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凌之感觉自己又死了一次。迷糊间做了很多不着边际的梦，有上辈子的朋友，这一世遇到的人，动漫里的角色，小说里的情节，乱七八糟一锅烩出来一个乌七八糟的怪梦。
当大脑越来越清醒，她一下子回头了现实中。还没睁开眼，只是在脑子里使劲思索着，我是谁，我在哪儿。她还以为自己躺在家里的单人床上，睁开眼视线模糊地看到那架子床上的雕花，竟一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尖，没什么劲儿。她感觉嗓子有些哑，咳嗽了几声之后觉得脑子嗡嗡。
“你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慢慢转头才看到一个穿着藏青色横格纹西装的男人，头发因为一直靠在架子床旁而有些乱。一双凤眼里全是担心，又夹杂着些许喜悦。
简凌之看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她嗓子有些干哑，声音不太好听：“二爷。”
路商临转头倒了杯水，慢慢扶起简凌之，让她一点一点喝完了一杯水，又在她身后垫好软枕。
简凌之坐起来感觉头很重，一只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缓了一会，感觉闭上眼后眼前全是星星。
“还有哪里不舒服么？”路商临低声问道，手直接搭在了简凌之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这让简凌之反应过来后格外诧异。但是她实在没力气，也没这个心思想这些。
“哪儿都不舒服……”
“什么？”路商临有些着急，他站了起来刚要抬腿往出走，被简凌之轻轻拽了拽衣摆。
“我没事，感觉好多了。”
路商临看着简凌之拽着自己衣服的手，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我这个样子，让二爷见笑了。”
路商临微微一笑：“生病不都是这样么？要不下次我也让你见笑一回，就当扯平了。”
简凌之也扯了扯嘴角：“二爷最近倒喜欢开玩笑了。”
“大嫂饿不饿，想不想吃些东西？”
简凌之摇摇头，有气无力道：“什么都不想吃。”
“那怎么行，不吃饭哪儿来的力气呢。吃些流食吧，含笑在厨房忙活半天了，就当是为了她的辛苦。”
简凌之听到这里点点头。“我想洗个澡，出了一身汗，衣服都贴在身上了。麻烦二爷去帮忙叫含笑过来吧。”
“你刚退了热，还是别马上沾水，要不然会受凉。大夫说了，不能沐浴，只能用热水擦身。”
“那就用热水擦身。”她活动了一下身体：“太难受了。”
待含笑端了热水进屋，路商临才走了出去带上房门。
“少奶奶，这是白天二爷拿过来的，这两盒说是用完就扔，这一盒是可以反复用的。他说您知道是什么。”
简凌之拿起盒子看了看，研究着那个可以重复使用的卫生腰带。
“这个上面都是洋文，也看不懂怎么用……”
“没事儿，我看得懂。含笑，你也出去吧，我自己洗就好。二爷说他拿了食盒过来，你去帮忙热一下吧。”
“是。”含笑福身：“真的不用含笑帮忙……”
“不用，真的。”简凌之带着有些刻意的笑，看着含笑退出去关上门，才把衣服脱下扔在了床上。
路商临陪着简凌之吃了几口东西，就着急回家去了，想来应该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办。简凌之吃了药坐在床上，打开路商临拿来的巧克力，掰了一块放进嘴里，
“甜……”她呢喃道。苦中带甜的浓郁滋味充斥口腔。
这个时代一次性卫生巾虽然有，但却是非常奢侈的东西。简凌之拆开一片，因为还不是背后有胶的设计，所以还需要用别针固定。另外一个可以重复使用的卫生腰带有点像攀岩用的保护设备，那腰带是可以重复利用的，只需要按需更换垫子即可。虽然还是麻烦，但是已经比普通棉布或者塞了草木灰的月事带好用多了。
她腹中的疼痛到了第五天才逐渐缓解，因为路商临拿来的鲜肉，给身体带来了不少营养和能量。简凌之瞧着冰鉴里放着的东西，自言自语道：“又欠了一个人情哟。”
日子转眼就快到五月中，因为这次这些事儿混在一起折腾，简凌之直接错过了端午节。看着含笑在院子里烧完艾草，回来洗了手俩人坐在罗汉床上吃起粽子来。简凌之不爱吃枣儿，自从在南方上完大学后就背弃了北方传统喜欢上肉粽子。但是这里没有，于是她就挑了个纯米的沾了点白糖吃。
正吃得双手发粘，角门传来敲门声。含笑连忙洗了手一溜小跑去开门。刚要问一句是谁，就听到门外得月的声音：“含笑快开门，我挺不住了！”
含笑疑惑了一下，遂抽出门闩，就看到得月抱了一个箱子跌跌撞撞进来。然后就听见后面路商临的声音：“抬书房去。”
得月用腿借了个力，颠了一下那箱子就往书房小步走过去，路商临也一步迈进院子，手里拎着个皮箱。
简凌之听见响动穿上鞋来到门前，手里还举着粽子叶，里面包着半拉粽子。看见路商临手里的皮箱，还以为是来她这儿秘密接头的特工。
路商临走到屋前的几节台阶下面，向简凌之点点头。
“二爷这是……”
“叨扰大嫂了。”路商临抬手拎着皮包的手，用另一只手敲了敲：“得借用书房，我这几日要在这里干活。”
简凌之歪了歪头，不明所以。只是看路商临笑笑就转头去了书房。她没打扰，又坐回去把粽子吃完，漱了口回屋换上了一件橘色的传统旗袍，这时候的旗袍还没有腰身，一个直筒长及脚踝，袖口宽大能露出一小节手臂。这段时间她天天穿着睡袍在家里晃悠，刚才一时间竟在路商临跟前站了许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看了看换下来的那身睡衣，倒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算了，那日那么狼狈的样子人家也见过了，简凌之叹了口气。
小厮得月领了赏钱屁颠颠地走了，含笑去厨房生火做饭，简凌之趿拉着亚麻尖头拖鞋来到书房，在门口敲了敲门，看见路商临正整理着皮箱里的图纸，把他们都铺在了桌上。又往放在地上的箱子里瞅了一眼，里面各式男士洗漱用品摆了一层，下面还有一身全新的叠得整齐的西装和皮鞋。
“二爷这是自己家不住了，要搬到书房来缅怀你大哥了？”
路商临用手捋了一下头发，那些滑顺却不太听话的发丝被捋到发顶然后又垂了下来。“的确如此，而且如此照顾大嫂方便一些，不用我两头跑了。”
简凌之挑挑眉：“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二爷可以不用管我这边的事……”
“不行。”路商临打断她的话，然后可能是发觉了自己语气有些强硬，遂放软了语气说：“大嫂最近身体欠安，还是有人照顾比较好。”
“哈？”简凌之无语道：“不是还有含笑么？你这么说的我好像已经病入膏肓了。”
路商临没再搭她的茬，只是一味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简凌之看着他这些行为，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杜全是不是跑了？”
路商临一下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他依旧低着头没说话，过了几秒继续假装忙碌地整理着。简凌之看到他这个反应，心下了然。她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路商临的右腕，才逼得路商临抬头看她。
简凌之的眼睛里完全失去了平日里习惯性带着的柔和，而是颇为严厉和冷漠的目光。让路商临隐隐感觉到，或许这才是原本的她该有的眼神。
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目光盯了一会，路商临叹了口气，点点头。“昨天我派人去问了巡捕营，说杜全被王府的人领走了，说先把伤治好，再送回去审问。但是……”
“但是，压根不会送回去，会直接让他逃之夭夭，对吧？”
路商临有些艰难地点点头，没敢继续看简凌之的眼睛。
“这算什么，保外就医？”简凌之嘟囔道。她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路商临的手腕，那腕子上已经有了几道红痕。
“虽然王府如今并不像从前那般握有实权，但是他们想从牢房里捞出来一个下人，却还有这手段。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了。我只是担心，现在路家主宅无人，会有人对你不利。”
简凌之怆然笑道：“王府的人会派人来把我抓起来么？”
“怎么会。”路商临安慰道：“你当现在是什么社会？我只是怕那杜全，所以想着这些日子先住在这里。”
“那……二爷打算住到什么时候呢？若是那杜全一日抓不到，您就住一日，一年抓不到，就要住一年么？”
看着简凌之从愤怒变成现在哀伤的表情，他心底有些酸：“你放心，我派人盯着了，他不可能逍遥下去的。”
简凌之感觉身子有些发软，是一种无力感。她缓步挪到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下，呆呆地望着地面出神。路商临叹了口气也过去坐到她身旁，听到简凌之嘟囔着：
“受害者要一直提心吊胆的活着，加害者却可以仰仗权势逍遥法外……”
“你放宽心，他就算跑，也会逃出平城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几年以后呢？几年以后这案子销了，他不是又能换个身份回来报复么？！”
路商临看着简凌之泪眼婆娑的脸庞，从兜里拿出手帕给她轻轻擦了擦眼睛。“大嫂放心，我不会让他有那一天的。”
路商临又让得月加派了几个人在王府周围。只要看到杜全的人影儿就把他直接抓到巡捕营去。得月一开始还犹豫着，劝他这样可能会得罪王府，他也不想理了，总不能真让那罪犯逃出这座城市再伺机寻仇吧。
没过两天，路商临趁着白天去铺子里看成衣进度的空挡，回家换了一身西装，又带上一套替换的过来。刚上车，就看到得月从驾驶室探出头，递给了他一份报纸：“二爷，您看看，大快人心呐！”
路商临没心思理会，昨天晚上刚有人来报说看见杜全出门了，结果几个人在一个巷尾刚要抓住他，却被一个人抢先一步给截走了。他不知道这个新出现的人到底是他的同伙还是找他寻仇的。守了东院一晚上没动静，他一大清早本来想出门亲自探查一番，就看到得月递过来的报纸上一张大照片，乍一看也吓了一跳。
……
“这是什么？”简凌之看到路商临递过来的报纸。
“画面不太好看，你要有心里准备。不过我觉得你应该看看，就能放心了。”
简凌之疑惑地接过报纸，看到上面几个大字：革命军出手！流窜犯终被正法，杜全不全，大快人心！
然后下面配了一张有些模糊但是能看清楚的大图。简凌之认出来那是杜全，整个人被吊在王府大门前，光着身子，身上全都是血，腿间的作案工具像是被利刃割去，此刻被塞在了杜全张开的嘴里。
简凌之看了这画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抹了把脸。要说这年代的新闻就是够劲儿，虽然画面模糊，但是却连个马赛克都没有。新闻标题也让人觉得痛快，没有把受害者连名带姓加照片的信息放在新闻上。新闻内容也是繁体字，用词更加专业，句子也不太好看懂，简凌之只大概了解了这杜全身上背了好几桩奸-杀案，但却因为背靠王府，而一直可以换个身份继续为非作歹。这一次是一个叫革命军的民间组织私下处决了他。虽然巡捕营毫无作为，政府也在提防这股民间势力，但市井百姓看了这报纸群情激奋，怒骂巡捕营的不作为，并赞扬革命军乃正义之士，如同水浒里面的梁山好汉一般。
简凌之看到这里突然笑了，笑得整个人都跟着颤抖起来。这不只是她的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更是对正义的一次呐喊。
“大嫂这样可以放心了吧。”路商临上前拍了拍简凌之的肩膀。
“多谢二爷带来的好消息。”她把报纸揉在胸前，仰起头让流出来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没事了。”路商临想有抱住她的冲动，但是在这大白天空旷的院子里却犹豫了。最终，他只是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回书房继续画他的图纸。
过了一会，简凌之大概是缓了精神，她去洗了把脸又换了一身宝蓝色的旗袍，手里拿了把扇子，另一只手拎了个茶壶进来。
“二爷歇会吧，这是新沏的正山小种。”
看着简凌之有了些精神，路商临也放下心来。
“既然杜全已死，二爷是不是要收拾东西回去了？”
路商临握笔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在纸上歘拉歘拉地写着字，似乎漫不经心道：“那岂不是太折腾了。对了，正好过几日成衣做好了，还得烦请大嫂移驾照相馆去拍照呢。”
“哦对哦，我倒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