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门阖上，几个小婢从屏风后走了上来，“姑娘，奴服侍您更衣”。

“嗯”

环顾四周，应该还在聚攸阁，宋栗安被小婢带到了浴池处，水面氤氲着朦胧的水汽，

没想到聚攸阁还有这样的地方。

忽而，一只手触到了她的胳膊，猛然一惊，本能地将它拽住，偏头一瞧，原来是小婢。

心里松了口气，而小婢已被她吓得直哆嗦，宋栗安松开手，解释道，“没事，我不吃妖，我自己来”。

小婢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低垂着脑袋也不敢正眼瞧宋栗安，

宋栗安也就作罢，自个脱了衣裳，脚尖点了点水温，温度刚刚好，整个身子便渐渐地沉了下去。

洗了不久，宋栗安便上来了，几个小婢又是端衣服又是拿帕子的，整得宋栗安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索性便由着她们倒腾，缓过神来，自己身上早已束好了襦裙。

脚边的裙摆随着她的步子荡漾，像缀在绿叶里的迎春花，而她是最亮眼的那朵，不施粉黛，早已娇憨可人。

另一边的谢复生正持着剑，剑刃在他脖颈处划拉，单薄的皮肉只需轻轻一掀，里面的血液就会喷涌而出。

“你用哪只手碰了她”，谢复生冷眼觑着地上的人，脚尖使劲地碾着他的腕骨，逼问道，“这只，还是这只”。

“贤侄，有话好说，你的人不是在屋顶上看着吗，我哪敢”，魏王扫了一圈四下的暗影，不见自己人，没有半点底气，

心里头就开时慌张了，“就不小心碰了下她的肩头，如果我不把她绑了，怎么把你唤来呢”。

“碰了她的肩”，几个字眼从牙关中挤出，谢复生毫不犹豫地把他的腕骨碾碎，

另一只也同样操作，魏王口里被暗影迅速用布塞住，

极大的疼痛从腕骨传来，怒睁着眼眶，里头的瞳仁好似要蹦出来，却半点惨叫也发不出。

外面真是群废物，连一个杂种都拦不住，魏王恨极了谢复生，把自己的子民笼络在都安，离了自己的陌央，

害得自己整日只能当个空壳子的妖王，本着把宋栗安绑来和他谈条件，没想到半点胜算也没有。

“我的人你也敢碰，上次不是把你废了吗，还能动？”，谢复生提着手中的剑，慢慢地滑向魏王的腹下。

魏王怒厄地摇头，瞳仁猛缩，两腿紧紧夹住，浑身的妖气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冲向谢复生，却被谢复生轻轻松松地抬剑一挥，给破了个一干二净。

仅剩的一点妖力恰好把塞口的布给掀了，魏王也不装了，径直把自己的气势拿了回来，

“谢复生，你不过就是一个杂种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妖王，若不是被你废了根子，现在躺在地上的应该是你，

人人唾弃的半妖，给我擦鞋，我都怕玷污了我的东西”。

他说得气愤，骂得也脏，但对谢复生似乎没有半点作用，谢复生若无其事地抬了抬眸子，“然后呢”。

“你不敢杀我，你也不能杀我，千年的老妖大有人在，我死了，你别想好过，尤其是……宋栗安，你猜，他们又会怎么对她，把她杀了，又或者……。”

到口的话还没说出，被谢复生一剑给捅了回去，

剑刃横穿过他的脑袋，殷红的血嗞了出来，溅在谢复生的手上。

又回想了一番他的话，不能杀他？还真是可笑，仗着那几个不敢露面的缩头乌龟，就口出狂言，也不想想自己有几条命。

不过，他还是把剑收了回来，若是把他这个百无一用的空壳子捅死了，下一个上台的又是谁呢？

魏王嘴角冒着血，龇开一排血牙，讽刺道，“谢复生，你怕了？

没想到宋栗安在你心里这么重要，当时我就应该多摸几把，让你玩剩下的”。

利剑捅了下去，迸着寒气的剑映着谢复生的脸，见多了死人的暗影，本以炼就了面不改色的功力，

可余光中的他如纸的脸，硬是让他们寒凉得不可言状，从头到脚不可控地冷了下来，薄光打在身上，也很快淹在了冰水中。

“谢复生，你杀我不要紧，本王死了，总有新的上来，坐在本王的位置上，专门对付你，一个人妖的杂种，

你有什么资格坐在妖王的位置上，不是我好说歹说，

那些千年老妖早就把你那点位置给屠得半点东西都不剩了，还轮得到你现在跟我叫嚣。”

谢复生扯起唇角，好笑道，“一个说大话的废物，一个不敢露头的乌龟，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你呢，一个人妖的杂种，一个毫无……。”

谢复生抬着脚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口，掀着冷唇，

“骂我可以，骂我夫人，恨只恨你只有一条命，否则”，他凑到脚边，欣赏着魏王眼边溢出的泪，

“孤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飞溅出的鲜血扬了一弘美妙的弧度，洒在地上，谢复生收回剑，挥挥手，“放了他”。

魏王匍匐在地上，狰狞地嘶吼了几声，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手颤颤地抚上喉，哗啦啦的鲜血淌了下来，他死死地凝着走远的谢复生，

指尖陷在肉里，张了张口，仍旧发不出半点声音。

妖族除非捏碎妖丹，否则死不了，而他是被谢复生割了嗓子，

后半生和一个残废有什么区别，怪就怪他听信小人言，动了他的人，不过……，

他忽地癫狂地笑着，笑得狂傲，身上的伤却在渐渐愈合。

“王上，贺家的密函”，侍卫赶了上来，立在谢复生侧边，将手中的信呈给他。

谢复生把信攥在手里，这个贺家，真是不安分，表面上勾着魏王，

背地里又使劲地拉拢他，无非是为了那点破事，既是安安想听，趟一趟这浑水也未尝不可。

也不知安安怎么样了，脚步忽而顿住，低头看了眼浑身腥臭的血渍，唤来暗影，“去看着王后，我待会过去”。

暗影俯身道了声“是”，檐角的灯笼被风撩起，一抹黑影带了过去。

*

铜镜前的宋栗安捧起脸，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被她们捣鼓来捣鼓去，怎么还没好？

“姑娘，您看这样可还满意”，小婢拿起一支珠钗在她头上比量了一下，忽觉太过素净，又换上另一只，“这只好点了”。

“嗯，很好看了”，宋栗安打了个哈欠，也不知这些小婢女听谁的，

自己都说了好看，还是一个劲地往她头上钗，都快整成违章建筑了，

压得她脖子酸极了，她直起腰来捶了两下。

几阵阴风倏尔拂在脖间，她打了个寒颤，转身去关窗，

却在只有半步间，一帮黑衣人持刀冲了进来，刀光闪烁间，就把一众侍女放倒在地。

宋栗安迅速抽开身子去拿剑，指尖还没碰上剑柄，一道力量把她拽了回去，“安安，快跟我们走”。

是何培旻！

看着接二连三的黑衣人涌进来，又有无数的妖仆被刺伤在地，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何培旻疯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了让你走吗，你真的是……”，宋栗安见他们招架不住，脚尖一挽，把地上的剑握到了手上，

她持着剑，将扑上来的妖兽纷纷打落在地。

只是有几个妖力高的，对付起来很吃力，黑衣人越少，她就越慌乱，趁着得空的间隙，朝何培旻吼了一声，“快走，不可久战”。

“安安，快和我们一起走，宋小姐有事交代”，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看来都来齐了，别人来救她，没必要死耗在这里，

当即挥出剑朝奔来的妖兽一砍，隔空砍出一道槽，妖兽被止住去路，而宋栗安几人也捞起受伤的黑衣人顺利离开。

他们破窗出去，胜在是一楼，宋栗安这个不会轻功的人也能稳稳落地。

外头的天色已经昏黑了，一轮圆月挂在如墨的苍穹上，

晚间温度还有点低，跟在他们几人的后面，鼻尖时不时钻进几缕血腥气。

几人步子奔得紧，又加上人多，纵使追上来的妖族力量强，

但也不能得手，宋栗安几人也就在拐弯的密林里将他们甩掉了。

众人扯下黑纱，露出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宋栗安踟蹰几下，绕到宋梨跟前，“梨儿，你怎么也来了”。

“我不来难不成要看着你又被抓回去吗”，宋梨扫了她几眼，视线落到她的衣着上。

杏黄的上衣，鹅黄的下裳，借着透过来的月色，她才看清，绣满金丝的锦缎，如纱的披帛，

只有皇亲国戚才能佩戴的龙凤钗，安安到底是被抓还是被请回去的？

宋梨的目光久久没挪开，宋栗安困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又抬头扫了扫大家的衣着，确实有点过分隆重了，

二话不说，她就把头上杂七杂八的钗子卸了，重量减轻，脖子都舒坦了许多。

这时何培旻又走了过来，“安安，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没，你下次还是叫我宋小姐吧”，见他唇角翳动似乎有话对她说，又问了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