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安安，我的手被刀了这么大的口子，动不了”，谢复生一脸委屈。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松手，活该”，宋栗安捞起侧旁的纱布甩在了他身上，

似乎碰到了伤口，谢复生猛地吐出一口血，把宋栗安吓得都不敢动他了，

轻轻地替他宽下腰带，将他的衣服褪下一半，忽而想起，“你的暗影呢”。

“他们……”，谢复生这时不知道怎么圆了，恰在这时，那些暗影以为唤他们了，登时从四面八方落了下来。

宋栗安环顾了一圈，很好，她把东西甩在他们身上，拍了拍手，“交给你们了”。

几个暗影面面相觑，又被地上的妖王眼神威呵着，拿不定主意，倒也知道要将宋栗安拉回来，

但此时的宋栗安正在门外好端端地坐着，见他们出来，挥了挥手，

“你们去吧，他受伤了，给他敷点药，我看回都安也要蛮久，就先将就着吧”。

暗影有点迟疑，他该不该告诉她，人族的药对王上压根没有用呢，

但看王上冷冰冰的模样，他还是很自觉地闭了嘴，返身回屋。

天色像是倒翻了的砚台，滚来一卷浓厚的乌云，宋栗安起身打量四周，风刮得猛，蜻蜓压着地面飞，看来是要下雨了，

可身后这破屋东一块西一块零零散散的，保不准就塌了。

“娘娘，王上又吐血了”，暗影从里头出来。

“吐血就吐血，我又不是大夫，自个作的孽自个受”，宋栗安背过身子不去理他，抬头望望天，愈来愈低压了。

又出来一个暗影，在她身后拜道，“娘娘，王上他……”。

烦死她了，宋栗安呵道，“别娘娘的了，麻烦叫我宋小姐，诸位大哥，可好？”。

暗影低着头，一声不吭了，但也不敢走，直到她说了句，

“好，我去看看就是了”，他们才吐出一口气，寻思着妖王真想要了他们的命。

谢复生躺在地上，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立马抿唇吐出几口乌血，又掐了几缕妖气，把自己的伤口扯大了些。

这些小伎俩没有唬住暗影，却把宋栗安唬住了，

暗影侧过身子不忍直视，而宋栗安加快步子，在他身侧蹲了下来，

瞧着他朱唇乌黑，心里头不知是何种滋味，砍是她砍的，伤也是她伤的，配合着他煞白的脸色，好像自己真成了负心郎。

“你怎么样了，他们没给你上药吗”，宋栗安把还未拆开的纱布拿过来。

他摇摇头，似乎发不出一句话，宋栗安拿来药，轻声道，“忍着点哈”。

药粉落在伤口处，缠上纱布，这人却没有吭一声，宋栗安有点怀疑，正巧对上他的目色，

他才闷哼了几声，像是故意为之一样，但她也没多想，

他偏了偏目色，示意另一处，宋栗安绕过去帮他包好。

妖族向来伤不到根本，且愈合极快，但是瞧着他手臂上偌大的口子，仔细看都可以看到花白的骨头，

没有半点愈合的打算，便有些内疚泛酸了。

“这毒我也不会解，妖族除了捏碎妖丹，估计也死不了，你受得住吗”，

宋栗安在他臂上扎好最后一个漂亮的结，盘腿坐下，见他没半点表示，继续说道，

“这毒这么厉害，难不成是什么半身不遂的毒，竟说不出话也动不了”。

背过身的暗影实在是忍不了了，压不下的嘴角噗呲地低笑着，断断续续的笑声惹得谢复生不得不呵斥道，“滚出去”。

几人灰溜溜地把身子挪出去，回头又瞥了眼躺在地上脸颊泛红的妖王，

跟着妖王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见过他这副模样，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中邪了，

又猛然想起，他本身就邪得跟个煞神一样，别让别人中邪就不错了。

他们晃晃脑袋，在门口站好。

“你说得出来呀”，宋栗安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安安，我疼得难受。”

“哪里疼”，宋栗安打了个哈欠，又扫了他一眼，身子半裸，她不敢把眼神停留太久，就很快挪开了，

“我又不是大夫，你找我，我啥都不会”。

“安安，我身上还有伤。”

身上？

宋栗安还真鬼使神差地去看，除了上次她捅的那刀，留着还未愈合的疤痕，此外便只有流畅瓷白的肌肉线条，

“没有哇”，她一脸纳闷，耳根泛着薄薄的红光。

“后面”，谢复生轻咳了一声，是想起来，宋栗安把他搀起坐着，

又去看了看他背上的伤，纵横遍布的伤口，渗着血，

确实是打不死的小强，宋栗安肯定道，“看样子死不了，也需要替你包下吗”。

谢复生点点头，在宋栗安替他包扎的间隙，向她解释道，“你还记不记得五百年前风氏皇族”。

“嗯，怎么了”，若是她记得不错，谢复生就是风氏皇族的子嗣来着，难道他回忆起伤心事来了？“你说这个干什么”。

“贺家主母风未凡，饮了妖血长生，但这妖血来得奇，唯有心甘情愿的妖血才有功效，而且是心头下几寸的血”，

谢复生看着替他包扎的宋栗安，目色泛着温情，她还是没变，

就算是五百年前还是现在，只是她对谁都好，换做是别人她也会这般细致吧。

他突然不说话，宋栗安还以为触到他伤口了，连忙把动作放轻，

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他心口下的刀伤，平整光滑，已看不出当年剜血的模样了。

“但那只替她供血的妖兽已经快死了，风未凡拉拢妖族，被贺家先家主驱逐出去，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

她联合起了魏王，将贺家家主打下台，拥戴为她卖命的二老上去”，

谢复生说着又停了几秒，

“他们背后的人不知是谁，看不清，我查了很久，五百年前千年大妖就盛极一时，勾结人族术士，

欺压妖兽，多年来他们闭门不出，只怕出山之后，这天下会变天”。

“轰隆——”

滚雷陡然落下，白光把天劈作零零碎碎的几块，堆叠着雨丝，

密密麻麻地坠了下来，飘在宋栗安的脸颊上，浑身一颤，

手上的纱布滚了下来，漫开长长的一道沟壑，把她和谢复生分作了两半。

谢复生把她拦腰拽在怀里，伸手替她挡着雨丝，脚下的纱布将他们包围了起来，另一边是无尽的黑夜。

“安安，你能不能别走”，谢复生把怀中的人揽得紧，不容许她拒绝，便径直承认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宋栗安觉得这人好笑，注意力只在屋外的雨丝上，渐渐的，越来越大，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只怕这破屋也支撑不住，宋栗安应付般地道，

“你先放开我，这事以后再说，可能要下很大的雨，距离宋家又很远，我们先出去”。

谢复生点点头，吻了吻她的粉颈，才把她放开。

“先找个客栈住下，等天晴我便回我的宋家，你便回你的都安”，

宋栗安从他怀里起来，根本不等他回答，就去叫门口的暗影来扶他，

没迈出几步，身子便被锢起来了。

“安安，你就这么想离我远远的”，谢复生环着她，声色很低，气息微弱，但却铿锵有力，“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回家，我想回家，你能放我走吗”，宋栗安早已知道他的答案，还是想气气他。

“不能，除了这个”，谢复生抿了抿唇，知道她口中的回家是什么意思，

不是回宋家，也不是回别处，而是离开这里，“另一个世界有哪点好”。

伴随着愈大的响雷，宋栗安猛然一震，她似乎没有透露过吧，他知道了？

她咽了咽口水，张口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声音是抖的，五百年了，她的世界只过了五年，如果说变化，其实她也没变多少，又不是妖族，是个人都会怀疑。

“安安，我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迟早会走，就像五百年前一样……”，

可他不想她走，但是他没资格留她，他以什么身份呢？

他什么都不是，话到嘴边终究咽了下去，转而言道，

“安安，我一直是你的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抑或是将来”。

宋栗安沉默了许久，直到被闪电惊扰，思绪才接上线路，“走吧，要下大雨了”。

“好。”

*

两人寻了个近处的客栈，由着近日重阳客流量大，剩余的客房少，

唯有一间，还是他们寻了许久才找着的，屋外的大雨落得紧，

响雷一阵接一阵，好在他们出来得及时，身上没有被雨水打湿。

而谢复生装病这事，在半路上被宋栗安一拳撂倒在地，左一块右一块的淤青就印在了他眼眶四周，房客的伙计见了还以为是什么妖族。

直到被宋栗安解释一通，他们才恍然大悟，看宋栗安的神色也变了，

颤颤地递给她锁钥便忙不迭地将身子藏起来，好像她是什么魔鬼一样，真是想不通。

“谢复生，我渴了”，宋栗安把身子枕在柔软的云被上，翘着二郎腿，把手中的东西搁在一旁，便惬意地饮起水。

谢复生站着等她把水喝完，想说却没有说话。

直到她把喝完的杯子往他手中一塞，下着驱逐令，“很好，你出去吧”，

宋栗安又拿起了书，余光中瞥见他还没动，恍然醒悟过来，

说道，“哦，我忘了，你睡地上，我睡床上，可以了，你走吧”。

让一个带病的人睡地上，是不是太缺德了些，于是她改口道，“我睡地上吧，你上床睡”。

谢复生没有说话，却在她下床的片刻拦住了她的路。

“你怎么了，床给你睡了，还不满意，现在雨下太大了，昨晚熬了个通宵，我累了”，

宋栗安把他拽开，伸脚去够鞋。

鞋子太远，腿没那么长，她索性下了脚踏，却冷不防被谢复生拎起鞋，将她打横一抱，抱回了床上。

帘子被他拉上，里头登时黑乎乎一片，宋栗安看不见人，

想下去却有一只手把她的腰拦住，死死地压在了身上，“谢复生，你又发什么疯，你放开我下去”。

她越是挣扎，那手把她揽得越紧，直到薄衫贴住他的胸膛，才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声，“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