶前几天没呆在医院并不清楚她手术的事情,没想到同她心中所想有几分偏差,她失落了下来。
钟乐安点了点头,手术前确实没办法吃东西,猜测着陈奶奶是又给她带吃的过来了,可惜没能给她尝上一口,她有些不开心在心里又闹上小脾气了。
“这个给你。”陈奶奶思索了下先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红色的布质品,钟乐安看了过去那布质品上面镶着金线,绣着平安二字。这是一个平安符,还没人给她送过这种东西,她们家向来是不信神佛的。
“这是……给我的?”她还以为陈奶奶又给她带吃的了,没想到是平安符,眼神中有些惊讶,想起从前陈奶奶送给她的一些她绣出来的小玩意,钟乐安严重怀疑这是陈奶奶绣的,并且意义非凡,自己又能收下这东西吗?
陈奶奶不明白她呆滞的目光,只顺势塞进她那只没有插着滞留针的手中,强硬道:“这当然是给你的,这是我今天早上去求来的,求了两平安符,你跟我孙女一人一个正好。”
她孙女也有?
说起来陈奶奶一直想要让自己和她的孙女认识认识,当然到目前为止钟乐安也仅仅看过那位孙女的照片而已,那张照片还是陈奶奶微信的头像。钟乐安依稀的记得照片里的姑娘被陈奶奶编着麻花辫,而照片是那位孙女拿着手机拍下来的,陈奶奶就站在她的身后拿着还未编完的麻花辫露出笑颜,那位姑娘有没有笑,钟乐安没什么印象,但记得她的眼睛很有棱角,很好看,不仅是眼睛好看,人也好看。听说还是跟她一样年级,印象里陈奶奶说过她去参加比赛所以才没办法来经常看她。
不过这样看来这平安符便不是陈奶奶绣的了,或许是求来的?陈奶奶不会去爬山了吧?钟乐安失笑,只觉得陈奶奶真是可爱的紧,她心底想着还是想着将平安符塞回去,眼前的陈奶奶恐怕比自己更需要这平安符吧。
“就是给你的。”陈奶奶撤了手,只留下红色的平安符在她的手心,上面还残留着陈奶奶的温度。
“还有这个,不过你现在吃不上了。”陈奶奶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块小小的麦芽糖,神色流露几分惋惜,放在她的手心里,粗糙的掌心摩过她的手,钟乐安看着陈奶奶有些无奈,她真是拿这个如孩子般的老人没有办法。
想起来以前陈奶奶给自己送东西,她从来都没能真的拒绝掉,每次都是如此。
钟乐安无奈的收下来,“好,那等我手术完,医生说我能吃了,我马上就给它吃掉。”
“好。”陈奶奶听到她这话揉了揉她的脑袋,她欢喜起来,“岁岁最乖了。”
陈奶奶又同钟乐安闲聊了几句,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到自己的病房去。
钟乐安送了陈奶奶一程,替她掩好被子,叫她好好睡午觉,见陈奶奶乖乖躺下合眼后她方才离开回到自己的病房。
没过多久,从门外进来一位护工。
“四十八号床,钟乐安?”
钟乐安早上便看见过那些要手术的人都是她带走的,她点了点头,又看向门外似乎在等待的谁。
“家属呢?”护工看了她的年龄问了一句。
钟乐安方想回答护工,她们一会就来。抬眼便看见她的妈妈宋茗,还有许久未见的妈咪钟彤,从门外走进来,宋茗轻声说:“在这。”
“我们来了。”钟彤走到她的身边来握住钟乐安的手,另外一直手还拎着一个袋子,不知道装着什么宋茗接过袋子往房间走去将袋子放下。
护工往护士站走去同护士交接着工作。
钟彤弯腰同她解释,“我让宋茗妈妈送我回家了一趟,所以耽搁了,对不起了岁岁。”
钟乐安摇头,“没事的,妈咪。”
总归是如期到了,早一点晚一点也没有差别,虽然她自己一个人应该也是可以的,想着想着她又想起来手术前还有要签字的东西,她还是需要她们的。
护工交接完工作而后叫上她们,带着她们前往手术室,几个人跟着护工离开病房。
两位母亲没再多说什么,该问的也早就问过医生了,跟在她的身后,走到手术室前,因为是未成年,手术室能让一位家属进去陪同一会,宋茗很自然的就让钟彤去,自己停留在手术室外等待。
一进到手术室便有一股寒风袭来,分明是盛夏却那么的冷,冷的刺骨。
钟彤被叫去签了手术前的通知书,签完立马走了过来坐到钟乐安的身旁,“岁岁宝贝,不要再和宋茗妈妈生气了,好不好?”
“我也没有跟她生气。”钟乐安小声道,想了半天自己的情绪,更多是生自己的气吧。
钟乐安思考过后戳了戳钟彤的手臂,同她说:“我就是有点不开心,需要要她哄我一下就好了。”
钟彤会意揉了揉她的脑袋,失笑:“好,我知道了,我去跟你宋茗妈妈说。”
没多久,医生就从里面出来叫钟乐安进去手术室。
“我们岁岁最听话了,岁岁一定会平平岁岁出来的,以后岁岁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钟彤怅然。
钟乐安没有应钟彤,她对这次手术的结果心里有底,医生同她们说的话她也都听见了,她知道许多想做的还是不太可能的,这次手术也只能缓解与修复些许罢了。
钟彤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走出了手术室外,一眼便看见宋茗靠在椅背上阖着眼睛在休息,钟彤坐到宋茗身边,去握住她那双冰凉的手,宋茗睁开了眼。
对于钟乐安而言,接下来的路要就要自己走进去了,她跟着医生的脚步,走到了自己的手术室。听着医生的言语,她乖乖的躺在手术台上,任由医生摆布着,最后她闭上了眼,脉搏之间被注射进入一道热乎乎东西,应该是……麻醉吧?
她也不是很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她失去了意识,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睁眼就是白色的天花板,周围清晰地听见机器滴滴的声音。她努力的发出声音,医生终于看见了她,叫人来将她推了出去,两位母亲围了上来,喉咙的剧痛让钟乐安没再说话,眨了眨眼睛示意她还清醒。
回到自己的病房,被护士钓上了点滴,钟乐安往窗户方向看过去,天空已然昏暗,她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她有些热了起来,昏昏沉沉的脑袋让她不由得呜咽起来,一双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身旁围上来了人,似乎她的家人们与护士,迷迷糊糊的,她意识也变得很轻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