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侧是开得正盛的花圃,粉的白的绿的应有尽有,倒不是对妖族的偏见,只是妖族向来性子撒泼,竟还留有一份耐心将这方天地料理得生机盎然。
假寐了片刻,取书的小婢便回来了,交给她几本卷集,后面还跟着一群人,端着琉璃盏,捧到宋栗安眼前,却原来是杏花糕。
“娘娘”,丫鬟道,“若是渴了,便唤奴”。
“好,你把它放这”,
宋栗安点点扶手,盏大而横条处窄,丫鬟放不稳,脸上已挂了些惧色,确实是她思虑不周了,宋栗安从她手上接了过来,有些过意不去,却没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给我吧,你去树荫下坐着,我有事的时候叫你”。
“好的,娘娘”,丫鬟紧绷的脸松了一瞬,摸不清新王后是个什么样的主子,
却因着家里人告诫自己,妖王宫中极少女婢,王上又甚是看重这位王后,急迫地选女婢进宫,更要处处小心,勿要惹恼了这位主子,可她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低垂的脑袋压不住心头的好奇,偷偷瞄了几眼,传闻王上久不纳后,六宫更是形同虚设,皆是为了等王后娘娘,
她还真想多看几眼这位国色天香的佳人,偏生却被她撞见了,登时脸色红得像个熟透的柿子一样。
“这个还挺好吃的,你尝尝”,
宋栗安端起琉璃盏推到她面前,见她吓得惶恐的模样,也纳闷自己是哪里触到了她们的穴,犹豫不定,半举着手也有点酸,便将她的胳膊拽了过来,道,
“我让你吃,你尝尝看,我很可怕吗,你就吓成这个样子”。
“不敢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娘娘恕罪”,丫鬟直接在她面前屈腿跪了下来。
就算是在宋府那些丫鬟小厮也没有她反应那么大,她再哆嗦下去,宋栗安还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她叹了口气,把她牵起来,塞给她一块白净的杏仁糕,道,“尝一点嘛,又没毒”。
受宠若惊的丫鬟颤巍巍地接了过来,塞在口中,三下五除二地咽了下去,清凉细腻滑过喉间,胸腔升起不易觉察的灵气,白糕落肚,一扫昔日的倦怠,浑身上下好似经脉重塑了一般通透。
见丫鬟煞白的脸逐渐飞上几缕血色,宋栗安兴致勃勃地道,“尝尝总归是吃不了亏的,不是吗”。
“多谢娘娘恩赐”,白糕并非俗物,小精的一块,便能让她通身术法突破关隘,她此时心里唯有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情。
“没事,没事,我也没干什么,你快起来,你们这里的人怎么动不动就膝盖着地”,宋栗安苦恼道。
正捞着欲图跪下去的丫鬟,尖而高的音量穿过葡萄架子,飘了过来,绕在宋栗安耳廓里盘旋,“竟是个人族,你哪来的胆子坐这”。
侧头望去,是一个容貌艳丽的女郎,红唇凤眼,却着一袭丁香襦裙,腰系银白令牌,通身散着一丝不苟的威严,侧旁的丫鬟小婢身子不可察地有些抖,应是位大人物。
初来乍到,宋栗安不太熟知妖族的礼数,便遵着人族的礼仪,从藤椅上起身不卑不亢地朝她缓缓笑了笑,
却也不是因着别的,只是这谢复生给了她王后的身份,平起平坐,按理来说她连起身都可免了,只是瞅着来者年纪不小,算是长辈,于礼自己也不能漠视她。
“你怎么敢坐这”,女子的眸色淡雅,神情却盖不住地张扬,她观望了一番,又将视线移回宋栗安身上,不解地问,“你一个人族,怎么敢不回答我的问题,你说说”。
莫不是她的椅子,宋栗安道,“既是你的,我下去便是了”。
“欸,你别走,你叫什么名字”,女子拽住她的胳膊,不打算让她走。
站立在架子外的侍从紧握着手里的刀,余光留意着里边,王上交待,无论是谁,若是伤了王后皆可手起刀落,了解歹人的性命。
“怎么了”,宋栗安满脸茫然,没弄清对方来意之前自报家门,她还真不想,便反客为主道,“你生得这般好看,你又是叫什么名字”。
“我……”,女子轻咳了几声道,“我叫柔束”。
“我叫宋栗安,幸会”,宋栗安问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临川宋家,人族的名门正派,妖族之人无一不晓,柔束也清楚,她被派着去收拾东南边角的动乱,今儿个才打道回来,宫里处处张灯结彩,怀揣着困惑的心,一路上正想弄明白这事,却没想到在这撞见了人族。
莫非?她问道,“你是被俘的人族”。
“算是吧。”
“那你就更不能坐这了,你胆子可真大,光天白日之下,还在这里晃荡,还不快走,等他们瞧见了,你的小命可就丢了”,女子说得急切,推搡着她离去。
大家都说都安的半妖性子温顺,起初宋栗安只觉得是空穴来风,指不定又是套表里不一的说辞,却没想到还真是这般呆头呆脑的样子。
“好,我这就走”,宋栗安点点头。
侍从却把她们的对话当真了,飞速抽出白刃拦下了宋栗安的脚步,道,“娘娘,见谅”。
“我不走,玩笑话也听不出来吗”,宋栗安苦笑道,“别拦我了,我跑也跑不掉,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持刀侍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松开刀刃,她却卯足了劲地朝他们刀口上冲,吓得他们登时把剑收了起来,被挡住去路的人见开了口,火速溜了出去,他们又慌乱地跟着过去。
不明其中缘由的柔束拽住一个即将离去的小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族是谁”。
“回大人的话,是王后娘娘”,小婢福身道。
王后?
她莫不是听错了,几百年都没见过他身侧有一两个女子,平日里连女婢也不曾见过,这么久了,总算开荤了?
她不确定,又问了句,“是王上?还是陆大人”。
“是王上,王后的册封礼就在这几日,届时大人便能明白了。”
“好吧”,也没什么问题问了,便松了手,由这小婢离去。
难怪王宫萦绕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平日里死气沉沉的,她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走错宫门了,不过也是个好事,
起码大家不用背地里把王上和陆大人半点关系都搭不着的事嚼了又嚼,害得她回家被七大姑八大姨地问这问那,没几个时辰都走不脱。
她欣慰地笑笑,眸子掠过藤椅,想起王后恰才的话,不禁冷汗直流,才不是她的藤椅,妖王的藤椅果真不是谁都能坐哈,意识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溜出葡萄架子外了。
恶煞的妖王,她可没这个胆量去惹,拍拍脑瓜子,让自己镇定下来,又想到自己房里的几个莺莺美人,心情也好多了。
*
手头的这张羊皮卷根本就不是王宫的布局图,本以为换个说法便能拿来,又不是城防图,至于这么藏着掖着吗?
“藏书楼是在前面吗”,宋栗安问道。
他不给,那她还不能自己去查了?
“是”,随从应道。
脚下沿着石子路前行,思路却是跟着自己的计划走,她已理顺了逃跑了路线,只是还缺少一个契机。过家家的游戏,她没兴趣,只有收集神器回家才是她的首要任务。
赤元棍就在妖族,若是走之前把它带走,岂不是更有益?
说干就干,宋栗安蹬着上阶,扑到书堆里几个时辰,才把零零碎碎的路线规划好,而后便摸着路子去寻神器。
按常理来说,这重要的宝贝都会放在关键处,宋栗安转头问道,“你们这造价最高的宫殿是哪里”。
随从支支吾吾了片刻给了一个听起来像是监狱的地名,不过,她也没多想,毕竟是妖族,习俗喜好不同也正常,宋栗安便由他们带着进去。
却没想到,还真和她想的一致,眼前把守森严的阴暗地,不是牢房又是哪里?
真是服了!
怒气冲冲的宋栗安也不管随从,使劲地跑。忽地,神思抽飞,宋栗安直挺挺地晕了过去,倒在绿草地上,碰了一鼻子湿泥。
*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便是在房里了,瞳仁还没聚上焦,谢复生那张妖冶的脸便凑了过来。
“你……凑这么近干什么”,宋栗安把脑袋向后缩。
“安安,好些了吗”,他揉揉宋栗安的脑瓜子,缩紧眸子肉眼可见地松了些。
“好多了”,
宋栗安把手从被褥中抽出,正想起来,谢复生早已眼疾手快把她捞了出来,揽到怀里,又往里坐了坐,确保在他怀里的人能够躺得舒服,
“安安,我才放你出来,你便昏了,你说是不是要我把你栓住,养在笼子里,让你永远出不去,除了我,别人也进不来。”
做金丝雀?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偏执,宋栗安道,“你就不怕我寻短见”。
分明是威胁的话语,可身后的人似乎很开心,将她紧紧锢住,吻了吻她的发顶,轻抵在她的肩头,环住腰肢的手也很安分地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安安,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跳动的心跳忽而狂蹦,宋栗安道,“你又把我当成别人了”。