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你们吃,我娘刚摘的”,男孩捧着果篮走过来。
竹篮里头挤满了绿油油的枣子,男孩蹑手蹑脚地放到桌子上,环视了一圈没见他们身影,又出声喊了几句,“姊姊,你们在吗”。
四周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男孩掰了掰手指,纳闷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视线落到大敞的窗户上,脑门一拍,
忙一头奔出门外,拽住娘的衣角,道,“娘,他们不见了,屋里头不见他们,他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会吧,你再去找找”,正在柴灶上生火的妇人扭头望了他一眼,见他站在原地不走,心想莫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当即拽上小孩的手,把他拉到屋子里头。
远处的狂风愈加劲猛,裹挟着不可欺压的势头,朝这座小草屋而来。
周婉直起脑袋朝前眺望了几眼,转身便对身后的人道,“阿桃呢,怎么还没来”。
“苏大人路上遇到了点急事,说是要耽搁上几阵”,黑衣人道。
周婉不言语,片刻后命令道,“你们去路上接应苏桃,其余人跟我走”。
黑衣人拱手称‘是’,而后足尖点地,身子轻轻一跃,便离了此处。
“随我屠了那村子”,周婉提起剑,两双瞳仁迸着火光。
*
宋栗安正把宋梨几人送出去,周婉几人便把村子团团围住,若是现在走,就是往枪口上送命,索性便折返回小草屋。
恰巧撞上妇人,“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是,大娘,多有叨扰”,宋栗安道。
“这有何妨,我的丈夫呀,先前也是方术,被仇家追杀我再熟悉不过了,快随我来,我们这里有处落身的地方”,妇人边拽着她,边对她说。
思来想去,眼下也别无他法。
妇人以为她不愿,又开口继续解释道,
“你是北边来的,应该没听过,但信我的,准没错,我看远处的黑烟,不像是术士,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们捅出去的”。
随着她进屋,带着谢复生,把他们推到了地洞里。
地洞阴暗潮湿,一落地,脚下叽叽喳喳地不知蹿走了什么,妇人俯身朝他们盈盈一笑,
又把自己的孩子推到了里头,交给他们一个玉佩,却并未说些什么。
“你叫小材?”,宋栗安把孩子拉到面前。
“嗯,大家都这么叫我。”
“那好,这个玉佩又是什么”,宋栗安把玉佩拿到手上。
男孩支吾了几阵,在两人炙热的眸色下,才扭扭捏捏地说出来由。
原来妇人身患绝症,四下找不到亲家,又怕孩子受饿,便整日在路上盼,今儿恰巧让她盼着了,于是什么也没说,便把他们带回家。
也是料到几人是方术,而自己的丈夫也是方术,早晚有人来寻仇,
又见他们衣着不凡,定不是普通人家,于是便甘愿让出这地洞,以孩儿的性命护他们周全。
宋栗安听完后,地洞外头传来几声刀剑交错的声音,倏尔什么东西闷闷地坠在了地上,心脏猛地跳了起来,赶忙把小孩的耳朵捂住。
这小孩也很是听话,不哭不闹,直到兵器相接的声音渐渐淡去,几人才从地洞里出来。
宋栗安把孩子推给谢复生,“你先看着,我出去看看”。
“你留下,我出去”,谢复生又把孩子推给她。
“你受伤了,打不过他们”,宋栗安如是道。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宋栗安也明白谢复生纵然伤成这样,
身上的妖法也是不减的,但是现下这个孩子在,再怎么说,受了人的恩,也得帮人把事办妥。
于是她也没等谢复生开口,把他猛地一推,自个拱开盖住的木板,往外去。
循着方才的声音而去,果真看到了妇人的尸体,惊愕的眼珠,大张的嘴,手上还握着半颗没吃完的果子,胸口上插着一把剑,
剑柄上镌刻着一个方正的周字,宋栗安冷笑一声,却不知何故惹恼了周家,竟下次死手,丝毫不顾及情面。
宋栗安俯身替她阖上了眼,蹲在她耳边静静地说了句,“放心,你的孩子没事”。
说罢,紧绷的唇角缓缓放下,冰冷的尸身好似长长地舒了口气。
宋栗安正不知如何安置,但见远处浓烟滚滚,火舌舔舐着草屋的一角,风呼啸而过,助长火势,把四下烧得尘烬飞扬。
此时宋栗安正不知是先救火的好,还是先安顿尸首。
正踟蹰着,屋外渐渐挤满了人,有拿水的,拿桶的,但只要手上有些东西,都往屋顶上抛,眼尖的人登时看见了宋栗安,以及她正拖着的,妇人的尸首。
顷刻间,四下大乱,忙喊道,“抓贼啊,抓贼……”。
零零散散的一支队伍就组织好,朝她的方向奔来,纵然她的术法不弱,
可也是难敌众手,抄起家伙的村民异常愤懑,胸壑中的怒火被填得满当当的。
这家娘俩,平日待人又和善,他们本就瞧着来的几个方术行事不端正,
又浑身沾血带伤的,却没想正是贼盗,一顿好心肠反倒喂了畜生。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越逼越近,宋栗安没遇到过这种场面,心急的她还真冒出了去争辩的念头,脚刚迈出一步,腕骨便被人拽住了。
“安安,别去,快走”,谢复生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一手捞起她,一手提着小孩,借力飞了出去。
而行事威猛的村民已冲到了院落里头,手上的武器还没使出来,便扑了个空,
呆愣之下,一道清脆的嗓音自远处传来,“劳驾各位替大娘敛个尸,若要寻仇,请到周家去”。
众人听得分明,却不知是否真实,直到一个声音响起,“快看,她剑上的还真是一个周字”。
幡然醒悟之下,便把矛头对准了周家,素未蒙面,也不知实力如何,贼人早已脱身离去,寻不见踪迹,众人也不敢贸然趟这片浑水,
于是便替这妇人扑了火,敛了尸,而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家去了。
*
“接下来去哪”,谢复生拾起木棍拱了拱身前的火堆。
他们逃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找了个像样的山洞,生了堆火,就这样将就着过夜,火燃烧得哔啵作响,火星四溅,
摇摇颤颤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好似血盆大口的凶兽。
“应该是南河里”,宋栗安举起手中的系统玉佩端详了几眼,
又把小孩的玉佩拿了过来,羊脂白玉,上头镌着一个小小的贺字。
宋栗安不禁问道,“你爹爹叫什么名字”。
小孩摇了摇头,眼眶洇着红,许是早上见到自家娘亲的模样,被吓到了,
宋栗安把他往怀里搂了搂,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就算不知道也没关系,瞧,这个多好看呀,收好,可别掉了”。
小孩点头,伸手接过玉佩。
“南河里传闻也是个凶险的地方,我们已是寸步难行,带着他?”,
谢复生把孩子拉了过来,起身坐到她们两中间。
“也是”,宋栗安闷闷地想了一会儿。
“我很好养活的,你们不要丢下我”,小孩突然惊恐地站了起来,
扎到宋栗安怀里,
谢复生眉眼一蹙,揪起他的后衣领就是喝道,“给我好好坐着”。
小孩委屈地点头,自觉坐到了一旁。
“你有没有什么叔叔婶婶在周边的”,宋栗安歪过脑袋问道。
小孩迟疑了片刻,终于吞吞吐吐地说了两个字,“贺家”。
贺家?宋栗安和谢复生几乎是同一时间把目光停在小孩的身上。
“重阳贺家?”
小孩没再犹豫了,点了点头。
响当当的贺家,贺家大老就不必想了,是断不可能沾花惹草的,
那就只有一个二老,可据妇人恰才的说辞,理应不该,思来想去也拿不准注意。
便在这时,洞口外轰隆一阵响,巨石滚将下来,砸了满身的尘泥。
紧随着壁上投来影子,张牙舞爪的食人花模样,愈迈愈近,宋栗安把小孩抱到里头,掐了几道诀术给他防身,又拔出腰间的剑柄,直冲洞口而去。
洞口被巨大的花骨朵塞住,伸出流着涎水的舌头往里头舔,就这火光,依稀可以看见它肚里的杂物,花白的骨头,枝叶,碎石,还真是不挑食啊!
“安安,小心,这妖兽不是俗物,小心为上”,谢复生把她拽到身后,
提剑往食人花舌头上一砍,肥厚的一块肉堕了下来,食人花的脑袋往后一仰,嘶叫了几声。
两人趁此机会急忙奔到外头,持着手中的利剑,对准它的头就是剁。
可不知为何,无论他们如何砍,这食人花好似无穷无尽一般,既砍不断,也杀不死。
两人和它争斗了许久,难分出个胜负来,加之不知这妖兽是何方神圣,贸然采取行动不妥。
是以,就算是谢复生也只皮毛点地,没将它整个儿剁下来。
“谢复生,你干什么,快回来,它里面的唾液会把你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谢复生”,
宋栗安急呼着,不为别的,只因谢复生竟往食人花口里奔,
宋栗安提剑阻拦,却被一道劲风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