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蒲蕤熹
第一次见面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久到我已经忘了她那时候长什么样子,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久到我可以泰然回想这些。
也许是很多年前?
可是才两年而已,两年多一些。
要是此刻,赵星晗还在我的身边,我可能会清楚的记得具体是多少天。
可惜事与愿违,我们都不得不承认。
今天晚上各种各样的昆虫们都唱的很热闹,很多声音混杂在一起分不出高下,我只是静静的坐下。我不敢再坐观一切悲悯这些本身与我无关的事物,我开始悲悯自己。
或许是白色的呢子衣服,不能算是大衣,因为它没有摇摆的衣尾,短促干练。人的皮肤和衣服一样白,双颊鼓起,两坨红晕晕染开来。
我看着她,旁边干枯的树枝上一滴水滴到平静的水面,一圈圈的波纹瞬间荡漾开来。
我嫉妒她。那样耀眼,那样值得被注视,显得我的自卑、我的怯懦都不值一提。
我需要关注,我想。这样才能满足我的虚荣心,这些东西很脆弱,然而足够诱人。
新阶段新学期,照例的自我介绍里,我还是和之前一样,悄悄的一遍遍练习,悄悄的一个人发抖。好吧,于我而言,这已经是大场面了,足够我花费心思来准备。我掩饰住自己的紧张不安,观察台下每一个人的表情。有稍微的一丝波动,我都会想,他是不是在笑话我。
尤其是她,虽然她可能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她只是她自己,而我可耻的以小人之心来揣度了。
她说:“我叫赵星晗,谢谢大家。”
表情冷漠,好像毫不在意。
她叫赵星晗,星辰大海的星,晗而欲明的晗。
我那时还不知道这个名字会以另一个方式出现在我贫瘠的生命里,可能会是十分浪漫的故事,可是星星不总是存在。而不在的那些日子里,灰蒙蒙的天空,让人凝望的时候,即使仍有文章旧事,也没法让人生出奢望来。
很多人都说第一次看见我名字的时候就把我当成了一个男生,我很想知道她在分班表上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会不会也会这样觉得。虽然这个认知并不重要。也许除了名字,她还会觉得我是个难以接近的人吧。
不过仅限于她。
群居的时候我不喜欢冷清的生活,我希望有人能够响应我的请求,不让我孤零零的站在某处。我希望自己站在中心点,是人群里一呼百应、如鱼得水的那个人。
尽管我更喜欢一个人。
她好像不是这样,单独来往,同所有人都交游不深,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在着。
我佩服她的潇洒,却做不到这样自如。
(二)赵星晗
我叫赵星晗。
天气很冷,时间还早,天却快黑了,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班级时的感受。
要是蒲蕤熹看到我这样说,她大概心里又要嫌弃我这段话多么缺乏美感,嘴巴里还说着这样就很好啦。
会是什么样子呢?算了,没必要想这些了。
那天虽然时间还早,但人早就到了。
很多人在说话,她就安静的坐在第一排,穿着不规则裁剪的棕色格子大衣,头发很短,只是能够刚刚扎起来,是二中女生常见的发型。
一定有很多人在看她。
她自信明媚,即使是很小的自我介绍也大方得体,文采盎然——站在讲台上,那是一种让人没法生出恶劣情绪的耀眼。
可是我却只能说“我叫赵星晗”,就再没多的话可以说。
我很想像她那样。
那时我觉得她一定是很厉害的人——其实后来也是。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没进新班级多久她就可以和男生们称兄道弟,和女生们打闹谈笑,可能他们都很喜欢她吧。
很热闹的人生,也很让我羡慕。
其实我也很嫉妒。嫉妒她轻易就获得了这些光芒。而我就像是我的名字那样——一颗作为月亮陪衬的、普通的、与其他所有星星都一样平凡的星星。
后来她告诉我说,“晗”字是天快要亮的意思,说那个时候的星星最是难得,她喜欢我的名字。
可是这是她告诉我的。她那样好,说一些善意的谎话来安慰一颗渺小的星星也许只是举手之劳。
可能是我总是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她对我并不像对其他人一样热心。班上的女孩儿们都好像有特定的圈子,我融不进去,所以只能每天都去找从前的朋友们玩,害怕多和新班级里面的人多相处。
我无可避免的嫉妒她又怨恨她。
嫉妒她迅速而自然融入,怨恨她明明游刃有余却不愿救我于水火。
分班以后班主任是快要退休的女老师,也教我们语文,富贵、典雅又美丽。蒲蕤熹说语文老师很像红牡丹,还带着一点攻击性。听说她年轻时迷倒一大片,那些情书、欢呼成为过往云烟,她仍然绽放。
又是一个让我羡慕的人。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这些天赋降临不到我的头上。
这不公平。
蒲蕤熹总是说心里只要有终点,即使遇到岔路口也不用害怕,总会走到尽头的。可是她却没有说遇到不公平要怎么办。
可能是我没告诉过她。
我也不想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