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玉想衣沉默太久,言修竹也不期望等来他的回答。
他轻扣着眼前人的脉搏,眉头却越皱越紧。
“怎会如此?”
玉想衣瞧了他一眼,收回手,语气中带了点小得意:“怎么样,我说了吧,我没事的。”
言修竹抿着唇,盯着玉想衣看了许久,见他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淡然,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
但他心中依旧不宁,还是亲手灌了玉想衣三碗苦药,才肯离开,回了伤兵营。
战事日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短暂的休养时机,伤兵营中事杂乱的紧,几个军医医术皆平庸。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言修竹归来,自是要事事纠缠他,言修竹一边问诊,一边还要带一群年纪比自己成倍大的学生。
学生们许是上了年纪,学东西慢的很,脸皮却成倍的厚。
仿佛看不懂言修竹黑成锅底的脸色一般,一遍一遍问着那些在言天才眼中简单得白痴的小儿问题,一见他有甩袖离去的迹象,就忙遣自家小药童上前扯着他衣袖、抱住他大腿苦。
言修竹向来嘴直心软,又如何抵挡这般攻势?
属实是被老先生们拿捏住了,整日在伤兵营忙成陀螺,整座城里就属他最忙,一刻足可值千金。
玉想衣眉头都打了结,喝下一整杯蜜水,才算是压下了口中苦味。
再看一眼长乐端来的饭菜,看着清淡无味的白粥,只感觉喉间药味都在上涌,胃中都被苦药汁塞满了,彻底倒了胃口。
他挥挥手示意人端下去,坚决无视长乐欲言又止的表情,只问道:“地宫搜寻一事,如今进行的如何了?”
“这……”长乐果然抛掉了方才的苦恼,只是神情变得犹豫了起来。
“嗯?”玉想衣不由得一挑眉:“竟还能有什么意外?”
长乐永远无法拒绝自家公子的要求,即使担心他如今这般状态还要忧心,也只得实说了。
“地宫坍塌了一块,险些将搜寻的兵士压在地下。还好连云起将军反应迅速,率先带人撤退。只是……”
他瞧了一眼玉想衣的神色,接着回道:“连将军出了地宫时说,他似是看见了怪物。”
怪物?
玉想衣挑了挑眉,颇为奇异。
想了想,他便翻身下床,要往地宫里去。
长乐必然不肯,却也拗不过玉想衣,只是出门时正撞上了缪万希。
缪万希属实是高些,不得不说,作为天道钦点的世界主角,他确实有着得天独厚的外貌条件。
他的眉骨凌厉若险峰,鼻梁笔挺,唇峰划出薄而利的弧度,却并不会显得不协调,疑似混血一般,眼眸深邃而勾人,更兼宽肩窄腰大长腿,身高出众,比例惊人,是一款很权威的大帅哥,英姿勃发,一瞬间晃了玉想衣的眼,让他下意识忽略了他眼中复杂难言的情绪。
听说嘴唇薄的都薄情,但显然这看起来并不重要。
玉想衣摸了摸自己过分柔和的面颊,在脑中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坚信自己在现实世界里必然也是这个标准的硬朗英俊大帅哥。
却听小A早已笑得滚成一团。
“主人主人,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这个形象,几辈子也长不成这个类型啊?”
笑了半天,小A 才在玉想衣的死亡凝视中学会了闭嘴罚站。
“所以,你知道我在现实生活中长什么样子?你们不是说,现代的记忆找不回来了吗?”
“是你的记忆……”
小A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下一刻却意识到什么,立刻闭了嘴,任凭玉想衣再如何威胁都不愿再开口。
玉想衣挑了挑眉。
是他的记忆如何?是只有他的记忆消失了吗?
没关系,早晚他会解开这个谜题。
“阿玉,要去哪里?”
玉想衣回过神来,随意的回道:“我想去看看地宫。”
就知道缪万希定会阻拦,没等他开口,玉想衣忙说道:“主公,你来的刚好。不如陪我去一趟地宫?我有东西要给你。”
缪万希自然无法拒绝。
他看了看玉想衣依然苍白的面容,召了马车来,二人便向着地宫而去。
——
连云起出了地宫之后,未听从调令换防,还是争取自己带人在门外把守。
他知道军师对此处地宫十分重视,自是不肯假于他手。
另一方面,回想起当日地宫坍塌时的景象,他十分确信,这地宫中定有古怪。
那日他带人在地宫中搜寻,由于地宫地形复杂,隧道颇多,又兼陷阱隐秘,干脆便没有再分队行动,他亲自带着人一寸寸搜寻过去,三步一火把,将地宫照的灯火通明。
走到偏东方某处时,他骤然听到了类似心跳一般极规律的咚咚声。
竟似有一颗巨大的心脏,不知是触碰到了哪处开关,苏醒跳动了起来,连云起出了一身冷汗,有一种预感,总觉得自己将要遭遇一只无可抵抗的噬人野兽。
他虽恐惧,却没有胆怯,挡在众人身前,率众当先迎上。
惊人的是,他确信自己真的看见了。
虽然记忆中只剩那只没有丝毫情绪的硕大的立曈双眼,但那一瞬间汗毛炸起,丝毫生不起反抗之心的感觉还残存心底。
随后他便听到了一声竟似从天外传来的同样毫无情绪的声音,那声音说着:“八个已消除,现清除多余记忆……叮,清除记忆成功。”
然后,地宫便开始崩塌,他尚还算机敏,带着手下迅速撤出地宫深处,看着哪处隧道完全坍塌掩埋,毫无重进一探的可能。
只是……八个是何物?还是说那个声音的主人,清除了八个什么?
连云起仔细清点了自己的部下,并无人伤亡。
八个怪物吗?
只要回忆,手臂上的汗毛必回炸起。
连云起随意呼噜了一下手臂,确信当时看到的只有一个怪物。
只是当他一个个拷问部下时,所有人都是一脸疑惑,一口咬定自己没有看到什么怪物。
看来当时那一句“清除记忆”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的记忆竟还留下了一部分。
虽然讲给旁人听时,那些混球俱都哈哈大笑,笑他是自己紧张过头,得了失心疯,混淆了记忆,还给自己编出一个“被清除记忆”的牵强借口。
但连云起确信,那段记忆是真实存在的。
他按捺住焦急的心绪,他想,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那必然是军师,他要静待军师醒来重掌军务。
——
玉想衣来时,听了连云起的“八个”描述,一时无语。
八个?是bug吧。
也不知这地宫深处究竟有什么,又或者是天道又抽了什么风?
他心中有些猜测,但信息终究太少,还是如乱麻一般找不到头绪,便也不再多想。
只是命人撤去了门口的阻碍,重新开了地宫。
即使墨城地宫他只来过几天前那莫名其妙的一次,少时那张藏宝图却依旧印刻在心底,此时没有其他干扰,再次走近这地宫里,他只感觉每一步都那般熟悉。
路过中心祭坛时,玉想衣看着祭坛周遭只余下几棵枯败的墨留花,挑了挑眉。
缪万希注意到他的疑惑,忙解释道:“墨留花自那日盛开之后,便有枯败的迹象。言修竹来后,便依照墨城古书,将多数墨留花封存,只余下少量留在原地,观察是否有结果或是复生的可能。”
玉想衣略一点头,上前两步,将手如那日一般搭在祭坛上。
那一瞬间,竟有极度阴森恐怖的情绪传来,玉想衣猝不及防之下有一瞬间的眩晕,回过神来时,缪万希正紧扣住他的手臂扶住他,焦急的说着什么。
他盯着缪万希靠在祭坛上的身体,有些疑惑:“你触碰他,没有任何感觉?”
见缪万希摇了摇头,玉想衣垂下了眼眸。
他伸手想要再次触摸祭坛,手指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读懂了自己身体下意识的抗拒,而他从来听从直觉的指引。
那就暂时不要深究了。
玉想衣回忆起方才那裹挟着巨大怨气的阴森感的冲击,禁不住蹙起了眉头。
为什么同样的祭坛,同样的启动方式,上一次带给他的是回蓝效果,这一次却是debuff?
是墨留花的作用吗?
遗留的几株墨留花虽已枯败,但依然还隐约散发着极熟悉的味道,玉想衣便明白那些封存的墨留花都是进了自己的汤药中。
那些汤药他都喝下了,但对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效果,那就说明并不是墨留花的作用。
那就只有一个变量了——那未完成的十万人祭祀。
玉想衣牙疼的扯了下嘴角。
如果他回蓝的代价是十万人的献祭……那这蓝回的也太贵了些。
算了算了,还是先顾好眼前事吧。
离了祭坛处,玉想衣命连云起为他指了坍塌的方向,在最东侧尽头。
尽头……玉想衣低头看着塌的齐整的废墟,一时失语。
这废墟,塌的属实太有分寸感了些,严丝合缝的阻隔了旁人再行窥伺的可能,却也懂事的没有一颗石子闯出那一条隧道的界限。
看来这地宫里,确实有古怪。
见谜底一时半刻无法解开,玉想衣果断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
来到一处看着并无任何特殊之感的墙壁前,玉想衣抬起手敲了敲,是很平常的坚实土墙的声音。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笑着看向缪万希:
“主公,你还记得三年前我来墨城前曾说过,要送你一份大礼吗?”
见缪万希点头称是,玉想衣兴冲冲的伸手按上了一处机关。
随着一阵惹得整个地宫振动的声响,墙壁抖落了大量沙土,竟似两扇门般,向两边滑动开来。
见到门内的场景,缪万希瞳孔一缩,连云起精神一振,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